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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玉轻尘凝视着她,依然微笑着,眼眸中却连自己也不觉地透露出几分忐忑:“笑什么?你不愿意吗?”
“我笑,是因为开心啊!”
玉轻尘心中一顿,烛火中的眼波顿时温柔如水:“为什么开心?”
“因为,公子你真的在慢慢地变。”慕晚晴笑着,眼眸中波光潋滟,是满心满腔由衷的喜悦,“我还记得公子最初的模样,总是淡淡的,不爱说话,不爱笑,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整个人都浸在一层淡淡的烟雾中,不,应该说,好像整个人都是烟雾凝化出来的,虚无,飘渺,风一吹就会消散。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公子会打趣人,也会笑了,就像现在。”
“笑?”玉轻尘有些疑惑,“我经常都在笑啊!”
“不一样的。”慕晚晴摇头,看着玉轻尘的脸,跳跃的烛火闪烁着,却始终照亮着他的脸,玉色的肌肤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幽幽淡淡,氤氲如华,可是,即使置身这种朦胧之中,这个绝尘脱俗的少年还是显得如此真切,丝毫也没有从前那种烟雾一般脆弱微渺得随时会消失的感觉。
玉轻尘蹙眉:“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笑吗?”
“完全不一样。以前,公子的笑,就像是戴着一层面具一样,笑的只是面具,而不是公子自己。”慕晚晴看着那双清澈而柔软的眼眸,“可是,现在的笑不一样,虽然浅浅的,淡淡的,可以,是从心底笑出来的,会一直笑到眼睛里。就像现在,公子你的表情明明是疑惑,明明是没有笑,可是,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还是在笑。这才是真正的笑,这种笑,会让看见的人也跟着开心起来。”
玉轻尘一怔,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似乎想要通过手指,触摸那样的笑意。
慕晚晴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公子,你自己看不见的啦!”
“看不见吗?”玉轻尘低低地道,凝视着眼前的人,突然弯眉一笑,“谁说我看不见的?我明明就已经看见了。”
那种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笑意,那种从心底溢出来的笑意,那种从眉毛,到眼睛,到嘴角,一直到心,用整个人在笑的笑意,那种让看见的人也会跟着开心的笑意,他早就已经看见了,一直都在看见。也正是这种笑意,一遍又一遍地温暖着他冰冷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浸润着他荒漠的心。
直到现在,他的心终于消融了冰冷,润泽了荒漠,在茵茵绿草中,开出花朵来。
那种笑,他怎么会看不见?
“你能看见?”慕晚晴疑惑地道,“你怎么看见的?又没有镜子给你看!”
玉轻尘失笑,轻轻摇头。
慕晚晴越发被他笑得迷糊,却又读不懂他的意思,但是,看着那个淡漠的少年难得地笑得如此……那种她形容不出的感觉,只知道眼前的人,这一刻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开心,但是,又何必去追究呢?
只要他是真的开心就够了。不是吗?
慕晚晴耸耸肩,也就不再去追究,随意地绽放出灿烂温暖的笑意来。
玉轻尘看着,心中越发柔软温暖得如同春日的阳光,这一刻,抛开所有的顾及,所有牵绊,他真的想,想要一辈子都能看见这双明媚如春的眼波,这张笑靥如花的容颜,这个让那个他感到温暖而满足的少女……也是这一刻,他从来没有过地感觉到,活着,其实很好。
无论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这一刻,他的幸福和满足,足以令他终生铭刻。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玉轻尘才想起正事,想到眼下的形势,心神一凛,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收拾着情绪,笑道:“好了,我们该回到正题了。皇上丝毫也没有向我透露他为什么要整顿温州,但是,从这份圣旨中,我能够猜到事情不同寻常。因此,在上任前,我想要先微服进入温州,从民间了解一些情况,等我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故意让人发现我的身份,然后,让温州官员前来见我。”
慕晚晴恍然:“原来,温州官员之所以能够找到云香楼,是公子故意设计安排的。”
“嗯。”玉轻尘点头,“不过,同时我也在试探,在我假装无意露出表露身份的印记后,不到三刻钟,温州官员便闻讯赶来,他们是坐轿过来的,就算他们一直都集聚在温州府衙,但从府衙到云香楼,至少也要两刻钟。这至少说明两点,第一,市井之中绝对有他们的暗探;第二,暗探跟他们互通消息的方式很迅速,应该是信鸽一类。因此,你在查案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慕晚晴有些呆滞,好一会儿才道:“公子,你也太厉害了吧?只是表露个身份,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事?”
玉轻尘笑了:“术业有专攻嘛!在断案上,你的敏锐也让我望尘莫及啊!”
“如果这样说的话,”慕晚晴思索着,“公子在温州微服三天,查到的事情应该不止你那次告诉我的那么简单吧?”
玉轻尘失笑,点点头,道:“确实,我隐瞒了一部分。我说过,温州米粮十文一石,比一般州府便宜四到十文,可见温州农桑兴盛。但是,还有另外一点,我注意到,温州的米粮价格不但低廉,而且变化非常整齐,一升皆升,一降皆降,升降幅度也完全一样,全无二致。”
慕晚晴不解道:“那又如何呢?”
“要知道,官府虽然有权制定米粮价格,但只是提供一个底线,实际上,米粮的价格还是由商人控制,温州大的米粮商人大概有五六家,加上中低共有百余家,百余家价格完全一样,纵有升降,也完全同进同退?这难道不奇怪吗?要知道,温州并没有米粮商人组成的统一组织,表面上完全是分散的——”
慕晚晴惊呼出声:“有暗线!”
“对。”玉轻尘击掌道,“正是如此。很明显,温州商界有一条暗线,操控着整个温州的米粮,而其他诸如铁器、丝绵等也有不同程度的被操控现象,我想,这条暗线的命脉很有可能就是掌握在九皇子楚笙的手里。而且,你大概没有发现,温州的米粮及商品价格几乎不受温州以外的州县影响,自成体系,换而言之,从某种程度来说,温州几乎是一个小国家,我猜想,这就是楚笙招致皇上忌讳的地方!”
“你是说——”慕晚晴瞪大了眼睛,随即醒悟,压低声音,“谋反?”
“我也是这样猜想的。”玉轻尘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所以,我急着要追查温州的官员调动和赋税情况,以及军务防务,如果楚笙真有意谋反,肯定要牵涉这三方面。当然,他们肯定会作假账,但是,再天衣无缝的假账,终究是假的,只要我仔细追查,还是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
慕晚晴点头称是,随即又想起一事,担忧地道:“可是,公子,皇上既然委派你出任温州刺史,显然是对楚笙不再信任,这一点,楚笙和温州官员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一来,这些伪装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啊!”玉轻尘眼眸凝定,智珠在握,“他们当然会想到这一点,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我这么快就猜到他们谋反,并着手追查证据。在他们的思维里,现在的我应该急于查清前刺史岑怀德遇害一案的真相,并以此为切入点,深入追查。现在,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比他们以为的进度要快。因此,一定要把握时间的优势,尽快查找出证据,让他们措手不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一举击溃,这就是我们的制胜之道。”
“我明白了。”慕晚晴点点头,随即又道,“既然如此,公子为什么白天还要对谢书贤说,玉堂春就是凶手,岑怀德一案很快就会完结?”
玉轻尘微笑:“晚晴,我问你,一个州府的刺史,接连十任,或者辞官他就,或者莫名死亡,你会怎么想?”
“这个州府有问题,所以祸及上任的刺史。”
“不错,”玉轻尘颔首,道,“那么,当第十一任刺史再度遇害,而且是谋杀案的时候,你却告诉别人,这个刺史只是因为风月之事,被一个烟花女子所杀,跟温州的官员毫无关系,你会相信吗?”
“当然不会!”慕晚晴毫不犹豫地道,随即醒悟,“原来,公子你在玩虚则实之的把戏!”
“说对了!”玉轻尘笑道,“我越是说岑怀德遇害一案已经真相大白,凶手就是玉堂春,他们就越不会相信,反过来,他们反而越认定我盯死了岑怀德遇害一案,必定会再度追查。那么,在这个时候,如果我突然告病,整日呆在府衙,而传说中我手下验尸高超,断案入神的慕晚晴,也就是你,这个时候却在四处走访,追查岑怀德遇害一案,他们又会怎么想?”
慕晚晴彻底醒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公子你是明面上的摆设,而我才是暗地里的王牌!”
玉轻尘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说,玉堂春很可能不是凶手了吧?一个有如此复杂形势的州府,刺史突然被害,却只是因为风月情事,谁会相信?就算真是玉堂春杀的,也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其中定有内情。”
“可是,”慕晚晴蹙眉,“我不明白,如果不是玉堂春杀的人,为什么她要承认呢?”
玉轻尘老老实实地承认道:“这点我也想不通。”
“是屈打成招吗?”
“不,应该不是。”玉轻尘摇摇头,“我仔细看过,玉堂春双手红肿,确有受刑迹象,但应在法理之内。何况,我们已经命谢书贤退下,她却依然神色不动,绝口不提翻供受屈之事,而且,看她的神态言行,似乎有些万念俱灰的模样,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也许,是她被那些人拿到了什么把柄,或者,拿她的亲人之类的威胁她,你不妨从这方面入手,或者能有什么发现也未尝可知。”
“嗯。”慕晚晴深以为然,又犹豫道,“公子,你刚才说,这些事情不能告诉云安然。你……是不相信他吗?”
“云安然……”玉轻尘念着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晚晴,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玉轻尘微笑:“因为他救过你?”
“也可以这么说,他救过我,我当然会下意识地偏向他。不过,我这样说,还是出自于我的某种感觉,因为,他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想起江小凡,慕晚晴忍不住露出笑意,“说话像,动作像,性格也像,还有一点也很像,那就是,他们都喜欢用夸张的言行举止来掩饰自己的真心,不轻易让人看出他们的喜怒哀乐。拿我那个朋友来说,很多时候我都摸不到她的心思,但是,我确定她对我是好的。云安然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
“我明白了。”玉轻尘点点头,沉吟着道,“不过,有一点你大概不知道,云安然跟九皇子颇有牵连。”
“有这种事?”慕晚晴一怔,“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晚晴,还记得那场海难吗?”
“我当然记得,”慕晚晴说着,白了玉轻尘一眼,翻着白眼,道,“我还记得,某人在海难时一心求死,明明知道八仙岛的方向,却死活不告诉我,非要等到我快脱力了才肯说呢!”
不知道为什么,玉轻尘竟然觉得有些心虚,只好装作没听见,继续道:“后来我查到,当时船舱底部会突然进水,是因为跟过来的玉府侍卫和丫鬟被人收买,在船舱底部做了手脚,于是遣退了那些仆从。但事实上,我们之所以会遇到海难,还有另外一层原因,是有人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