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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只怕我愿意认得他们。他们却不愿意接受我罢。”箫琰的语声异乎平常地宁静。卫嫤想到的,站在他的立场是更容易想到的,只是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箫氏一族在南禹背负着什么样的罪名,他打小就知道。他不愿意继续留在南禹,仅仅是觉得那地方本不该属于自己。他的父亲,乃至于他,都是整个南禹士族的耻辱。
卫嫤发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慢慢地沉默下来。两人趴在屋顶上,借着那些军把的微光。关注着场上的一举一动。他们留意到机关人并不是全身覆甲,那些脑袋是木板钉成的,很容易就能砍下来。可是一旦砍一来,黑气就会往外喷,而剩下没有脑袋的机体还是可以走来走去,不受半点影响。偃甲师这么做,明显是看穿了对方的习惯。对于使剑的人来说,或许更乐意执剑穿心。专指心脏,而对于使刀的人,砍头是最快的方法。而如此一来,机关人就发挥了越乎寻常的功用。
“……南禹巫族一般只属于南禹至尊的段氏,但十余年前,夏侯将军奉旨平南,镇压南禹叛军,此一役过后,段氏灭族,只怕是没有后人了。巫族没有了需要信奉的王者,便成了无根浮萍,十几年来,我再也没听过他们走动的消息。”箫琰注视着围聚在一处砍杀的人,不紧不慢地叹了口气,“这些人对偃术与巫蛊之术的应对能力几乎为零,我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棺材佬一人竟能盘踞一村安然无恙了。”
卫嫤循着他的目光远远望去,不觉耸了耸肩膀。她自己也是行伍出身,也同样没遇过这样诡谲的情况,方才若不是箫琰提醒,她也一定是大呼小叫着冲上去与那些铁甲木头人硬拼了。
那些将士显然察觉不到声音吸引机关人的道理,只是注意不砍机关人的头,可是不砍头却也砍不了身子,那些机关人全身都覆着乌甲,看材料怎么都是上上乘的,普通刃口一砍上去就卷起了皮,哪来的半点威胁。
这一仗,不用问也知道谁赢谁输。
那将军眼见着敌不过,便带着从身上取出个瓶子往地上一砸,挥刀喝道:“烧村!”
被吊在古梧上那几个一听,立时就慌了,这一把火烧过来,他们还不被烧成焦炭?他们一个个扭摆着身子,在树上哀号不已。
“将军,不能烧,不能烧啊!这些怪物都披着铁甲,烧了也没用!还是快快找人放我们下来吧!”
“将军,将军大人救命!”
“真的不能烧啊,没用的!”
“……”
“不是不能烧,而是烧起来,我们都要惨。”箫琰听到那将军要放火时,已将卫嫤的手握紧,这时候,便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些机关人身上的铁甲都是麟片状的搭连,不然他们的动作也不会那样灵活,还有一点……棺材佬这样有恃无恐,只怕是这甲片中间还有文章。若是里边放的不是蛊毒,而是火药……这些鳞片就可能一片片炸开飞出来,到时候想逃都逃不掉!”
“火药!以防万一,我们还是早走早妙!”卫嫤反握住他的手,突然从屋顶站起来,却不是向屋外跑。
那些当兵的发现屋顶上有人,一时叫唤起来,吊上树上的那几个连连呼应:“……不错,就是他们!他们就是那姓齐的老鬼请来的帮凶!”
“帮凶你个头!”卫嫤入手两片破瓦,弹指射向那棵大树。“噗”地一声轻响,那鬼叫的人发不出声音了,“早该封了他们的哑穴,吵也吵死了!”她话音刚落,便见无数羽箭破空而来,尖啸着飞奔而至。
“嫤儿小心!”箫琰挥袖挡掉数箭,一转头,却见卫嫤两手已抓满了箭杆,就连牙咬中间还衔着一支。
卫嫤啐了一口,将羽箭吐掉。低声笑道:“世上还没有我接不住的暗器,更何况是这么大一枝!”
“空手接箭?”那将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能同时接住这么多箭的人,居然是个十六七岁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对……描述得更清楚一点,应该是,衣着华丽,看起来端庄秀雅的……大小姐?!
他觉得这丫头看起来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他搜肠刮肚地思忖良久,也未得出个所以然来。
“嫤儿你为何要……”为何要不退反进?那棺材佬说了一大圈谎话,为什么她却还要帮他?箫琰有些头疼。
“我们进冰窖!”卫嫤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笑起来,“我倒想看看那个谎话精究竟藏了什么好宝贝。”
“呃!”箫琰懂了。这丫头铁定是看上人家的宝贝了,打定了主意要去掺一脚。只是这南禹最大的秘宝不是在她手上么?怎么就那样贪得无厌?他叹了口气。就当她是凑个热闹吧。
卫嫤也确实想凑热闹,听说风禹民风奢侈,那被藏起来的一定是好东西。好东西一定很值钱,值钱的话就一定可以换到银子筹好军饷。这样一来,他允诺的事情也就成了一半了。再说,她还缺那么一把神兵利器,要是连这个心愿都可以完成。她也就死而无憾了……打住!当务之急并不是想这些空事的时候,他们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进棺材佬的大门。他的机关人那样厉害,那冰窖里说不得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再等着他们。
妨不胜防啊。
卫嫤一边想着,一边发足狂奔,就在接近那窖口的时候,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百余名机关人听到这爆炸声的召唤,皆尽转身朝着那巨响的发源地奔去。
喀……嚓嚓,喀嚓嚓喀嚓嚓……声音的节奏越来越快。
灼亮的火光照着卫嫤的脸,那光线刺眼极了。而那些凑上前的其它机关人,被明火点燃了头部,一大片黑浊的雾气弥散开来,跟着便是一声接一声地巨响。小小村落,差点被炸到了天上去。
箫琰猜得没错,那里边果然藏着猛力惊人的炸药。村口很快被蛊毒和火海填堵,他们这时候再要逃出去,已经不大可能,而唯一的去路,就变成了那个小小的冰窖。
“我们要怎么进去?”卫嫤身无长物,她手里连把刀都没有,怎么可能开启那扇沉重的铁板,不……就算她就是有一把刀又能怎么样?从制造机关人的材质来看,那棺材佬手上所持的兵器决不会比那些乌金差多少。
“我来试试!”箫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了眼,深蓝色的眼瞳里跳动着灼热的火花,竟比以往多了许多坚毅,他放开了卫嫤的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冰窖走去……一段古老的咒文慢慢浮现在脑海里。
“箫琰!”卫嫤听着屋外的马嘶,听着受伤的人发出的惨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箫琰站在窖口,照着咒文里的内容,一字字念出来,他说得很快,卫嫤听得不是很清晰,但却能分明感觉到那语言的陌生。她听不懂那个咒语,却又觉得似曾相识。
“谁在外面?”棺材佬一直没出声,可听到箫琰的咒文,他却很快做出了反应。
“……”箫琰安静地看着地面上的铁板,不徐不疾地道:“前辈,我与舍妹此来并无恶意,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棺材佬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念赎魂咒!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第140章 宗主
卫嫤还在回忆自己究竟在哪里听过这种咒文,那冰窖上面的铁板突然被掀开了,棺材佬瞪着一只血红的眼睛,打量着箫琰,嘴角抽搐着仍旧重复着那几个字:“小子,你究竟是谁?南禹天姓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箫琰眉睛清朗地回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实不相瞒,在下姓箫,是织云皇后所出……”
“箫氏?”棺材佬一怔,随即露出了厌憎的表情,“谁允你一介叛民记诵此咒语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卫嫤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方才好心才把干粮分了你们一份,却不想恩将仇报?什么身份不身份?就算箫琰是姓箫,是箫氏的传人,可他到底还流着织云皇后一半的血!喂,织云皇后是姓段吧?喂,做棺材的,你怎么不说话?”卫嫤连珠炮似地说完,才发现棺材佬正以一种敬畏的表情打量着她,她不由一愣。
棺材佬的嘴皮子颤抖着,好半天才指着她……准确来说,是指着她头上的发钗,说不出话来。
卫嫤一脸莫明地看看棺材佬,又转头看看箫琰,愣是回不过神。之前她与箫琰不是在这儿出现过了?他也不是刚刚才看见这只钗,又什么好奇怪的?最奇怪的是,这只钗早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难为他还认得出来。
“轰!轰轰!”身后不断地发出爆炸声,震得整间屋了摇摇欲坠,而在村外围堵的官兵,终究没能越雷池一步。但巨大的声响造成了更多的机关人“赴死”,爆炸的火光一次比一次来得亮堂。
卫嫤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机关人到底是有限,像这样前仆后继地涌上去,迟早会全部炸光,到时候风一吹。散尽了蛊毒,那这儿不就危险了?
“我说……我们是不是该想想法子出去?这儿呆着实在不怎么安全……”卫嫤闻到了一股焦味,跟着箫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替她掩住了鼻口。她的话没能说完,但是棺材佬却已经再明白不过。
“你们跟我来!”他放下手,转身带着二人,一步步走下台阶,卫嫤与箫琰相互看了看,知道也没有别的办法,便乖乖地跟着下去。三人鱼贯而入。而先前被翻开的铁板就贴着箫琰的后跟合上了。冰窖里有点冰,但也不是想象中那样难以忍受,卫嫤慢慢地运功调息。以御抗寒意,却蓦然发现棺材佬的身体在发光。而那光线的明灭,竟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卫嫤猛地一收势,将气劲纳入丹田,棺材佬身上的光便也跟着熄灭了。
她好奇地再运功。棺材佬便又缓缓亮起来,她越看越觉得奇怪,便明明灭灭玩了好几回,箫琰终于忍无可忍地敲了她一记额头:“才吃了些东西就乱来,你当这内力是无限的?”
卫嫤兴奋地指着棺材佬道:“他为什么对我的内力有反应?我习武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事。”
“不是老夫对姑娘的内力有反应。而是这些灯娥,对特定的脉流有反应。”棺材佬无奈地转过身,将怀里一团东西放出来。便见无数光球像长了翅膀似的纷纷从他怀里钻出,陆陆续续地飞向了卫嫤,它们有大有小,一个个散发着温柔的萤火,却没有实体。卫嫤追着扑了好几回。都只扑上了空气。
“灯娥,脉流?这又是什么?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东西。”卫嫤跳起来连扑了几下。还是一无所获,可心情却彻底放松了。至少她觉得这老头儿不坏,至于之前向她说谎的那些,她也能理解,这世上,谁能没个一样两样的苦衷?她自己不也有说不得的秘密?所以她很快就释然了。
“那些人想让前辈交出来的,就是这些灯娥?”箫琰看着那些飞来舞去的小东西,眉间渐渐浮起一层忧虑。
“他们要这样的东西做什么?除了好看,便无色无味,又没有实体,拿回去当灯笼耍?”卫嫤扭脸过来,正对上箫琰深沉的眸子,他的目光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向舒展平畅的眉头中间被压出好几道褶子,现出一个深刻的“川”字。
“灯娥是南禹至尊开启禁宫的引路者,只有以它们配合着段氏家传的心法,辅以阴血,就能开启南禹三族留下来的巨大宝藏。而这个阴血,自然就是指的,凤血。”箫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要说的都说了。
“凤血……开启禁宫的引路者,宝藏!不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