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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域外还有人中这个毒的。可怜。就可怜在那郎君啊。”她有意无意地看一眼卫嫤,见她也正看过。即展颜一笑,伸出手来,“我叫席庶玉。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如妹妹所见,这村子里都是女人,会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她笑得并不好看,纹理一深,就自两颊泛出两点肉窝,处处夹着苦况,说难听些,就是笑跟哭似的。
卫嫤不喜欢那笑容,但又不好当面拂了人家的好意,便也伸出手来,却不料箫琰的手从斜里伸出来,将她一双柔荑握在了掌心。箫琰闷闷地问道:“村长所说的毒,可有解?”
卫嫤以为他指的是寒咒,立时竖起了耳朵认真听,却听那些女人像一群母鸡似地咯咯咯地笑起来:“解?有解,这些个玉面小郎君,就是我姐妹们的解药。”她说着,伸手在那少年身上摸了一把,直摸着后者寒毛直立,双腿发软。
卫嫤心里一咯噔,脚下便有些迟滞。箫琰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一些,两人的距离又靠近了些,鼻端飘来的腥腻令她脑子里有些乱,她刚想挣开箫琰的手,就听箫琰打断了席庶玉的话。
“做解药这事,还是得身强力壮的少年才好,村长如不嫌金银铜钱臭,可否容我夫妇小住?对了,我家夫人和这位庞小姐可称得上是手帕交……”箫琰上前一步,仍是未松开卫嫤的手。
席庶玉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村子里空房间多,大可以随便住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况两位是庞姐姐的朋友,只是小地方简陋,希望两位不要嫌弃才好,至于酬劳……嘻,方才这位小哥已经都垫付了,我没理由还收公子的钱。请便。”
她说完,那少年就像是见了鬼似的,拉着庞文绢就冲进了村子,卫嫤怕他耍花样,立时跟了上去,却听一阵低语飘入耳朵里,一来一往,她听得清清楚楚。
“那位白发的公子好漂亮,刚才要是和他一起就好了……”
“嘁,再漂亮也是药渣了,还夫妻呢,没见做妻子的把自己男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他这样,也就两三个月好活,你尝不到的。”
“唉,真可惜!”
“可惜个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男的活不过两三个月,女的嘛,左右不过是两三年,不过是个轮回而已,了不得死了,黄泉路下再遇一回呗。都说忘川河上要走三年的,三年,说不定就碰上了……”
“我也想和我相公在忘川河边再相见。”
“……”
原来这里的女子多半是有过丈夫的,可为什么……卫嫤想起那天在皇宫秘道里吃下的那颗药丸,突然领悟了她们话里的意思。她的手有些发抖,突然就抓不住箫琰的手指了,抖得厉害。
箫琰惊觉有异,蓦地回过头来:“嫤儿?”
卫嫤低下头,稳住心神,自唇边牵出一丝沉重的微笑:“瞧你一身臭的,我们先去洗洗。喂,你来烧水。”她上前踢了少年一脚,将他新换上的袍子蹭出一条泥印。
偎在他身边的女孩儿们都吃吃地笑起来,有女子戏弄他道:“还不快去,顺便再缴点银子出去也不错啊。”说着,还顺势推了少年一把。少年求助地投庞文绢投去乞怜的目光,却被后者不动声色地避开去。
“你那么脏,离我远点。”庞文绢从来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竟然这样随便,一时厌恶之极。连带着这村里的女人们都看起来面目可憎起来。
但恨归恨,她却实在没骨气将新得来的衣物当面扔掉。
席庶玉还是顶着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却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有意无意地问起:“下次叫你们飞凰公子亲自来,姐妹们可想他呢。”一众女子又推推搡搡地笑闹起来,仿佛庞文绢才是个十足的外人。
一群人进了村子,少年才和箫琰小声解释起来:“这村子是进祭堂的入口,我并非有意。”
箫琰望着那一片高低错落的屋脊,若有所思,像是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卫嫤迟疑地望向他,张口欲问,他已慢慢回过神来,指着那屋顶的雕饰笑:“这村子倒奇怪,屋顶上还放着只猫儿。”笑容却与席庶玉一样,有些说不出来的苦。
少年趁着那些女人没有找来,赶急抽身出去担水去了,屋里便只剩下了卫嫤和箫琰两个人。卫嫤摩娑着他的手指,心中激荡,竟忽略了那一直困扰着她的腥味。两人好不容易离得近了些,卫嫤才看清箫琰脸上的乌青。
“累就先睡一会儿,我陪你,我……不会再乱来的。”她蹲在他前面,将脸搁在他膝头。
箫琰含了含眸子,重新振作精神,将她托起,安置在身边,他摇了摇头道:“不是你乱来,而是我太心急,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南禹的男子会越来越少,越来越不济,特别我箫氏一族,到了我这儿,便算是彻底绝后了。”
卫嫤的手指有些握不住,他却坚定有力的回握过来,只是目光在她脸上睃巡一圈,却有些悠远。卫嫤肃然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屋顶上放猫形的雕塑,是我箫氏一族特有风俗,因为箫氏男子形容殊丽,屡屡与外族联姻,不得返家,所以族中的族长多为女子,因阴胜阳衰之症箫氏更甚,大祭司便特许箫氏女在屋顶置放凶兽,以镇家宅。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那些,张天猫。这个村子,多半我箫家的发源地,只是……被人毁了。”箫琰叹了口气,道,“我们都低估了玉煜,作为同母异父的兄弟,他实在比我聪明太多太多。”
卫嫤脸色一变:“也就是说,这儿的女人身上所中的毒,跟我所中的毒,是一样的?”
箫琰摸了摸她的长发,没有正面回答:“早些洗洗睡吧,万事万物都有解决的办法。”言下之意,竟是默认。卫嫤终于明白箫琰那笑容里的苦楚究竟意味着什么。
少年打来了热水,将木桶里倒了两坛子白醋,箫琰却不再提这事,帮卫嫤打散了发髻,卫嫤搂着他不肯放,却听他柔声道:“帮为夫试试水温,为夫试不出来。”他已经变成了废人,这一切,也是那个女人最想看到的吧?
如果从一开始,卫嫤便是段织云的亲生女儿,那该多好。
第283章 生离
席庶玉这个村子光领着个村子的名衔,其内里的结局却与一般城镇无异,但因村中上下全是女子,街景上便又比寻常城镇多了三分别致,七分温柔。村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路边的花草也都被剪成各种形状,将彩绸牵引着,花结挽得十分仔细,十步一结,花骨的大小都差不多。
席庶玉并不知道卫嫤和箫琰的身份,也不太感兴趣,只听说是庞文绢的朋友就高高兴兴地高宴款待,虽然座中箫琰与那少年被众女子你一言我一语戏弄得够戗,但到底没有太为难。
一段时是的颠沛流离,直到这时卫嫤才有些胃口。女村民们做的东西符合箫琰的口味,两人便忍不住一边说笑一边用餐,竟在不知不觉间填下许多东西。等到各自散去,卫嫤才发现有些直不起腰来。
“这些花饺真好吃,里边是什么馅,我在大梁就没吃到过……箫琰,你以前吃过这些么?”卫嫤揉着肚子,与箫琰走在乡间小路上,月亮从房顶上冒出点尖来,流光溢彩地照着屋顶上的小猫,她闭起一只眼睛,伸出双手掐着比了比,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来,“那猫儿真有趣,明明只有这么点大,却凶巴巴地像只老虎,我头一次听说猫儿也能做凶兽的。”
箫琰小心地挽着她,任她将全身的重量都挂在自己身上,半晌才道:“我从来没来过这儿,这样的猫儿是看过些,却不是在这儿。这个村子,应该是在我爹过世之后才建起来的。”
卫嫤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却低落下来:“我不大知道玉煜的想法,不过他能一早在村子里下毒,也算是算无遗策,现在南禹三族,段氏分崩离析。柳家只剩下两个女儿,箫家也……剩下要对付的,也只有巫族了吧?箫琰,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么?你……只能活三个月?你不是说要陪我一直走下去,我还想封你做皇夫呢……”
她失落地停下步子,双眼忽闪闪地望着他,可是嘴角一弯,却多了几许脆弱。搂在他腰间的手慢慢地滑下来,变成了死死地拽拉,仿佛这样死死地拉住。就不会有人来将他抢走。
“不会有事的,我这不还好好的,能走能跳,能说能笑。能吃能睡?她们说的话你也能当真,就对为夫这样没有信心?”他侧身,慢慢地俯身,任冰凉的唇角擦过她的脸颊,他轻柔地揽住了她的肩头,慢慢地收紧了怀抱。可是这一回,却没有承诺。卫嫤多希望听见他说“我们会好好的,一直在一起”,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
这一次的拥抱。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用力,勒得她心里一片酸楚。
“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她明白这个拥抱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将头埋进他怀里哽咽起来,她已经学会了这样隐忍的哭,再不会像以前一样将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是他改变了她,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在帝都横行无忌的刁蛮少女。终于学会了收敛情绪。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是那样地不甘?
“傻丫头。你为什么不说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你没有我,本可以风风光光嫁给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喜欢打战就去打战。喜欢欺男霸女就去欺男霸女,他绝不会像我这样要求你这样,要求你那样,要说自私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从我们有过第一次开始,你就掉进陷阱里了,你不怪是我算计,已经感恩戴德。”箫琰看了看天上倒悬的银钩,神情恍惚起来,“寒咒是上上任的凤主用性命炼成的,我能多活一日,已是奢求,只是以前没觉得有什么难过,今天才觉得越发地不舍。”
卫嫤道:“你别说这些,我不爱听。你答应过我的,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我们明天就进山里去,找到大祭司也许会有转机呢?大不了,我做这个宗主,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箫琰抚着她冰凉的长发,慢慢松开,退开数步,离得远了,方可看清她的全身,如今她每一寸发肤都像是从他身上剥下来的,那样熟悉,那样温暖,随着谜底渐次揭开,他能给她的东西越来越少,而走到如今这一步,他已经一无所有。
“箫琰!你听我说话!”她急吼吼地说了半天,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再听。
“嘘!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他竖起一支手指,示意她收声。他的眉目被发间的银白衬得模糊起来,记忆里几许旖旎,都变成了最珍贵的宝藏,他的笑像羽毛般轻柔。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他白发如瀑,在月光下飞舞,缥缈的光影将他的身姿剪成了一段冷玉。
那个有着圆圆脸孔,穿行在每一座殿宇中找寻他的小姑娘,渐渐长成了这样这副模样,虽然与预想的不大一样,但他们终究是有了些交集……
月影收斜,渐渐移至窗门,照在床榻上熟睡的人脸上,她的笑凝在嘴边,似乎还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力度,只是怀里的人已经换成了一只修长的棉枕。
箫琰背影孤寂地走在小径上,远远看见一名女子在月下徘徊,等他走得近了,才蓦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公子。”席庶玉的语气尽量平淡,可是看向箫琰苍白的容颜时,她还是忍不住眼底的惊痛。箫琰有一张很好认的脸,他长得像段织云,只要是见过上一任凤主的人,没理由不认识他。
从第一次见面,席庶玉就知道,完了。她们箫氏的血脉,真的一点也留不下来,唯一幸存于世的公子,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