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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上山的时候,觉得路并不长。并不陡。可是下山再上山,明明是一条更平坦的小路,却走得卫嫤气喘吁吁。前面有打斗的声音,真如司徒剑所言,他们并未走远。
她的心忍不住怦怦乱跳,变得毫无章法。胸臆之中透着的那点血性,好似要推着心脏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来不及叫喊,心焦之余便仰起了脖子一声清啸。
悠长的啸声如狼嗥于野,引起四方震动,连着脚下的林海树涛滚滚翻涌。掀起了巨浪。紧跟着她的啸声,前面传来了更低沉的回应。熟悉的调值,令她精神一振。她攥紧了手里的破布皮,一时加快了脚步。
“箫琰!箫琰!”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在一片枯叶林里穿行。林子里散发着血腥味,更夹着无数痛苦的嘶吼。她又叫了一声,真气倒流,全数挤在了胸口,她强忍着痛楚,将一口血吞进了肚里。司徒剑带着完完约赶上来,往林子里一探,柳欢突然松手,将乐青摔在了地上。
“沁儿!你怎么样!”卫嫤的眼睛里除了箫琰便没有了别人,她只顾向着箫琰身边跑,完全没把倒在林边的柳沁放在眼里。柳欢心里一片挖凉,心知卫嫤给出来的推断,十有**是对的。她所希望的奇迹没有发生。
与柳沁并排躺着的还有一个人,庞文绢。
“小子,你忘记了你爹是怎么被害死的?难不成这一辈子还想当这些巫婆的狗?南禹千百年的基业,都是毁在了她们手上,你懂么?如果不是她们,说不得你我早已是天下霸主!”二长老的声音仿佛含着三分剑,将地上的落叶卷得上下翻飞。
卫嫤跑得快了,终于看见一抹银白的发丝,跟着便是那如梦幻般的侧影。
终于……她脚下一个趔趄,扶着大树吐了一口血,双腿便开始发软。周身的蛊毒随着血脉钻来钻去,像是一根根细长的毒针,扎进了心肝脾肺肾。她呕了几次血,眼前已一阵阵发黑。
“怪不得你愿意跟着我们来南禹,原来这就是玉煜的计划,很好……难怪他可以大举北伐而不南顾,原来是与南禹叛军勾结。”卫嫤想通了,又好像没想通,她眼前全是重影,只勉强看得清箫琰站立的位置。接着就是无数晃动的人影,不辨容颜地身边乱晃。
“丫头小心!”司徒剑撇下完完约,跃与敌阵,与二长老战在一起。卫嫤往前扑了两步,终于触及那个冰冷的怀抱。那怀里的甜香被体温冻住,好像淡了许多,像是一枝冷梅沁润的香气,孤高清远。身后掌风袭来,柳欢抢上前,与其对了一掌,居然各分秋色。
司徒剑道:“三师兄,原来你也……”
对面一人静静地道:“红颜误事,自从兀言昊弃我等于不顾,这世上便再无浮屠宫。真正对师门有些情意的人,不过只你一个罢了。”那人说话不徐不疾,掌风却犀利如刀,箫琰带着卫嫤勉强绕过他的攻势,也跟着吐了一口血。
“箫琰,你受伤了?”卫嫤在他怀里胡乱摸了一会儿,却摸到一手的腥湿。
“我没事。”他摇摇头,将她推开一步,用力拭净了唇上的血渍,道,“你再不走,就会有事了,快走,乖!”
卫嫤刚见着他,又哪里肯走,她脑袋里涨涨地,完全无法思考,就连乐青的呼喊也听不大清。她听见自己大声叫着什么,跟着又一只手探了过来,却是掐向她肩头。
完完约冲上前碍接了这一爪,两手拆开了二长老的攻势。
却听天地间爆发一阵狂笑,二长老发须皆张,望向长空,大声道:“踏遍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会工夫,你们可知道这黄毛丫头是谁?”
完完约与箫琰同时大吼了一声,完完约是扑向了卫嫤,可箫琰却迎向了二长老的掌风。
“箫琰!”
“箫大哥!”
卫嫤用力推着完完约,可是后者却被掌风扫中,昏死过去。唯见一条窈窕的黑影挣扎着扑上前去,挡在了箫琰面前。一声闷响,跟着飞沙走石一径掠过,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地飞出去,柳欢的叫声……撕心裂肺。
第295章 有憾
依稀又是梨花荡尽的时节,卫嫤站在怀梦轩,看着墙外梨瓣漫天飞舞,笛音绵长,借着春风打着旋儿,在左相府上空飘荡。
一向明艳芬芳的箫琰这一回却穿了件素净如雪的长袍,宽袖飞舞之际,恍若仙者。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箫琰,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思绪转了几道弯,想努力分清真实或者梦幻。
她站在姹紫嫣红中间,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对面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举动而变得近一点。这里像是怀梦轩,可又不大像,因为它比想象中大很多,不管她怎么往前,都看不见尽头。距离并没有缩短。
“箫琰,你过来,你离得那么远,我心慌。”
“傻……”箫琰深深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长发如流云随风,竟在那一瞬间淡去不少。他没动,好像离她更远了,连眉目也分外清淡。
“箫琰,你说了要一直陪着我的,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你回来!”
卫嫤迎着头顶射下来的强光,没命地往前跑,可是箫琰的影子也还在不可触摸的彼方,淡笑不语。仿佛她真是个傻的。
“箫琰!箫琰!”她挣扎着,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顺势收紧了五指。
一双冰凉到熟悉的手覆将过来,握住了她的指尖,她的心才猛然落地。
跟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箫琰……”疲惫地翻了个身,将那双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又再沉沉睡去。
完完约站在床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床上的人,蜷成了小小的一团,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
他出了一身汗。全身冷得像筛糠似的。
越发地无所适从。
之前的一幕幕犹在心头。他用尽了力气,却只想忘记。
“吱嘎!”房门被人从外间推开,司徒剑一脸黑煞地站在门口,半天才得迈步进来。
“她怎么样?”他声音低哑。
“醒来了一下,又昏过去了。不,也许她自己并不知道是昏过去了。”完完约将视线移开。
“唉!”司徒剑重重地叹了口气,守在床边看了半天,忽地拍拍完完约的肩,“难为你了。”
完完约眉心一跳,感觉握着的那双手往里缩了一下。跟着,卫嫤又吐出了几口污血。
床单被染成了血腥的暗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味。
“司徒前辈,嫤儿这样子……是不是不会好了?”
“身上的伤,体内的毒,也并不是不能解,可是心里的结就难说了。”司徒剑回想起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幕,也没有底。他静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扫向完完约。“姓箫那小子的事,不知她还记得多少,在她记起以前,你尽可能什么都别说。余下的事,我会想办法。”
他将煎好的药汤放在桌上,又朝卫嫤看了半久,才一脸唏嘘地退出去。
完完约半探着身子执起那碗黑糊糊地药,小心地吹了一口。
远远听见柳欢的恸哭声。
这是第三天,是柳沁死去的第三天。
柳沁为了救箫琰。硬接下了浮屠宫二长老的致命一击,但还是没能救回箫琰的性命。
掌风余力落在箫琰身上,同样威力惊人。
二长老的武功只恢复了一半,但这仅只的一半,已经足够达到目的。
杀了凤主,是南禹叛军唯一的目的。
他得手之后,便有无数人影同时扑向卫嫤,卫嫤根本没有机会接近箫琰。她只能用眼睛,注视着箫琰的身影如枯蝶般坠落,隐没在乱草之中,再也看不见。
体内悸动的力量喷薄而出,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动起来,她与二长老对拆了六七招,竟是难解难分,她本身的能力,加上司徒剑的修为,几人竟能在乱军之中保持不败之地,要在这时候突围并不难,难的是,她已经失去理智。
那是一场血腥的搏杀。
卫嫤如修罗地狱里出来的厉鬼,一步步踏向敌阵,嗜血的凤目里,迸射出惊人的杀气。
她提剑,手起白光落,杀人如切瓜。
原本自信满满的叛军终于出现了骚乱,可是无情的剑花织就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网。
剑锋如寒星升起降下,竟是所向披靡。
卫嫤有过命金丹注入的内息作底,又有勤劳修炼作辅,再加上经由身上奇毒从箫琰体内摄取的强大内力,爆发出来,就变成了刀剑不入的怪物。
命运果然如其所想,并未打算对她网开一面。她不知不觉,就恨上了整个南禹。
以锦娘为首的巫族利用她,以浮屠宫旧部为依的南禹叛军想杀她,她呢?只想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而已。她一点也不贪心,因为她生来就拥有很多,直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得一无所有,她才着急起来。
急火攻心的后果很严重。
这是完完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卫嫤大开杀戒,最后便是在她近身三尺之境,全都化为荒芜一片,无人敢近……天地好像失去了原有的颜色,朝霞退去良久,四周还是红彤彤地一片,分不明哪是阳光的余晖,哪是血迹染血的余味。
这样的雨血战场,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兀言昊的白衣白发,落在刀光剑影中……
司徒剑快步走出了院落,脚下一转,进了东边的一座宅子,里边传来痛苦的呻吟。
二长老一干人被关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乱糟糟地倒了一地。
兀言昊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中间,脚下却溅上了血。
屋子里偶尔会掺着些低笑,藏不住笑里的讥讽与苦楚。
“司徒剑,没想到你真的跟了他,成了巫族的傀儡,没想到啊没想到……”
人群里端坐着一位束冠的老者,睁着一双虎目满是恼恨。
没想到昔日分崩离析的浮屠宫再聚时,竟是这样的惨淡光景。同室操戈。师兄弟相残……
束冠的老者排行第三。生性固执;
娃娃脸的是老四,没什么主见;
仙风道骨那个是老二,隐忍阴骘;
白发如霜那个是老大,表面温和,实则果断利落……
司徒剑是其中最小的,也是对南禹各派争斗最不关心的。
他压低了声音,向兀言昊道:“多谢大师兄出手相助。”说完这句,看向三长老,却是无话可说。他一向以大师兄马首是瞻,三师兄这样说他。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关心的始终不是这些。
名誉生死。这些东西都渐渐离他远了。
“大师兄,箫琰他……”想起尚在昏迷中的卫嫤,司徒剑心里七上八下。
二长老闻言冷笑道:“姓箫的本就该死,大师兄,你说对不对?当年若不是这孽畜的爹捷足先登,啧,姓段那娘们会看也不看你一眼?”
前尘往事。就像一把利剑,将回忆剖得血淋淋一片,兀言昊俊脸一沉,陡然出手,甩了二长老一记响亮的耳光,不等众人破口大骂,即拉着司徒剑走了。
四长老左右看了两回,跺一跺脚,也跟出来。
屋子里传来了一片骚乱。那刻意压低的笑声终是张狂起来,一声比一声响亮。
听起来都是讽刺。
“箫琰他怎么了?可有进展?”兀言昊对自己好心做了坏事始终记挂于心。箫琰变成如今这样,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故人之子,这四个字太沉重,他犹豫了半天,也没敢进箫琰躺着的那间屋子。
司徒剑眸色阴暗:“身中寒咒,一命换一命,这些邪法邪术,又有谁能解得了?大师兄你何苦多此一问。我请你来,不过是想求你一件事。”他想了想,才下定决心似的抬起了头,“箫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