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玦儿一路上只是不理他,他心里寻思着玦儿今日只是故意要找些由头来生点事,自己要是现在去哄,她只怕越发是不理,要是不理她,她自然会憋不住先找点茬,这样一来自己只用哄哄就好了。于是一路上也只是看着她生闷气,到了长生殿自己进书房,让小王公公研了墨,拿起柳心瓴拟好的新政七略仔细的研究起来。
这所谓的新政七略,其实并不能完全算作新法,很多政策原是永昌帝登基之后便开始实施的,只是当时诸事不易,北患未停,便只在政事上略作改易。到永宣帝时,一味的调和因永昌帝措施严厉引起的尖锐之处,只想着休养生息便一切都好,季涟因幼时常听永昌帝讲些将来欲改革之处,常在朝议上倡议行新政,革旧弊,却屡次被永宣帝斥责。此时自己做了主,自然想快些实施这些在他看来能迅速富国强兵的政策,心中又生怕有所疏漏,便一样一样细考起来。
新法的七略总结起来,涉及到三司六部各处:
于吏治一项,主要是严明官员的升降,限制高官的恩荫特权,革除以往靠资历来评定升降的陋习,而完全参照三年一度的官员考核成绩来提拔和裁撤;
然后是即将举行的春闱殿试,不止照以往那样糊名阅卷,还增加了遣专人誊抄答卷然后批阅的步骤,断绝考官根据举子的字迹辨认的舞弊手段;
改动最大的是税制方面,由以往税项杂乱、交纳实物改为按照田亩多少,按亩纳银,以平均收成的收十取一为据,缴纳同等的银两即可,杜绝官员从中渔利的途径,以达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自饶”这样较为理想的境地——最好是还能轻减些赋税;
由于官员俸禄并不甚多,因此从上到下收点贿赂那都是平常事,那些两袖清风的官员,往往家里连仆人都请不起,因此在改革税制后,增加了给官员按品级分配职田一项,让他们有足够的收入,如此一来再有贪污纳贿的,惩治起来就更加严厉了;
在修武备、加强军防的同时,让地方军队适当分担州府的徭役,减少从民间抽调杂役的比例,从而达到减徭役的目的
等他细细的研读了整篇实施新法的草诏,又找来六部送呈的备考的档案详查细核完毕,才发现玦儿半日都未有言语,再一回头发现她竟不在房内,忙进里间的寝殿去找,却见她歪在睡榻上,向里侧着,肩膀一抽一抽的,似是在哭泣,忙扶了她道:“好端端的,又哭什么?”
原来玦儿最初确实是想故意捉弄他,晚上也好编排他认错伏低,谁知越到后来,想到那些个如花似玉的人一个一个的就要进宫来,心中不免失落,又想起看书时好多宠妃日久失宠的例子,越发的低落起来。自己在书房看季涟写字,往日他总是赖着要自己替他写,或是自己在一旁磨墨看他写,今日不等自己便钻进书房去看折子,必是等不及的去操办审定那些新人入宫的事宜
这一想便越想越伤心,又不停的回想他今天看众女子时的表情,于是面无表情被回忆成了眼角带笑,微笑被回忆成了温柔无限;再想着那些女子一个个看起来温柔贤淑的样子,以后只怕比自己更能讨的季涟的欢心,这眼泪一出来便止不住。又想起前些日去拜见宫中的太妃太嫔回来后,听说那个钟太嫔早年生了一个女儿,在永宣帝死的时候,仍差点被张太后强制殉葬,幸亏余公公当时随口问了一句,说这钟太嫔是生养过女儿的,才被季涟把名字勾去听闻钟氏并不算得宠,张太后犹如此,想起自己日后可能的景况,越发的伤心起来。
这时看来季涟来问自己,便道:“你还不去找今天你封的那些昭仪充媛婕妤美人的,还来我这里作甚么?”
季涟这才知她唱的哪一出,不由好笑,边给她擦泪边笑道:“我走了,谁来给你当老妈子抹眼泪啊?”
玦儿撅了嘴硬道:“谁稀罕呢?”
季涟见她眼中犹有怒意,温言道:“怎么了这是?不是说好了这事做做样子就算么?你还真往心里去呀?”
玦儿嘟囔道:“你真的只是做做样子么,刚刚还说日后有功何以封赏——日后有功,你还巴望着让别人给你生孩子呢。”
季涟头登时就大了,苦笑道:“我不过随便寻个由头,不让她封了夫人罢了——她们都封得低些,日后见了你,自然不敢生事,你不也少些事么。再说了,我自小到大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至于今天见了几个就看花了眼么?”
玦儿低着头道:“那日子久了,你看多了,自然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了。那些人长得比我漂亮,家世也比我好,估计也不会像我这样老朝你发脾气还会想尽了办法来讨好你哼,过不了多久,我这里就是红颜未老恩先断了!”
季涟苦笑道:“得得,还红颜未老恩先断呢,你这都是些什么胡话?今儿才选了个妃,就把你弄成这样,往后你在宫里只怕还时常会见到她们,回回都这样,只怕长生殿都要被你的眼泪给淹了。早知道你会这样啊,今儿不如心一横把她们全赶了出去。”
玦儿听他这么说,心里才大好了几分,只是这些人到底都是有名有分的了,因此对往后的疑虑却并未减少,道:“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的苦处?你倒是好,人人都抢着来讨你的好;我呢,在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也不知道往后有多少人每天咒我呢。”
季涟长叹一口气,也不想再继续听她东扯西拉的自艾自叹,手上不自觉起来,一面解着她的腰带一面在耳边细语:“怎么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要找高嬷嬷讨教几个方子了?”
玦儿拍了他的手道:“作死呢,大白日的做这些事情?再说我又不是铁打的,哪儿经得起你天天这么折腾?”
季涟只是作无辜状望着她,本想继续闹她一番,可刚刚看久了折子,身上有些酸痛,又想起刚刚看的几道新政的折子,便问道:“你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太还没回长安么?”
玦儿奇道:“你找师太作甚么?”
季涟蹙了眉道:“刚刚我在书房看柳先生拟定的颁布新法的诏书,这一颁布下去便不同往年那些小打小闹——国家大法,不可轻改,如今既要改了,便得确定这些措施能长久的施行下去。不然朝廷若朝令夕改,一来失却威信,二来下面的官员见朝廷如此,日后行事只怕愈加的欺上瞒下——你明白么?”
玦儿点点头,季涟接着道:“这些政改的措施,在皇爷爷时便有意下达,那时百废待兴,恢复都来不及,更顾不上这个了。顾首辅和柳先生虽商议多时,可我仍然担心会有疏漏——你那位师太诸事看的分明,她若在长安,我倒想就这些事情请教一二。”
季涟顿了一顿,笑道:“当然也不止这一桩事情,你看我这一段忙得跟什么似的,看折子就要看到晚上,虽是凤台阁议定了的,还是要斟酌怎么批。上了朝也是一堆的事情,又不能不管,可管吧,说来说去总是哪些事情,他们私下里吵个不停还要拿到我面前来吵。好像我当个皇帝,就是听他们吵架的!师太若有法子让我当个太平天子我就更求之不得了,嘿嘿。”
玦儿嗔道:“那是你自己不正经,每次看个奏折还要动手动脚的,不然早看完了——你刚才在书房,便是考量新法的章程么?”
季涟笑道:“是啊,我生怕哪一件事做错了,百年后无颜去见皇爷爷和父皇呢。”
玦儿心里便十分过意不去起来,见季涟还在伸胳膊晃腿的,忙帮他除了外袍,让他靠在软榻上,帮他捏肩捶背,小声道:“都是我不好,你都这样忙,我帮不上忙还给你添堵”说着声音越发细小起来,季涟回首搂过她,本想逗她两句,看她满是歉意一脸内疚的样子,便不忍心再打趣她,只是笑道:“再不吃那些干醋啦?”
玦儿咬咬唇,将头埋在他怀里,细声道:“你都不在意她们了,那我还在意作甚么”
季涟笑了笑,翻过身按着她开始咬起耳朵来。
第三十二章 六宫学妾画蛾眉
过了几日,新晋的妃嫔们在各处宫殿安顿好,离玦儿住的最近的是云华殿的谢昭仪和景婕妤,其他各人住的稍远些,也不过是隔着两三个小园子或是几道长廊而已。
到初九那日,又是皇后和众妃嫔去明光殿拜见张太后的日子,玦儿想着往日只有她和江淑瑶,这回人多了起来,自然要郑重,一大早就起来梳洗穿戴。季涟惯了早起,看着她描眉梳髻,自是在一旁闹着她,玦儿恼了好几次,他才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玦儿百般叮嘱后,他才答应多呆一阵再去明光殿。
张太后见众人都是第一次来,便备了不少赏赐,也不过是些首饰物件,江淑瑶依例仍是到的最早的,玦儿去的时候,见江淑瑶和张太后都坐在坐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张太后见玦儿进来,不等她行礼,就把她拉到自己右侧坐下,继续先前的话题,如新来的某美人家里曾做过前朝宰相啦,某婕妤祖上曾出过五个三公啦,郑修仪的曾祖的爷爷年幼时在素有神童之称啦,如此等等。
不多时又来了三个人,正是谢昭仪、伏婕妤和袁美人,坐下后打量玦儿一番,已知这是先前大家没来时,除了皇后之外唯一的妃子孙贵妃,那日选妃时便坐在皇帝陛下的下首。这几天听拨来使唤的太监宫女们的介绍,知道这位孙贵妃最是讨今上的欢心,幼时便是当时的太子妃现在的张太后引荐给宁宗皇帝,宁宗养在身边后来赐给今上的。三人心中均是艳羡不已。
三人仔细的打量玦儿,见她颜色似乎稍逊江皇后,在张太后面前,也只是不停的微笑点头,偶尔回话,言语并不多,想起前几日听太监宫女们说这孙贵妃平日为人极是和颜悦色,出手赏赐也大方,便揣测这孙贵妃必是十分体贴又会照顾人的,难怪今上脱不开手。伏婕妤和袁美人心中便暗下决心以孙贵妃为效仿榜样,盼得今上的垂怜,谢昭仪心中却另有想法,猜度着这孙贵妃在宫里多年,若论体贴陛下心意一项,定无他人能做得更好,若要得陛下回顾,还得从别处下手。
季涟到的时候,人早已来齐了,二十余人把个明光殿的里间堵了个严严实实,季涟径直走至张太后身旁,在玦儿和张太后之间坐下,张太后笑道:“涟儿日日都这么忙,难得今日没有朝议,何不多睡一会子。”
季涟笑道:“辰时都已过了一刻了,哪里还能算早,再说这不已是最晚了的么。”
张太后微微一笑,带着半分玩笑的道:“这些事便是懒惰些,也无所谓,倒是有一桩事情,须得勤快些——”,她头微侧看着玦儿道,“这哀家的头一个孙儿,你们可得给哀家抓紧了。”
众人见张太后和季涟寒暄完,忙着两头问安,张太后止住了众人,要大家落座,又向众人道:“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把哀家这个老婆子都吵糊涂了。往后就别都赶着逢九来,随意挑个什么时候,一个月来看几次哀家就够了。哀家在这明光殿住了两年多了,一直也没什么人陪哀家说说话,往前吧,玥儿忙着伺候陛下,也没什么时候来陪我这个老婆子,淑瑶忙着后宫的杂物事,一个月也就来那么五六次,现下来了这么多人,也热闹了,哀家也还指望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