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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心瓴把另外几道折子拿给季涟,俱是平城府的,报告了其他的几项事宜,如封锁边关继续搜寻符葵心的下落,还有巩固边防等事,还有符靖和符鸢上表请罪的折子。
粗略的看了一下,平城府那边的意思大致是边境一带暂时还是没有太大的危险的,符葵心虽折了五千精兵,但这支队伍在石河与阿史那摄图的骑兵血战数日,阿史那摄图那边也是折损甚多,元气大伤,暂时并没有进犯的迹象。
问题不过着落在如何处置符葵心这件事情上。
符葵心不等朝廷的计划,擅自调兵去追击阿史那摄图,原是犯了大忌,若是得胜一切倒好说,现在却是全军覆没,连主将的生死都不明——他的父亲和兄长仍居要职,不可轻易言废的,季涟的本心自然不愿意处置符家,更何况现在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只是这样的折子送上来,过两日言官们自有雪片般的弹章上来,季涟叹了口气道:“葵心已经这样了——朕如何还能在这样的时候株连他的家人况且——昔日孟明三败于晋,而秦穆公信之如初,最后终于一雪前耻。更何况葵心原本就是于我朝大有功之人,这些个废物,都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柳心瓴劝慰道:“陛下,这些倒还是小事,言官们不过骂几天,现在符二公子生死未卜,边关那边又正是用人的时候,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多数人还是知道的。微臣担心的是符二公子究竟是生是死。”
一旁的卜元深斟酌半晌道:“陛下——符二公子若是死了,便要做打算加强边防,不然阿史那摄图一旦恢复元气,只怕不好对付。”
“微臣更担心的是——符二公子若是还活着”
季涟愣了一下,知他的意思是,若符葵心被俘,他脑中可有边关所有的兵力布防季涟忙道:“葵心,朕是信得过的,他倒不至做那对不起江山社稷的事情;况且,他的父亲兄长,都还在平城;他的母亲还在长安呢。”
卜元深见季涟如此说,便道:“既如此,微臣想是不是该多派些细作去草原上,细细的查访可有符二公子的下落?”
季涟点点头道:“这些事情,你们尽管去安排吧。但凡葵心还有一线生机,就一定要设法营救;就是有什么不幸,也得给朕把尸首带回来。”
柳心瓴又回禀了一些平城那边详细的变动,末了又劝季涟节哀,想起永昭元年的冬天符葵心雄心万丈的出京;去年这个时候志得意满的回来,当时的殊荣不知羡煞多少皇亲贵戚,因自己多去过几次符府,到现在还不断有媒婆来上门想自己从中周旋一二,其中不乏公侯重臣家的千金,谁曾想须臾之间,竟有这样的变故——一时他又有些犯难,这事情要是传开了,符夫人那边他都不知如何去交待呢,他家的夫人和符夫人平时还时常有些走动,这安慰符夫人的事情,回去还要着落在自家夫人身上。
回到长生殿时,已到了掌灯的时候,玦儿见季涟回了,忙让人把准备好的晚膳端上来,季涟仍是没什么胃口,在玦儿多番劝导下才用了一些。
见他这个样子,玦儿只好把上午在梨苑周佳雯说的事情暂时压下一旁,想起符葵心现在多半已遭不测,心里也是伤心,知道季涟一面担忧突厥的骚扰,一面伤痛符葵心的不幸,这两三年用的人,符葵心年纪最小又最得圣意,季涟对他的栽培,倒有几分教导兄弟的样子,这下子陡生变故,自然心痛不已。
一连数日,除了议事外,季涟都只是呆在长生殿,符葵心失踪的事情引起朝野振动,有上表说要严惩符葵心的,有说要缉拿他的父兄为质的,不过在柳心瓴等人的刻意引导并宣传秦穆公用三败之孟明的故事之下,也有些人上表追述符葵心永昭二年石河大捷的功劳,要陛下追谥符葵心的,季涟把这些折子全数压下,要朝臣们多用些心思在民生和边防上,于是这些声音渐渐的压了下来。
这几日又逢上春闱殿试,季涟只得稍微收拾心情,心中仍不免担心符葵心的下落问题,玦儿想安慰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心烦不已,四处拨弄时翻出师太以前让她抄录的几本佛经。她以往看师太念佛时总是不以为意,翻几页便不耐烦看下去,此时心情烦躁,一时有点好奇为何师太好好的要跑去做尼姑,难道这佛经中有什么吸引之处么?
于是季涟罢了内朝回到长生殿时,听见玦儿正念念叨叨的:
欲生彼国者,当修三福:
一者、孝养父母,奉事师长,慈心不杀,修十善业。
二者、受持三归,巨足众戒,不犯威仪。
三者、发菩提心,深信因果,读诵大乘,劝进行者。
如此三事,名为净业。
季涟站在后面,看着“深信因果”四个字,心里一怔——难道这一切真是所谓因果报应么?只是为什么都不报应在自己身上呢?玦儿何辜?符葵心何辜?
玦儿回首见季涟来了,合了书笑道:“以前师傅常说念经可以修心,这几日心里烦闷才拿出来念念,你——不会笑话我信这些神佛吧?”
季涟勉强的笑笑,道:“有什么关系,这些神佛若真是能保佑事事平安,信信又何妨?”想了半晌又道:“过几日请些大师做场法事吧,若是葵心不在了,就当是超度;若是还在,便保佑他能平安吧。”说完拿起玦儿刚才念的经书,一页一页的看下去,越看心越凉,难道这一切真的是自己罪孽深重所造成的么?做一场水陆法会,超度一下那个还没来到世上就没了的孩子吧
他心底隐隐的有些怕起来,往日他是什么都不惧的,漫天神佛,不过是用来哄骗浮生百万的,惟有他自己能做这一切的主宰——这天下是是他的。
现在他却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茫然了,生死成败,转头成空,他愣愣的看着玦儿,连连的自我安慰——至少她还活着,还同他在一起。
自这日起季涟不再召其他妃嫔侍寝,除了朝议之外,寸步不离的守在长生殿——宫里旋即有些飞短流长,没几日符葵心孤军突进全军覆没的事情也传开了,让众人稍觉安慰些,以为圣上不过是悲痛过甚,过些日子自然好些。
四月初八,真是释迦牟尼的诞辰,佛家的浴佛节,季涟以皇室的名义布施大相国寺百万贯香油钱,亲临浴佛法会,并表示要在大相国寺做水陆法会,超度六道众生。
这诏书一下,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自开国以来,除了那位不成样子的永安帝,是没有帝王如此的沉迷于神佛虚妄之说的,季涟这样一道折子,让无数言官看到在不久远的将来,因为礼佛而误国的可能,弹章又一次如雪片般的飞来,痛斥圣上礼佛误国云云。
季涟窝在太师椅上对玦儿道:“你帮我把这所有说我不该做水陆法会的折子,都给我披上知道了三个字”,言语中颇有几分赌气的意味,玦儿只好一道一道折子的翻,把那些言官的弹章挑出来批注,想了想周佳雯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便回头道:“有件事,上个月便想跟你说了,见你一直挂心符二公子的事情也忘了跟你说。”
季涟问道:“什么事?”玦儿回道:“佳雯也有了身孕,现在已有三个月了。”季涟愣了一下,又叹了一声,盘算道“三个了,总该有一个是儿子吧”,玦儿听他念念叨叨的,笑道:“哪有你这样算的。”季涟却正色道:“我就要和天赌这一把,赌这三个人,总有一个怀的是儿子!”
玦儿愣了一下,心道要是三个都生了女儿怎么办,季涟看她疑惑的样子,继续道:“若是三个都生了公主,那就当是对我的报应好了——那,就让母后遂了心愿,把涵儿召回京吧。”
玦儿听了这话,惊诧不已,呆看了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季涟笑了笑,拉她坐到自己腿上,挑着她的发丝,声音里尽是萧索:“世事无常啊,很多事情,都是人算计不到的——”,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许公公的声音:“陛下,娘娘,追慈庵那边有消息了。”
玦儿一听,忙跳下身来,奔出来问许公公,既惊且喜道:“可是找到师太了么?”
许公公点点头道:“在追慈庵那边守着的人刚送来消息,说是师太云游回来了。”
玦儿听着许公公的话,异常激动,想到几年没有见到师傅了,自己现在也是内忧外困,一面替季涟烦心符葵心的事情,一面还不知那几个人诞下皇嗣后如何自处——周佳雯那日对她说,不论诞下的是公主还是皇子,都希望过继给玦儿,一来季涟对她并无好感,二来玦儿有个孩子在身边,也不至让另外两人嚣张了去。只是——玦儿想着季涟以前便是过继给张太后,现在母子二人尚是离心,不知季涟是否会以为这事是出自她的念头,一时也没跟他开口
再者谢昭仪就快生产了,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要做些手脚——实际上,手法很多,可是,这毕竟是季涟的孩子,她知道一个子嗣对他的重要;再者,宫中的太监宫女们的动向,小王公公虽不时的向她报告,可他同样也向季涟报告,或许以静制动是最好的法子,可究竟要静到什么程度,她还真没有底。
季涟这些日子又和往常那样赖在长生殿,可这多多少少和符葵心失踪有关,将来宫里若多了几个小孩,只怕局面又要大变。
有时候她想,若谁生下了一个皇子,即使她开口要抱养过来,季涟也定然会答允她——只是她又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或许师傅有什么法子,她想着,必须出宫一趟去见见师傅,让她给自己定下一个主意。
季涟看见玦儿期待的眼神,问道:“你想出宫去见你师傅?”玦儿点点头,季涟想了想道:“不如把师太接进宫来,也好多陪你些日子?”
玦儿摇头道:“师傅不喜欢人打扰的,还是我出去看望一下她老人家吧。”
季涟点点头道:“那好吧,我安排一下,过两日我和你一起出去,拜见一下她老人家?”他自己心里,也盼着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第二日季涟就让小王公公备了马车,一大早就和玦儿乔了装,直奔追慈庵而去。
玦儿坐在马车里,想着四年没见师太了,不知道师太现在什么样子,季涟在旁边看见她一时焦急一时喜悦的样子,笑道:“就快到了,你有这么心急吗?”
玦儿只是笑笑,脸上竟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季涟忽然发觉很久没有见到她这样开心的笑了,心道她要是见了她师傅,也许能开心点,自己这段时间倒老是让她来安慰自己,似乎该反省一下了。看她笑得这样开心,自己的心情也似好了许多,一面上下其手一面问道:“你师傅好像不喜欢看到我的样子,待会儿不会又不让我进去吧?”
玦儿止住他的手,嗔道:“还在马车上呢,也不怕外面的人笑话——你呆会儿给我守在外面就好了,免得我师傅知道你来了,连我都不见了。”
季涟一脸哀怨的抱怨道:“好好好,你呀,有了师傅,就不要夫君了待会儿我陪你进去,在你师傅住的外面等你总可以了吧?”
到了追慈庵,季涟扶着玦儿下了马车,先前派到这里来的一个小公公已在门口等候。季涟正想着自己似乎不好大摇大摆的进尼庵,那个小公公低声禀道:“陛下,小的早已打点好了,这些年也不知施了多少香油钱,陛下只管进去就是。”
果然有那小公公引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