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玦儿俏脸一寒:“瞎说什么呢?”
季涟眉毛一挑,气也上来了:“可不是你说的么,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陛下自然就对江姐姐好了”,他学着玦儿的腔调,从案上拿出一把折扇哗的甩开,“还雨露均沾呢,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这几个月可是清清白白的啊,你心里就觉着我这么靠不住?”他虽知玦儿在众人面前,总要这样说来宽慰旁人,心里却矛盾的紧,一面盼着她调理好宫中事宜,一面却隐隐的巴不得她像早前那样,狠狠的吃几回醋,拉着他大哭大闹一场。
玦儿眉头一低:“难道你以为我想说这些么,别人说起这个来,难道要我说,是啊,我就巴不得陛下十二个时辰有十三个时辰待在我长生殿,哪儿也不许去么?”
季涟本就是跟她说着玩的,听她这么一说就笑出来了:“这话说给我听就好了,哈哈。”
玦儿却无甚笑意:“现下这样,就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戳我脊梁骨了,我要是不劝着让大家心里舒坦点,还不定怎样呢。”
季涟脸上僵了一下,方觉出先头那句话的涵义:“又有人说什么闲话了?”
玦儿略一苦笑,赌气道:“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说,一只不会下蛋的鸡,霸着你一个,也不知能风光几年这些,反正说的也都是实话。”
季涟倏的大怒,敲着扇子骂道:“都是些什么人在嚼这些有的没的,一个一个的给我挑上来,乱杖打死了丢出去!”说着便要叫小王公公进来,看那阵势只怕又是一场急风骤雨,玦儿忙捂着他的嘴劝道:“你还嫌我这里是非少啊,能打死一个,你能都打死么——我还想多积点德多活几年呢,你倒这样不安生。”
季涟只是不忿:“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就这样自己闷着么?”
玦儿微微一哂,带着几分讥讽的笑道:“我这不是就在跟你说么,反正别人也不过是图个嘴巴上的痛快,我是霸着你一个了,难道还不许人家说说么?”
季涟一时怅然,玦儿将头软软的埋在他怀里低声道:“别人图个口上的痛快,日子也好过些,我如今——又能怎样,也不过是多挨一日是一日,多陪你一日是一日”
季涟只觉着心里憋屈的慌,咬着唇皱着眉许久,才长叹了一声:“都是我不好,给你招来这些事,你别老管别人怎么想,也甭搭理她们——咱们,咱们就在这儿,好好的过咱们的日子,不好么?”
玦儿轻抚着他的后腰,又笑着抬起头:“别人说什么,也是别人的事情,我可愿意她们说我闲话了——我宁愿你天天给我招来这些闲话,也不愿意你真的雨露均沾了人人来夸我贤惠——哪怕人人都说我是妒妇也没有关系,只怕你不肯呢。”
季涟听了这话,心头一热,笑着摇摇头,昵声道:“我有什么不肯的,前些日子你老催着我去看这个看那个的,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只要你别把我往别处推,别说只十二个时辰,就是二十四个时辰我也都陪着你。”
玦儿狡黠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季涟正色道:“君无戏言,我还能骗了你不成,今儿起我就不出这个门了!”玦儿嗤的笑出声来:“那样呀,不出三天,我这殿门口,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哭着跪着跟号丧一般了。”
季涟看着她又跟以往那样撒娇放赖,心情便同殿外那热烈的日光一样,光芒万丈的,按了她在榻上调笑——且从这日起,真的就除了朝议外,刻刻都守在长生殿,弄得玦儿不胜其烦。
有时做竹器,有时刻印,有时写字,有时画两幅丹青——就这样闹到六月二十七的夜里,云华殿遣人来说谢昭仪要生了。
玦儿听说了,忙起身穿好衣裳,一面催季涟起身去云华殿,季涟迷糊中被她拉了起来,凝儿进来帮他穿了半截衣裳他才清醒过来,听说是谢昭仪要生了,突然拉住玦儿。
玦儿正在梳头,季涟从她手中取回梳子扔到梳妆奁中,一面跟凝儿吩咐:“去找找余公公在哪里,要是在秋风殿就让他赶紧去谢昭仪那边,好好给朕照看着。”
见他并不准备过去云华殿的样子,玦儿犹疑了一下,看着他胸前因刚才慌忙而摇晃着的玉玦——他何时又把这石头片子系在心上的?她已记不分明,愣愣的问道:“咱们不过去看看么?”
季涟一面让凝儿替自己宽衣一面皱眉道:“产房不吉,有什么好去的,等生下来再说吧!”
第八十三章 蓬莱深锁音尘绝
六月二十八的寅时,谢昭仪产下一子。等到早上,季涟才带了玦儿慢吞吞的往云华殿去,到云华殿的时候,张太后、江淑瑶等一众人等都到了,云华殿刚刚清理了一遍,四处看着倒干净。奶娘抱着刚刚出世的小皇子在榻旁给谢昭仪看,看到季涟到了,众人忙起身行礼,季涟止住了她们,看谢昭仪头发凌乱的样子,淡淡笑道:“辛苦雪茹了。”
谢昭仪在榻上轻轻一笑,面色平静的瞟了一眼季涟和玦儿,对奶娘道:“把孩子抱给陛下看看吧,还要等陛下给孩子赐名呢。”
季涟这才见到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脸色红红的,此时还闭着眼,季涟接过来抱在怀里,陡然间升起一丝奇妙的感觉——他也有儿子了,他的血脉有了延续,他拼命的想从这个眼睛尚未睁开的婴儿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张太后在旁边笑道:“这孩子和涟儿小时候倒是长得极像呢,先前开着眼的时候,眼睛大大的,看着人就跟在说话一样。”
季涟侧头望着说这句话的张太后,神色复杂,奶娘在旁边不断的教什么姿势才恰当,他又瞧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睛仍是没有张开,他转头低了身子把孩子凑给玦儿看,生恐她对这个孩子不满意似的,看到玦儿笑盈盈的想逗孩子睁开眼,才放了心,他又看到余公公立在一旁,便笑道:“余公公昨天守在这里,可也辛苦了。”
余公公笑道:“咱家一把老骨头,有什么辛不辛苦的,皇后娘娘都在这边呆了几天了才叫辛苦呢。”季涟侧首看着明显有些憔悴的江淑瑶,江淑瑶忙道:“陛下把谢昭仪和小皇子交给臣妾,臣妾自然是要尽心照顾的,这些都是臣妾份内的事情。”
几个人逗了逗小孩,张太后方向季涟道:“涟儿可帮小皇子取好了名?”
季涟将孩子递还给奶娘,躺到榻边的凉椅上,抬首望了望玦儿,道:“嗯,想好了几个字,就叫炅吧,至于字么母后觉着嗣一可好?嗣源之嗣,一生万物之一,何如?”
玦儿听了心里忽地一酸,这正是去年他们给玦儿腹中的孩子想好的名字,不想现在用在了谢昭仪的儿子身上。其余众人心中俱是一惊——岂有孩子甫一出世便取字的?况且用嗣一二字,显是季涟已有立此子为皇储之心。
众人的视线不免落到江淑瑶的身上——照理说当不该在皇后尚在盛年的时候,便立庶出的皇子为储的,如今看来,季涟竟是铁了心将中宫冷到底了。
江淑瑶却并无众人想象的那般失落,她愣了片刻,旋即赞那名字取得好——便是当真立谢昭仪生的皇子为储,照如今的情势看,谢昭仪当真想母以子贵,那也得是季涟百年之后的事了。
陆续有妃嫔们来给谢昭仪道喜,过了一阵孩子又开始哭,季涟有点受不住了,寻了机出来,一边嘱咐江淑瑶先将孩子带到蓬莱殿照料几日,一边自己躲进长生殿逍遥快活去了。
七月初一的时候,朝臣们都知道皇长子的字是嗣一了,一时朝堂局面波谲云诡,谁也不敢暗自揣度年轻帝王的意思——毕竟前一段时间被吓怕了。
柳心瓴只好私下问季涟,皇长子身体是否安好——他当然不会同别人那样傻不楞的以为季涟是因为登基四年才有一子,所以要早立储以安国本;更不会是因为他有多宠爱谢昭仪,早上已有不少人议论皇后无幸,孙贵妃无子,接下来就轮到赵充仪和谢昭仪了,谢昭仪又先一步生下皇子如何如何
别人不清楚季涟的心思,他至少还是知道个七八分的,那正在修建的洛阳行宫便是明证。他心里不免又打起了小鼓——原本以为在江氏族人的事上推诿一下,日子长了季涟自然明了他的苦心,谁知季涟前些日子失落了一阵,近日又明媚灿烂起来,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季涟却顾左右而言他:“柳先生,前几日符夫人又入宫觐见了。”
柳心瓴愣了一下:“哦?微臣前些日子也和夫人一起去过符府,符夫人不愧是将门之后,经此变故仍坚强如昔,真是不容易。”
季涟点头道:“不论如何,总是要替葵心照顾好符夫人的,也算是葵心的一大心愿了。”
柳心瓴忽道:“昨日平城府送来的折子陛下过目了么?”
季涟想起这几日到处都忙着皇长子炅的事情,要么就是赖在长生殿里,折子都没好好看直接扔给凤台阁批了,便摇摇头问道:“那边可有什么新消息么?”
柳心瓴回道:“符大公子向平城府请辞,说是要孤身去漠北寻找符二公子的下落。孙大人自然是不肯答应的了,说符二公子一殁,平城府已失了最锋利的剑,若是大公子再这样一走,只符将军一人,这盾也要大打折扣了。”
季涟叹道:“符鸢倒是个老实人,朕见过几次的,先前听说葵心平素对他甚是恶劣,没想到葵心失踪后他倒是三番四次的去寻,倒也是兄弟情深。”
柳心瓴继续道:“是啊,大公子跟孙大人说,二公子前番虽是全军覆没了,可阿史那摄图的手下亦是损兵折将,短期内难以再犯。孙大人怎么也说不动他,便是符将军也劝不住,孙大人只好行个折中之计,说让大公子告一个长假,若是几个月还没消息,便赶快回来。可是大公子犟得很,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找不到二公子的下落,一日不回。”
季涟颇有些讶然,想起符家里诡异的夫妻父子兄弟关系,又有些好笑:“符家倒人人都是个怪性子,他要找就找吧,唉。”
话是这样说,毕竟还有些头痛,正烦躁着,小常公公突然赶到览竹殿,在门外跟小王公公低语了几句,小王公公赶进来向季涟道:“陛下,余公公在云华殿那边,说是谢昭仪出事了,请陛下赶紧过去看看。”
季涟抬起头,顿了许久未发一言,柳心瓴虽心惊——但到底也是内廷的事,忙告了退,季涟带着小王公公和小常公公向云华殿赶去,路上小常公公跟季涟讲起今日的事情:“谢昭仪才在用午膳,用到一半就倒了过去,皇后娘娘叫了太医来看,太医到时谢昭仪已断了气,说是中毒的症状。”
季涟正徐缓不急的步伐陡然顿住,愣了半晌问道:“中毒的症状?”
小常公公点头道:“是啊,可是膳食一向都是试过的,也不知那毒药是下在哪里,余公公已封了云华殿的门禁,免得再惹出事端。”
季涟心里忽然有些慌乱起来,觉得事有蹊跷,到了云华殿的时候,发现江淑瑶正焦急的坐在榻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