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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儿臣不知哪里做错了,让母后这样厌恶?”
屠嫣勾着唇角,艳色朱唇泛着冷光,端庄美丽一如往日。
舒木尔爬到她的脚边,抓着她的鞋子问:“便是我让母后不喜,可是三弟呢?”
屠嫣怔了怔,唇上笑意愈盛,问道:“你父王不曾告诉过你,你我并无母子血缘吗?”
“可是三弟···”
此时的赫延,已经连夜逃出了燕京城,不知流亡到了何处,不知是何等的凄惶无助,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疼爱他的母后突然起了杀意,转而支持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子。
屠嫣一脚踢开舒木尔,那一脚用力毫不留情,直接将舒木尔踢翻在地上,女子不再年轻却保养得宜的脸上出现短暂的扭曲,这一刻,即使是再名贵的胭脂也掩饰不住她脸上的皱纹。
舒木尔艰难的爬起来,想要爬回屠嫣的身边,却听见一声唱和:“侧王妃到。”
这个时侯,父王的侧妃怎么会到这里来?
大禾王的后宫并不繁盛,而侧妃是来自大禾民间的平凡女子,没有显赫的家世,生而胆怯,入宫三年,也不曾见过外人,整日躲在自己的宫殿里,即便是节庆也不敢出来见人。
右王后能够容忍她到此时,真是罕见。
一袭石榴色裙摆飘摇到舒木尔的脸上,裙摆染上他嘴角吐出的鲜血,侧妃怀中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黄口小儿。
舒木尔抬头,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个神秘的侧妃的容貌,也是最后一次。
他抬头看着这个女子,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生出的恐惧让他不住的颤抖,这是·····
女子垂头,看着被血污弄脏的裙摆,美艳如狐的眸子生出怒意,并无半点农家女的胆怯,而是抬起脚狠狠的,重重的踩在舒木尔的手背上,而舒木尔却一声不吭,很早以前,他就是知道她的存在,直到今日,他将死的这一日,才亲眼见到。
“均荤,把岐合抱过来给母后看看。”
舒木尔死在燕京时,赫延已经逃到了大禾与南国的边境,他的马奔驰在固原之上,身后时仅余的二十名心腹之人。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幸好,幸好他一直视为心腹大患的大哥,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驻守边界十万军队的虎符交给了他。
只要他赶到军营,就有机会反扑杀回燕京。
只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母后要杀他。
那一夜,他躺在寝宫里,前一个时辰还与母后一起笑语研研的用了晚膳,这一刻母后豢养的杀手却破门而来。
身体躺在床上,却无法动弹,他想起母后有些异常的殷勤,他素来不苟言笑的母后,居然破天荒的给他斟酒。
他还以为是因为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就要有了成果,母后心中的怨恨得以排解,心中欢喜,这才有些与平时不同。
他在这样的想法中,多饮了几杯酒,被宫女们搀扶着走出母后的寝宫时,似乎迷蒙之间,看到了抱着四王子的侧妃。
他当时觉得有些疑虑,为何侧妃会在此时出现在祝颜殿,可是那酒后迷糊不清的双眼让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也许就是那个时侯,母后开始与侧妃搭上线?
只是,母后虽然狠毒,可怎么会舍了自己亲手养大儿子,去扶植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所生的孩子,谁也不能保证,那个孩子长大了以后会不会反咬她一口啊!
赫延想不明白,还在为那一夜的惊心动魄而战栗。
那时除去母后派来刺杀他的人,还有大哥派来的杀人,两批人撞在了一起,都是一惊,而他也是在那个时侯有了逃命的机会。
也许,是念着那一点点所剩无几的兄弟之情,大哥亲自带人来取他的性命,与母后的杀手撞在一起的时候,大哥选择了救他。
这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可是母后的军队将大王子府团团围住的时候,大哥说:“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母后居然要杀你。”
“可是,我们大禾的王位只能在你我之间诞生,决不能落到一个黄毛小儿的手里!”
舒木尔在此时,展现出了一个帝国王子因有的的气量与风度。
在屠嫣的军队要踏平大王子府的时候,舒木尔恋恋不舍的从胸口掏出那一块巴掌大的虎符,那是大禾王唯一为他留下的保命符。
他将它郑重的放到赫延的手中,“逃吧,三弟。”
“我们兄弟中,必须有一个人活着。”
建武六年的九月,注定了是一个多事之秋。
萧元在接到屠嫣王后的求援信,要求她与大禾联手,铲除赫延之后,从脂兰郡的别院又传来了一则消息。
藏匿在脂兰别院的柳氏,足月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是姜永夜第一个儿子,柳氏在生下这个孩子之后,死于血崩,其实不管她是否死于血崩,最终的结局都是那一条路,在外人的眼中,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在萧元的眼中,也是如此。
她此时一心想着如何能在大禾这一场动乱之中为南国谋取最大的利益,所以根本无心去管那一个孩子。
在屠嫣的求盟信传来的同时,萧元也收到的赫延的书信,其间大意与屠嫣的意思相似,都在指责对方是叛国之人
与此同时,大王子舒木尔自刎的消息正式传开。
大禾国内一片哗然,四王子以年仅三岁的稚龄在右王后的一力扶持之下,登上了王位。
“元儿,你看我们南国该帮谁?”
她静静开口,说出有些冷酷的话:“帮?哪一方都不帮,我们应该极力的博取更多的利益,为南国疆域的北括奠定基础。”
有那么一个瞬间,光武帝愣在龙椅之上,看着女儿依旧年轻明艳的面庞,那些话虽然也是他心中所想的,可是由萧元说出来,竟是这样的陌生。
他有些时候,会庆幸唯一的女儿这样的果断狠厉,因为如此,她可以很快的在失去母亲的南国坚强生长,成为今天无人撼动的孟光长公主。
可是,在某些时候,他倒真希望萧元是个不解世事,活在象牙塔中的简单公主,因这样,才会有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只是,他每每又会想到自己为数不多的寿命,若是女儿真的天真懵懂,那么在他走后,只怕会被生吞活剥得连骨头都不剩。
世事难以两全,他更加愿意的,是萧元活着,不论是快活的活着,还是如他一样孤家寡人的活着。
“你既然有了主意,那大禾诸事,就全数交给你来打理。”
萧元站起身,便要走了,光武帝叹了口气,问:“那个孩子,你可有了安置的法子,若是没有···”
萧元转身,双眼如冷水一般默然的看着光武帝,道:“我有法子,不用你插手。”
其实,这几日的繁杂事务太多,她都已经把脂兰别院里的那个孩子忘得差不多了,这时光武帝提起,她才想了起来。
她走出崇政殿,走过轻盈的身边,停了停步子,道:“就叫做姜阳吧,午后,送一封书信去金陵。”
“诺。”
上了马车,好一会儿,萧元终于再次开口,却是很难得的问:“姜阳现在如何?”
轻盈反应了片刻,才愣愣的回道:“除了几名亲信照顾着,无人知道,长得很好,很可···”
萧元想了一下,道:“尽快想办法把他送到金陵,算算日子,姬婵也就在这几日临盘了。”
姬婵有孕,却是萧元在安置柳氏之时就想出来的幌子,以李惠安的手段,是断不可能让一个连妾室都不是的女子,抢在她的前面,有了孩子的。
为此,让这场戏看着更加真实,李惠安还不惜与杜蘅大闹了一场,惊动了长安,引得光武帝的责罚,还将姬婵送到杜蘅的府上,命李惠安好生照顾。
萧元的这一步棋,放得很早,收网的时候,效果却出奇的好。
第六十八章
九月初十,在孟光长公主十六岁的芳诞之后,容焕带着长公主初步制定的战略懿旨先行前往固原长秋山部署。
第二日,萧元收到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大约是清晨,轻盈突然急匆匆的走进来禀报,扰得萧元没有了用早膳的心思。
她还记得曾经三番两次的提醒过太子,熟知,太子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想,迟早有一日,她与哥哥的矛盾会渐渐聚集,聚集到一种难以掩饰的地步。
只是,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当务之急是大禾的战事,方韵的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即便真的皇子,那她也有法子让他走得悄无声息。
太子妃大婚不过一月余,便有了身孕,朝野间都是恭贺之气。只是,在南国最尊贵的女人还没有前去登门恭贺之前,内外命妇们都按兵不动。
九月十三,太子妃有孕的喜讯传出来的第三日,太子府,孟光长公主来访。
各家的命妇小姐们闻风而至,纷纷赶在孟光长公主的后面,尾随而来,长街小巷之中,皆是普天同庆之意。
到太子府的时候,方韵已经在门前等候许久,再见到孟光长公主车驾出现之后,丝毫没有托大之意,立刻扶着侍女的手背,走出府门来迎接,微微弯着腰,礼数周全的道:“臣妾给长公主请安,愿长公主长安千秋。”
孟光长公主看着打扮得依旧端庄朴素的太子妃,笑道:“请吧,你怀着身孕,本可无须接驾的。”
那句话说得冷冷的,方韵却没有半点不虞的颜色,起身站在了孟光长公主身后一步的位置。
这样的谦卑,这样的放低姿态,让身后的一众命妇心中感叹,方氏一家果然是亲附于长公主的,即便是贵为太子妃,也要低于长公主一分。
孟光长公主似乎没有觉得不妥,直接走进了太子府,身后的命妇们与太子妃见过礼之后,也被带进了太子府中,比不得长公主府的华丽堂皇,历代太子居住的太子府,都是朴素无华的。
一路走过回廊,直到走到待客的厅中,孟光长公主被方韵引到主座之上坐下,一众人才有了歇脚的地方。
“本宫前几日不得空,直到今日才听说了太子妃有孕的大喜之事,这就赶过来恭贺了。”
大厅之中,茶香浮动,满厅都是附和长公主话语的声音。孟光长公主从身边侍女的手中接过一个细长的银质小盒子,随意的放在桌面上,推到太子妃的手边,道:“是当年母后嘱咐留给皇兄的妻子之物,前些时候不得空,今日便拿来给太子妃了。你且插上看看中不中意,若是不合眼缘,拿给本宫,重新换别的。”
太子妃唇角一扬,直接打开小盒子,取出一对蝙蝠展翅形状,带着如意纹曲线,簪头镶嵌着红蓝宝石与水滴状的珍珠的簪子。
太子妃找来贴身的侍女,让她将这对簪子插在头上,拿着小镜子看了看,道:“臣妾喜欢得紧,断不会再还给点下的。”
孟光长公主却没有什么神色,只是点了点头。
太子妃又多看了几眼,问:“臣妾还不知道这簪子叫什么名字呢。”
孟光长公主弯了嘴角,却依旧没有说话,身边的侍女长上前,福了个身,道:“回禀太子妃,这对簪子叫做景福长绵簪。”
景福长绵,确实是个好名字。
太子妃抚了抚簪子,笑着点头,正要说什么,孟光长公主却突然起身,往大厅之外走了几步,太子妃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要去那里,可是孟光长公主起来,她便不能再坐着。
“皇兄也该下朝了吧,”长公主转身,含着难测的笑意,道:“诸位夫人小姐便在这里陪太子妃说话解闷吧,本宫去看看皇兄。”
方韵一怔,可是来不及说什么,孟光长公主已经走出了大厅,直接快速的向着太子府的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