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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他,对他不管不问,只让婢女照顾禺疆弟弟。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溶溶不喜欢禺疆弟弟,不过,我很喜欢禺疆弟弟。他长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漂亮的嘴巴,重要的是,他是溶溶的孩子,我要好好照顾他,教他骑马射箭,把我会的都教给他。”
所谓爱屋及乌,当如是,立脱喜欢冰溶,冰溶生养的孩子,他自然喜欢。
可以说,没有立脱,也就没有禺疆。
禺疆,对这个哥哥的感情也很深厚。
这么说来,他真的不知道禺疆的阿妈是谁?
杨娃娃思忖着,如果禺疆是老单于的儿子,那么,除了冰溶,老单于应该还有其他阏氏。
她问:“除了冰溶,当时老单于还有别的阏氏吗?”
立脱笃定道:“我记得很清楚,我七岁以后,阿爸只娶了溶溶一个阏氏。”
“那当时有没有比较奇怪的事?”
“没什么奇怪的事……哦,我想起来了,溶溶有一个妹妹。有一日,溶溶的妹妹来看望姐姐,还住了好一阵子。溶溶的妹妹好像……叫做冰妍,姐妹俩长得不像,不过冰妍天真烂漫,挺招人喜欢的。
杨娃娃凝眉沉思,冰溶的妹妹冰妍在挛鞮氏部落住了好一阵子,老单于应该经常与冰妍接触,那么老单于和冰妍之间会不会发生一些故事?老单于会不会看上小姨子……
两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轻轻拭去,“冰妍住了多久?她和老单于有没有发生什么?”
“冰妍住了大半年就回家了,从此再没来过,我记得她和阿爸没发生什么。”立脱突然想起什么,惊讶道,“你不会以为禺疆弟弟的阿妈是冰研?”
“三十年前的事,我们很难知道,也不好查了。罢了,即使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也无济于事,有时候,知道真相不如不知道。”
立脱点点头,“你说得对,真相并不重要。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帮他,有你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了。”
她觉得他的话似有弦外之音,“你不必担心……”
他望向远处,眸色悠远,“溶溶不在了,我生无可恋,只想找一片安静的草原,过着牧羊人的清静日子。”
杨娃娃不知说什么才好,静静地陪着他,望着那一帘帘的雪幕,望着飘飞的白雪。
立脱收回目光,侧首看她。
她的确很美,面容姣好,神凝秋水,清滟脱俗,美得令人惊叹。
冰溶美艳妩媚,禺疆弟弟的阏氏则是另一种美,清纯而又娇媚。
可是,冰溶已经不在了,他感觉生命中最美好的已经离他远去,他只剩下空壳,了无生趣。
“我不适合当单于,很多事情,都是溶溶说怎么处置,我就吩咐怎么处置。溶溶对我很好,但我知道,在她心中,我不是最重要的。不过,能够娶她,能够与她在一起十八年,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心满意足。”
“原来如此。”杨娃娃明白了,冰溶是一个权欲之心颇重的女子,征服了立脱,也就得到了权势。
“天寒地冻的,不要在外面待得太久,还是回帐吧。”立脱微微一笑。
话落,他转身离开。
落雪潇潇,他的背影慢慢被漫天的雪色吞没,孤单,萧索,荒凉。
————
回帐途中,杨娃娃看见一男一女朝自己走过来。
爱宁儿和丘林野,两人正在吵架。
她立即躲在一顶毡帐旁,凝神细听。
爱宁儿猛地站住,掐着腰,俏脸布满了怒气,“我不想看见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丘林野赔笑道:“爱宁儿,我做错了什么?你是怪我这么久不来找你吗?”
“我巴不得你永远都不要来呢。”她冷哼一声,微抬下颌,斜瞪着他,“我早说过了,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再找我了。”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喜欢我的。”他着急道,胸口剧烈地起伏。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爱宁儿气得跺脚,怒吼,“反正以后你不要再缠着我!”
她穿着嫩粉色的裘装,衣领上雪白的狐毛洁白无瑕,衬得俏脸更加红润。
他痴迷地看着她,眼中只有她,可是,她的眼中已没有他的半点影子,而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是等你自己说出来罢了。”雪花落满双肩,丘林野深情的目光立时变得森厉,“你喜欢你的叔叔,但是,我告诉你,你不可以嫁给他,他是你的叔叔。”
“他不是我叔叔,也不是我哥哥,为什么我不能嫁给他?”爱宁儿立即反驳,“就算我不能不嫁给他,我也不会嫁给你。”
丘林野被她激怒了,恶狠狠道:“我一定要娶你,你就等着吧。”
话落,他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爱宁儿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火,呆呆地看着他消失在风雪中。
不过,她并没有在意他的话,他想干什么,她管不着,也懒得理会。
爱宁儿走后,杨娃娃走回寝帐,想着丘林野的话。
他一定要娶爱宁儿,会怎么做?
爱宁儿太过任性,根本没有想过后果。
那次,爱宁儿听从她的建议,色诱叔叔,结果被赶出去,事后,爱宁儿来兴师问罪。
杨娃娃问了事情的经过,解释道:“我没有叫你脱衣服,你自己脱的,不能怨我。单于不喜欢太热情的姑娘,你这样做,单于当然把你赶出去了。”
爱宁儿没有再追究此事,杨娃娃也觉得这么戏弄她太卑鄙,做得太过火了。
有时候,她疑惑,爱宁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看似精明,却也单纯天真;看似傻得很好糊弄,却也没那么笨;看似骄横任性,对于心中所爱,却大胆追求,勇气可嘉。
寒风渐紧,孤鸦盘旋着渐渐远去,叫声惨厉。
千里飞雪,天地一色,雪色茫茫。
————
一场洋洋洒洒的飞雪送来了冬季,接连三四日,雪花漫天飞舞,覆盖了广袤的草原,昔日辽阔的碧绿草地,变成一望无垠的苍茫雪原。
初冬的雪原,清冷,空旷,寂寥,铅灰色的云层,集结在天空,天色阴沉。
挛鞮氏部落一百余里之外,漫无边际的风雪中,数十骑风驰电掣地飞驰着,声势浩荡,雪尘飞扬。
苍鹰低旋,黄犬紧跟在后,奔向前方那一片山林。
山林地处阴山山脉的北麓支脉,绵延百里,是珍禽异兽良好的栖息地。
一阵狂奔之后,数十骑在山林边缘驻马,众人豪气纵横,感到一阵久违的快意。
伦格尔头戴一顶棕色毡帽,激动道:“这几日憋在帐里,闷都闷死了,今日出来透透气,舒展舒展筋骨,大伙儿把眼睛放亮一点,多打几只猎物,晚上喝个痛快。”
近空盘旋着一只孤隼,双翅低垂,可见它已经多日寻不到猎物而饿得慌。
一人兴奋道:“看,有一只孤隼。”
伦格尔哈哈大笑,从容不迫地从身后的箭壶中抽出一支利箭,拉弓搭箭,忽然想起什么,放下弓箭,转头看向单于,“单于,你来。”
立脱微微一笑,拉弓扣弦,利箭飞射出去,破开风雪,朝天飞冲,正中孤隼。
孤隼惨叫一声,跌落在雪地上。
冷寂的雪原响起狂热的叫好声。
立脱身穿白斑虎皮大裘,头戴白狐皮锦帽,华贵威风。他温祥地笑,“兄弟们,今日比试一下,猎物最多者,有赏。”
骑兵们策马扬鞭,呼啦啦地飞驰而去,争先恐后地驰入山林。
禺疆催马扬鞭,“烈火”四蹄如飞,奔驰在前。
他头戴貂毛锦帽,身穿月白色裘袍,外罩黑色披风,冷峻的脸膛紧紧绷着,眸中似乎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身后的十骑护卫,洛桑,麦圣,塞南……
寒漠部落的五千铁骑,就是塞南率领的,待命于挛鞮氏部落以北五百里,当日分散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五十里处,整装待发,只要狼烟一起,立刻狂奔而至。
洛桑总觉得今日的单于禺疆与往日不太一样,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近来一月,伦格尔处理部落的日常琐事,禺疆悠闲得紧,射箭打猎,笑容满面,今日他却没有什么笑容,反而面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
禺疆一抖缰绳,狂奔而去,十骑护卫紧紧跟上。
这片山林重山叠嶂,绵延百里。春夏时节,各种花卉争奇斗艳,林木茂密高葱郁,溪流、山涧潺潺流动,环境清幽。不过,现在是冬季,枝丫上的雪球玲珑可爱,骏马飞掠而过,震得雪球簌簌飘落,杏花漫天似的美丽烂漫。
一只只麋鹿、野猪在山坡、密林中慌不择路地狂奔,狡猾的狐狸与可怜的野兔冲撞在一起,四下逃窜,山鸡、野雉无头苍蝇似的乱飞。
数十骑精于弓马骑射,收获良多。
虎、豹、黑熊被追得晕头转向,嗷嗷地乱叫,张开血盆大口向围猎的骑兵扑来。
人与动物的格斗由此展开,山林间回响着猛兽的吼叫声、哀号声,气氛越来越紧张。
立脱和两个护卫围猎一头凶光毕现的豹子,豹子已经受伤,鲜血直流,却仍然凶猛,骑兵们且战且退。金光闪闪的豹毛激起了捕猎者的征服欲,立脱一扫丧妻的萧索与颓废,面泛红潮,眉宇间英气勃勃。
“你们都退下,让我来。”立脱挥退两个护卫,摩拳擦掌,准备捕猎这头只剩半条命的金色豹子。
两个护卫依言退开,不担心豹子会伤害到单于,他们相信单于的勇猛。
立脱大喝一声,手执宝刀猛扑上去,与豹子斗在一起。
不远处,隐藏着一双阴鸷的黑眸。
这双眼睛交织着复杂的光色,杀气涌动,冷酷的戾气,悲切的痛楚。
隔着重重林木、层层枝丫,这双眼睛望着立脱与金豹搏斗的一幕。
坐在骏马上,稳如山岳,他弯弓搭箭,弓如圆月,力贯双臂。
箭镞对准立脱,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他的心,冷如冰雪,冷得麻木。
利箭乘风破雪地飞射出去,穿过无数枝桠,掠起枝头上残留的雪粒。
正中豹子的脑袋。
金豹一僵,随即缓缓地扑倒在地。
立脱与金豹斗得正酣,没想到暗处有冷箭。他举眸四望,疑惑地寻找着射冷箭的人。
极短的一瞬,射出一箭的人再次抽箭,弯弓扣弦,没有半分犹豫,射出第二箭。
利箭追风逐月地飞射,僵硬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发颤,他闭眼,清泪从眼角滑落。
“禺疆弟弟,冬天已经来了,春天很快就会来了。”
“你回来吧,加入我们的部落联盟,过几年,你就是部落联盟的单于了。你比我聪明,比我有气魄,肯定做得比我好”
“弟弟,你快走!再不走就被发现了,你别管我,他们不会发现是我放走你的。”
“做哥哥的,以后绝不让你受欺负,如果我当了单于,一定也让你当单于。”
“谢谢你,弟弟,你的射术太棒了,比哥哥还要准呢。”
“弟弟,你看,这硬弓不错吧,今日开始,我教你射箭。”
忧伤的话,坚定的话,开心的话,稚嫩的话……回荡在耳畔,他的脸弥漫着浓浓的忧伤,泪水顺着鼻翼流下来。
“哥哥,对不起……”
泪眼朦胧中,落雪纷飞,绵绵无声。
整个世界仿佛死寂了一般,重重雪幕外,箭镞没入立脱的胸口。
他握着冷箭,趔趄了几下,摔倒在地,白狐皮锦帽掉落在地。
两个护卫慌了手脚,立即上前扶着单于。
而禺疆的十个护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洁白的雪花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刺骨的冷寒。
洛桑看着禺疆,禺疆的黑色披风上缀满星星点点的白雪,悲伤地望着立脱中箭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