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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禺疆的十个护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洁白的雪花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刺骨的冷寒。
洛桑看着禺疆,禺疆的黑色披风上缀满星星点点的白雪,悲伤地望着立脱中箭的一幕。
禺疆为什么这么做?
射杀哥哥,需要多少勇气!
禺疆想当选挛鞮氏部落单于,立脱必须死,必须死!
可是,何必射杀亲哥哥?
————
几十个骑兵围着倒地的立脱,不知如何是好。
伦格尔小眼紧眯,看着沉步走来的禺疆,目光凛凛。
这绝非意外。
伦格尔目不转睛地看着禺疆,研判着他的表情。
禺疆很悲伤,却并不焦急。
伦格尔揣测,莫非是他射杀了单于?
禺疆略抬右臂,麦圣带三个护卫走上前,抬起奄奄一息的立脱,在众骑兵惊诧的目光中,策马绝尘而去。
塞南扬声道:“立脱单于在和一只凶猛的豹子搏斗的时候,不小心被豹子咬了头,吞入腹中,不幸身亡。诸位记住,立脱单于的弟弟,禺疆,为哥哥报仇,射杀了豹子。”
他狠厉的目光扫向众骑兵,骑兵终于明白那射杀立脱的冷箭是谁发的,震惊地面面相觑。
塞南接着道:“今日在场的每个兄弟,只要管好嘴巴,就可以继续为挛鞮氏部落单于效命,否则,祸从口出,你们的家人将会因为你们说错了话而丧命。”
众骑兵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掩去了震惊,遵从禺疆的命令。
一个骑兵跨出三步,道:“我们不会为家人担心,因为我们很清楚,我们效命的,不是单于,而是挛鞮氏部落的单于,是挛鞮氏部落的英雄。我们相信,禺疆是我们挛鞮氏部落的大英雄,也将是我们的新单于。”
又一个骑兵慷慨道:“在草原上,强者,就不会被别人杀死,就是英雄!让我敬服的,只有大英雄。”
众骑兵纷纷附和,响亮的声音传出山林,飘向更远的地方。
禺疆目光炯炯,沉声道:“好!诸位是挛鞮氏部落的勇士,只要表现出众,我会看得见,该赏就赏,该提拔就提拔。从今往后,诸位会比别人吃得更好、穿得更暖,明白吗?”
“明白!”骑兵们响亮地齐声应答。
听闻震耳欲聋的应声,洛桑不免心生悲凉。
早就听闻胡人嗜血凶残,果然如此。
还在寒漠部落的时候,阔天说,在胡人部落,父子、兄弟互相残杀很普遍,而部民并不会可怜、同情死者,反而称赞、佩服勇猛的杀戮者,因为,胡人认为,强者才能在草原生存下去,才能保护本部落不受其他部落欺负。
胡人这种想法,当真残酷、可怕。
在北方的草原,英雄、强者受人尊崇、敬服、拥护,禺疆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胆敢在众骑兵面前射杀兄长。
立脱在狩猎中意外身亡,部民并没有怀疑,次日,举行葬礼。
那具无头尸体安放在生前居住的寝帐,午时,葬礼正式开始,三个歌手骑着白马、围着营帐高唱哀歌。悲伤的曲调与乐声回荡在寒凉的北风中,感染了所有部民,挛鞮氏部落议事大帐前面的广场,悲伤弥漫。
爱宁儿穿着丧服,站在寝帐前,似乎已经风化成雪人,全身僵硬,面无血色,周围的人和事,与她无关。
禺疆不让杨娃娃参加葬礼,她远远地望着爱宁儿,望着风雪中的葬礼,默默为死者祈祷。
想起那次谈话,想起立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孤单,萧索,荒凉。
她很难过,感叹世事无常。
他说他想找一片安静的草原,过着牧羊人的清静日子。
冰溶不在了,对立脱来说,死,也许并非灾难。
洛桑站在她身后,看见爱宁儿呆若木鸡地站着,心生怜惜。
爱宁儿丧母,继而丧父,接连的打击,能否承受得住?如果她知道杀父仇人是谁,会不会恨禺疆?假若公主知道立脱是被兄弟射杀的,会如何看待禺疆?
突然,爱宁儿尖声叫道:“阿爸……”
她不顾一切地冲进寝帐,黑妹立即跟上。
哀歌结束后,是狂欢的酒宴,寓悲伤于全民狂欢中。
夜幕完全笼罩了草原,尸体方才下葬。
草原上的墓地,向来踩得平整,野草长出来,不留任何痕迹。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草原所掩埋、遗忘。
接下来的十日,积雪消融,阳光灿烂。
斑斓的光影中,走来两个男子,一个低着头,面有愧色;一个容色苍白,望着一展无垠的草原,目光悠远。
“哥哥,伤口还没痊愈,歇几日再走吧。”禺疆止步,声音低沉,饱含歉疚。
“今日阳光这么好,上苍也为我送行。”立脱抬首望着明媚而凉薄的阳光,咧唇笑起来,“弟弟,很早以前我就想着这一日,离开部落,到一片无人认识我的草地放羊。然而,我要陪着溶溶,因此……这十八年,我每日都想着带溶溶离开,可惜,她说,她不会离开,死也不会离开。”
“哥哥后悔吗?”禺疆诚挚地问。
“不,我不后悔,我觉得我很幸运。”立脱豪爽地笑。
“我也很幸运。”阳光映照,禺疆的黑眼流光溢彩。
“我们兄弟俩,都是幸运的男人。你的阏氏是一个聪慧、能干的女子,会协助你成就大业。”立脱拍拍他的肩,“对了,弟弟,那个无头尸体,你早就准备好的吗?”
“哥哥怪我吗?”禺疆不答反问。
其实,他知道哥哥不会怪他,但是,他就是想亲口听哥哥说。
立脱举目遥望,天际处的阳光灿烂得几近透明,“应该说,我要谢你才对。假如一定要怪,就怪你不事先跟我说。”
禺疆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动容道:“哥哥……”
立脱笑得豪迈,嘱咐道:“好好干,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更不能辜负阿爸和我的期望。我会在草原上的某个角落,打听你的消息,关注你。如果你当选部落联盟的单于,我为你骄傲,为阿爸骄傲。”
兄弟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
不日,新单于即位仪式在广场举行。
议事大帐前面,排开一长列的供桌,献上牛、马、羊三牲和各种瓜果,祈求天神和祖先保佑挛鞮氏部落和每家每户安康快乐,佑护挛鞮氏部落在新单于的带领下,草场富饶,牛羊成群。
在神巫们的击鼓奏乐中,禺疆头戴白狐皮绣金锦帽,身穿青色缎袍,腰系饰有獬豸的宝带,外罩白色大裘,足登牛皮战靴,华贵而隆重的衣袍,将他魁梧的身格、威武的气度和霸气的气势挥洒得淋漓尽致。
他威风凛凛地走到供桌前,面朝东方跪着,向天神和祖先虔诚地跪拜。
所有部民恭敬地祝贺、跪拜,挛鞮氏部落新一代的单于,诞生了。
禺疆遥望天际,心里默念:禺疆成为挛鞮氏单于,从这一刻开始!请天神和祖先佑助!
唯一的遗憾是,他不能在这个即位仪式、这个激动的时刻,与深爱的女子分享。
他想在即位仪式上宣布:我的阏氏,就是杨深雪。
然而,他再三劝说,说得口干舌燥,她也不同意。
他问为什么,她只道,时机尚未成熟。
即位仪式结束后,禺疆对所有人宣布:伦格尔为左大将,统领三千骑兵;塞南为右大将,统领三千骑兵;麦圣为护卫队长,黑色陌为副队长,还提拔了一些千骑长、百骑长……而剩下的九千骑兵,禺疆亲自统领。
接下来是美酒佳肴的宴席,全民狂欢。
杨娃娃仍是护卫打扮,站在人群中遥遥望着他。
霸气的他,隐隐闪现王者之气的他,亲近而又遥远的他……
她知道,因为她无意说的那些话,他正努力成为她所说的那种男子,一步步地实现,现在,他实现了第一个目标。
也许,他本来就是胸怀大志的草原英雄,并非因为她的激将才付诸行动、才竭力成为挛鞮氏部落单于。她只知道,他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或者说,伤害过她、霸道而又温柔、深情如海的男子,已经成为她心之所系、时刻牵念的人。
新单于即位后次日,丘林氏部落单于丘林基泰抵达挛鞮氏部落,祝贺新单于登位。
禺疆在议事大帐接待他,摆了丰盛的酒席,乐声清扬,歌舞助兴。
一口硕大的银盘设在单于主座前方,木柴燃烧,跳跃的火光照在脸上,帐中每个人红光满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欢声笑语。
帐外寒风肆虐,帐内温暖如春。
杨娃娃站在禺疆身后,旁边是洛桑、麦圣,在座的还有伦格尔、塞南等人,余下的就是丘林氏部落的随行人员。她看见丘林野与他父亲坐在一起,无心歌舞,也无心吃喝,有点坐立不安,看看禺疆,又看看阿爸,几次示意阿爸,似乎有什么事。
丘林基泰大约四十岁,举止粗野豪放,看似没有什么心机。
他痛快地喝了一杯烈酒,对禺疆道:“禺疆兄弟,我丘林基泰是个爽快的人,就不废话了。今日来此,是替儿子求亲来了。”
杨娃娃惊讶,想起那日风雪中丘林野所说的话,原来,他要丘林基泰来求亲。
他应该知道爱宁儿的脾性,越是用强,爱宁儿越是反抗。
禺疆也是心惊,没有料到丘林基泰竟然是为儿子求亲。
很明显,求亲的对象是爱宁儿。
他挥退歌舞,温和一笑,故意问:“不知道丘林野兄弟看中我部落哪个姑娘?”
“野,你自己跟单于说。”丘林基泰笑道。
“尊敬的单于,我喜欢居次爱宁儿已经六年,我一定要娶她……我会爱护她、珍惜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会让她成为最幸福、最快了的女子,请单于应允我的请求。”丘林野站起身,激动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愿。
“原来是爱宁儿。”禺疆略略沉思,紧眉一笑,“我哥哥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我,我自会为爱宁儿择一良婿。”
“禺疆兄弟答应了?好,太好了……”丘林基泰哈哈大笑。
“别急,别急,虽说我是爱宁儿的叔叔,不过她……这么说吧,这婚事,总得她愿嫁才行。”禺疆面有难色,“伦格尔,你有何高见?”
“丘林野兄弟为人豪放,弓马骑射一流,也许再过几年就是丘林氏部落未来的单于。他看中居次,是爱宁儿的幸运。”伦格尔明白单于的意思,“居次年方十六,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部落里也有很多英勇的男儿喜欢居次,非居次不娶……”
禺疆愁苦道:“丘林兄弟应该理解我的难处,哥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假如处理不好,部民们就会说我这个做叔叔的没照顾好爱宁儿。”
二人一唱一喝,把丘林基泰唬得一愣一愣的。
丘林基泰是一个肠子一通到底的莽汉,听不得这些弯弯绕绕的话,不耐烦道:“我替儿子求亲,究竟行不行,禺疆兄弟就给我一个说法,成,十日后就把婚礼办了;不成,我们立刻就走。”
禺疆也爽快道:“丘林兄弟是豪爽之人,好,我直言相告,这婚事,我得问问爱宁儿的意思。不过,我本人当然很愿意挛鞮氏和丘林氏结成亲家,我会尽力促成这桩婚事,请放心。”
丘林野知道,禺疆要问问爱宁儿的意思,那还有希望吗?
他就是知道爱宁儿不愿嫁给自己,才恳求阿爸上门求亲,只要禺疆赞同这桩婚事,爱宁儿反对也无用。他原以为禺疆是做大事的人,为了部落会应允这桩婚事,然而,禺疆的态度竟然是这样的。这下,他着急了,“阿爸……”
丘林基泰很清楚儿子的心思,只得道:“我知道,挛鞮氏部落有一万五千骑兵,远远超过我丘林氏部落一万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