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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感到痛了,那么痛,痛得无法忍受。
他不知道还能忍受多久,他很想立刻发兵攻打月氏,然而,匈奴惨败而回,四分五裂,各部骑兵加起来不过五万。各部单于不再听命于他,各自为阵,单于庭形同虚设,他麾下骑兵只剩一万余。
如此形势,如何打得过月氏?
那么,如何救回心爱的女子呢?即使到了秋天,他也没有把握救人。
他感到深深的迷惘与无助。
“咻——咻——咻——”
远处,尖厉的呼啸声冲天而起,回荡于宁谧的暗夜,声裂人心。
那是鸣镝的呼啸声,俗称响箭,箭一旦飞射出去,就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声,几里之外都能听到。
禺疆心中一动,想起深雪说过的一件事。
有一次,深雪问他:“你见过一种会发出声音的箭吗?”
“有,这种箭叫做鸣镝,打造上比较麻烦,所以不多,打猎的时候用的比较多。为什么问起鸣镝?”
“我听说匈奴有一个部落,单于就是利用这种鸣镝来训练骑兵的。”
“哦?如何训练?”
她说,但凡单于射出鸣镝,单于的一百个护卫就必须立刻举箭发射,目标就是单于发射的目标。假如单于射向自己的爱马,护卫必须射马;假如单于射向自己的阏氏,护卫必须射阏氏;假如单于射向不服者,护卫必须射不服者。
不从者,立斩无赦。
当然,这一百护卫需要经过残酷的训练才能忠心不二,才能绝对服从单于的命令。
一百护卫中,连续斩杀了一二十名,以新人补充,才训练出一支铁一般的护卫队,听命于单于,以鸣镝的声音为号,冷酷无情,不服从任何人的命令,不识父母,不识亲友。
当时听来,他也没太在意,只觉得这种训练方法太过残酷,泯灭了护卫个人的心绪与意志。如今,漠南匈奴分崩离析,今非昔比,势必采取强硬的手段,才能慑服那些蠢蠢欲动的各部单于。他们太嚣张、狂妄,说不定,过阵子就会大举攻入单于庭,到时该如何是好?
鸣镝,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绝妙方法。
禺疆深深呼吸,主意已定,连日来紧绷着的身躯与脑子骤然松懈,顿感轻松。
夜幕上的月亮清寂孤单,凝脂般的月华洒遍草原,单于庭仿佛披着一层薄薄的白纱,朦胧而迷离。
“麦圣。”他头也不回地唤了一声,
“单于有何吩咐?”麦圣从黑暗处走出来。
“明日挑十个机灵的骑兵,后日你带他们前往月氏,乔装成月氏人潜入昭武城,打探阏氏的消息。可在边境上找一个月氏人带你们进城。具体事宜,明日与你细说。”禺疆黑眸微眯,精光毕露,仿佛深夜的苍狼发出凶厉的光,他又吩咐道,“明日一早,让洛桑到穹庐大帐候命。”
“麦圣遵命。”麦圣高兴得咧嘴傻笑,随即退下。
大单于的吩咐坚决、果断,变回以前那个雄心万丈、睿智果决的大单于,之前的颓废与消沉烟消云散。
他一直相信,大单于一定会振作起来。
禺疆望着他轻快、兴奋地走远,淡淡一笑,第一次觉得麦圣也有可爱的一面。
“看来,大单于已经有所决定。”悠闲的声音自斜右侧传来,打破了月夜的静寂。
“这么晚了,左谷蠡王还没就寝?是出来赏月吗?”禺疆笑道,无需转首也知道来者何人。
“别叫我左谷蠡王,听得烦。”呼衍揭儿与他并肩而立,故作一本正经地问,“我打你那几拳还真管用,你如何谢我?”
“谢你?当然是以拳头谢你。”话落,禺疆鬼魅似地转身,扬起拳头往他的颊边打去。
呼衍揭儿不防他来这么一招,避无可避,硬生生地挨了他一拳,疼得龇牙咧嘴,夸张地鬼哭狼嚎。
————
一夜之间,飞雪苑变成活死人墓,冷风嗖嗖,阴气森森,一入夜便暗影重重,宫灯尽灭。
无人胆敢靠近散播疫症的飞雪苑,人人谈匈奴色变,因为,匈奴大阏氏身患疫症两日后,又传开一个新的谣言:服侍匈奴大阏氏的秋霜也身染疫症,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当所有人畏惧飞雪苑,不敢靠近一步,正是杨娃娃夜装出行的绝好时机。
连续两夜,她摸熟了飞雪苑周边宫室的环境,今晚,她打算摸清整个月氏王宫。
夜风吹拂,寒意刺骨。
此时正是夜梦深沉的时刻,偌大的王宫死寂沉沉,只余微弱的灯火在风中飘摇,昏影摇曳,暗影重重。
偶有夜鸟扑棱棱地飞掠而起,震得枝叶簌簌地响,让人心惊胆寒。
一抹娇小的黑影敏捷地穿梭于各个宫室走廊之间,身姿轻盈,无声无息地飞奔而过,仿佛黑色的幽灵,诡异地出没昏光暗影之中。
终于大功告成。
月氏王宫的地形与布局并不复杂,方正实用,宫室也不多,不费多少时间就可以东西南北逛一遍。
杨娃娃得逞似的笑,却又犯难了。
逃出王宫并不是难事,难的是是逃出昭武城。
再者,月氏与匈奴之间横亘着广袤的沙漠,如果没有充足的准备,根本不可能横穿沙漠回到匈奴。
怎么办?
她一人在月氏,当真孤绝无援。
或许,医官和秋霜可以利用一下,可是他们能帮的毕竟有限。
如果能大摇大摆地走出昭武城、越过沙漠,谈何容易?根本不可能。
前方的宫苑有灯火,昏黄的光从木窗漏出,好像有人。
杨娃娃轻手轻脚地靠近,突然,一阵如珠玉滚落的娇笑声惊破了静夜,让人毛骨悚然。
**男主要发威了哟,要尽快救出娃娃。话说娃娃听到的这叫声是谁的呢?有什么猫腻?
☆、【25】背叛与欺骗
她走到窗旁,窗扇虚掩,留有空隙,恰好可以看到屋内的情景。
紫红色的纱幔随风飘拂,风情漫漫,柔媚流香。
屋中有一张案几与两只小凳,一个白袍男子独自饮酒,身姿笔挺。
那傲岸的身影,那俊美如铸的侧脸,不是王子未蓝天还有谁?
难道这是他的宫寝?
从左侧走出一个妩媚女子,身姿高挑,腰如春柳,一袭紫红色的绢丝长裙裹着纤腰,媚意天成;乳白色纱衣披在肩上,胸前风光若隐若现,勾人心魄。
她缓缓走来,娇媚的脸漾着浅浅的笑,步态妖娆,长长的裙裾曳地拂过,腰间的白色腰带松松地挽着,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滑落。
此女子的容貌不同于中原女子,美眸幽深,双唇丰厚,脸型有点大,比中原女子多了三分硬朗之气。然而,她的美貌毋庸置疑,媚眼如丝,娇喘连连。
她是谁?
她在未蓝天的宫寝,难道是他的侍妾?他的眼光还不错嘛。
未蓝天抬首,慌张地起身,僵硬地行礼,“夫人深夜邀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没有要事,就请不动王子吗?”夫人一笑。
“但凡夫人有请,我自当奉命前来,然而,时辰不早,只怕不妥。”他不动声色道。
昏红的烛火随风摇晃,忽明忽暗,使得屋中影影绰绰。
光影映在她白如玉的脸上,唇边的笑靥妖娆如罂粟,“三更半夜才是最妙的,有何不好?”
未蓝天漠然道:“云夫人是父王最喜欢、最宠爱的夫人,在深夜私自与我相见,会惹人非议,假若传到父王耳中,只怕夫人与我都脱不了干系。”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杨娃娃想起来了,这个美艳的女子,应该是云夫人,就是那日在飞雪苑给她下马威的云夫人。
那日,她没有看见云夫人的容貌,可是记得云夫人的背影与身姿。
云夫人当真是天生的尤物。
三更半夜找王子到宫寝,这云夫人想做什么?勾*引王子?红杏出墙?
杨娃娃起了好奇心,继续偷窥他们。
云夫人睨着他,魅惑的眸光流转在他的身上,不屑道:“我还以为王子是一个敢作敢为的英伟男子,想不到王子胆小如鼠,真无趣。”
“敢作敢为须看何人何事,有些事太龌龊,并非真英勇。”未蓝天冷冷道。
“人人都说,王子寡言孤僻,阴寒薄情,我倒不这么认为。”她靠近他,纤纤玉手抚在他的肩上,“王子年纪不小,却不愿大婚,我想,让王子心动的应该是月氏少有的绝色女子吧。王子一直在等那个女子的出现,是不是?”云夫人的眸光勾心夺魄。
他不语,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撩拨。
云夫人见他没有拒绝,美眸微眨,笑意深深,双臂大胆地勾着他的脖颈,香软的身躯靠着他的胸,紧密贴合,“我看得出来,王子外冷内热,不知我能不能让王子热情澎湃?”
“月氏国高贵的云夫人,举此轻佻,深夜勾*引王子,传了出去,有损夫人清誉。还请夫人自重!”未蓝天的身姿愈发僵硬,语声冰冷。
“高贵?自重?”云夫人咯咯娇笑,在这静寂的暗夜犹显得尖锐,“我与王子年纪相当,有何不可?再者,你父王的身体耗损太大,精力有限,宫中诸位夫人多是独守床帏,寂寞难耐,我……也是其中一个。”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经哽咽,悲哀得让人生怜。
虽然听不懂月氏语,但是杨娃娃看得出来,这云夫人扮可怜,想赢得王子的同情。
她不想再偷窥下去,未蓝天能否禁得住诱惑,与己无关。
“夫人自重。”未蓝天生硬地拂开她的手臂,冷硬道,“假若夫人没有要事,我告辞了。”
“春寒料峭,难道王子不想佳人相伴,尝尝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吗?王子那三个侍妾,青涩懵懂,由我服侍王子,一定让王子尝到那世间少有的快乐。”云夫人不在意他的冷漠,搂着他的腰,痴痴地望他。
“放手!”未蓝天低吼道,俊眸如冰。
云夫人痴迷了一般,踮起脚尖,柔嫩的红唇碰触着他的双唇,流连忘返。
未蓝天扣住她的手腕,使力推开她;然而,她不屈不挠地复又上前,紧靠着他,仿佛饥渴的母狮。
杨娃娃摇头失笑,轻手轻脚地离开。
他们的缠绵,不看也罢!
月氏王的夫人引诱王子,当真有趣。
这个云夫人,也真大胆,她就不怕被人发现吗?不怕损毁清誉吗?为了欲望,可以抛弃一切?再者,云夫人勾*引王子,是乱伦。
难道月氏和匈奴一样,儿子可以娶后妈?
“谁?”屋中传出声音,是未蓝天。
未蓝天发现自己了吗?糟糕!
杨娃娃疾速飞奔,穿过一个又一个廊道,没察觉到身后有一个影子跟着她。
一直跑到花苑,她才发觉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
心头一紧,她正要回身,却听到一道男子的声音,“阏氏好耳力!”
不是未蓝天!
此人说的是匈奴语,他是匈奴人?
杨娃娃思忖着,他认识自己,也许与自己有矛盾或仇怨,莫非他就是自己要揪出来的那个神秘人?
她转身,看见一个身量颇高的黑装男子稳步上前,拉下蒙面的黑布,嘲讽道:“多年不见,阏氏大概不认得我了吧。”
这男子的相貌平淡无奇,往人群里一放,很难找得到。唯有那双眼睛,有着鹰一样的目光,警惕戒备,犀利冷酷,带着一种邪气。
熟悉的目光!熟悉的容貌!
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他吗?挛鞮氏部落曾经的护卫队长鲁权?
对,就是他,即使事隔多年,她仍然记得他的眼神,记得那双阴险、诡诈的眼睛。
“原来是挛鞮氏部落昔日的护卫队长,如今你是月氏王面前的红人,恭喜恭喜。我在想,我来月氏游玩一趟,应该是拜你所赐。”杨娃娃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