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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孤鸿却去而复返,仍是站在厅堂门外,道:“将军,夫人,二位似乎还是要起来一趟。”
言辞中的似乎二字让季青城不悦,让卫昔昭费解。
“怎么回事?”季青城耐着性子问道。
裴孤鸿语声中隐有一丝紧张,“方才属下回府途中,见到宣旨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人,正往将军府赶来。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宫里像是出大事了,要请将军夫妇进宫接旨。”
似乎、像是——说了多少次,裴孤鸿话里这样的措辞还是不能避免。
夫妻二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这种事不能耽搁,还是早些起身为妙。
之后在厅堂等了些时候,宣旨太监来了,果真如裴孤鸿所言,萧龙渄召见他们夫妇,另外瑜哥儿、裴孤鸿也在召见之人之列。
卫昔昭一听说瑜哥儿也要进宫,没来由地有些慌。
季青城陪她一起去了东厢房,吩咐乳娘给孩子穿戴整齐。他握住她的手,带着镇定、安抚的意味,“没事,你我同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第134章 摄政王(上)
摄政王
养心殿外,站着面色沉重的太医、手足无措的太监。
太监见到季青城几人,忙躬身相请,“季将军、夫人快请。”又有人走到裴孤鸿近前,“世子请在外稍等。”
瑜哥儿睁着一双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卫昔昭,两条小胳膊一直紧紧环着卫昔昭的颈子。
进到殿内,萧龙渄并没如几人想象般卧在龙床上,相反,他面色端肃地坐在龙书案后。看到瑜哥儿,目光变得柔软而伤感。
命人赐座后,萧龙渄指了指手边几道已经亲笔书写好的圣旨,疲惫起身,缓声道:“朕自登基以来,想为逝去之人讨回一个说法,想为百姓开创一个太平盛世,怎奈有心无力,事事兼顾,却一事无成。至今时,屡感不适,每况愈下,竭力支撑亦不能如常处理诸事。”说到这里,语声一顿,微抬了眼睑,望向上方,唇角逸出落寞笑意,“朕其实不爱这天下,无所作为亦在情理之中。只是为人父、为君王,不为自己,也要为后人谋取一份安稳。如此,”他看向季青城,“相请季将军为朕保驾护航,愿在朕有生之年,看到盛世繁华。”
之后,萧龙渄命太监宣读几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册立瑜哥儿——萧天渝为太子。
第二道旨意,册封季青城为摄政王,册封卫玄默为肃亲王,在萧龙渄养病期间,与楚王萧龙泽一起,同为辅政大臣,处理朝政。
第三道旨意,册封裴孤鸿为御前侍卫指挥使,负责圣驾安危。
第四道旨意,自然是册封卫昔昭、许氏为摄政王妃、肃亲王妃。
萧龙渄要夫妻二人亲耳听到这四道旨意,不外乎是要让他们洞悉局势,更加心安。
随后,宣旨太监出门,分别去向裴孤鸿、卫玄默、萧龙泽宣旨。
末了,萧龙渄走到卫昔昭近前,抬手摸了摸瑜哥儿的小脸儿,“昔昭,瑜哥儿——朕拜托你,好好照顾他。闲日不需与他多提及我,我始终是与他有缘无分,不配为他的父亲。”
不过是要养病,可这话,在卫昔昭听来,更像是托孤,心头一阵酸楚。
萧龙渄又看向季青城,“青城,你帮我将太后、陆家除掉,切记,要斩草除根,来日瑜哥儿不该与我一样,被后宫、宗亲束手束脚。”他笑着趋近,拍拍季青城的肩头,“我也许一事无成,可我总算对得起你,一再扩充枭骑卫势力,你日后行事便容易几分。”
季青城承诺道:“我定会与岳父尽全力。”
萧龙渄却笑道:“岳父大人多年宦海沉浮,对一切早已看得淡泊,记挂于心的是苍生之福。若无惊天大事,激不起他的斗志。我要他辅政,便是要他助你造福天下,其余的事,还是要靠你劳心劳力。”
卫昔昭对这一点是认同的。若要父亲介入官场是非争斗,真的是太难为他了。他对诸事素来愿意袖手旁观,忠臣奸臣都不喜来往。
末了,萧龙渄缓缓踱着步子,“我如今对一切也已看得淡了,只求一梦安稳。只是这几道旨颁布之后,定会引得部分人等为祸作乱,辛苦你们了。”之后,负手走向寝殿,“我累了,实在是累了……”
语毕,片刻后,身躯缓缓向后倒去。
太监慌忙上前相扶。
再看萧龙渄,已是昏迷不醒,嘴边有血迹。
便有人高声唤太医进来,殿内陷入忙乱之中。
瑜哥儿愣愣地看了半晌,忽然将小脸儿埋在卫昔昭肩头,哇一声哭了起来。
卫昔昭险些就落下泪来,心疼怀里的孩子。
停留无益,季青城将瑜哥儿接过,示意卫昔昭一起离开。
裴孤鸿站在殿外,看着季青城,有些茫然。
季青城道:“圣旨已下,那么自此时起,你就留在皇上左右,负责皇上安危。”
裴孤鸿神色变得凝重,郑重称是。
这晚的事情过后,朝堂自是起了轩然大波,诸多官员以丞相陆麟为首。纷纷质疑圣旨真假,跪在宫门外求见皇上。
萧龙渄缓了两日,上朝亲自复述几道圣旨,严加斥责欲闹事的官员。之后,匆匆退朝。
这是萧龙渄此生最后一次上朝,之后身体时好时坏,一直后宫南苑静养,所见之人,不过三无名。
太后对萧龙渄的病势一直是云里雾里,辨不出轻重,因为留在萧龙渄左右的几名太医嘴都严得很,怎么也打探不出什么,想寻些药渣亦是无从下手。
偶尔,她去南苑探病,萧龙渄心情好了就见上一面,太后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征兆,便以为萧龙渄与历代昏君一样,受不得处理朝政的辛苦,以生病为由图个安乐,这样一来,便每日以侍疾为由,给萧龙渄送去一两名嫔妃,萧龙渄竟也照单全收。
西苑不时歌舞升平。
太后对此大为欣喜,之后担心的便是朝堂之事。季青城、卫玄默、萧龙泽,哪一个都是素来与她明里暗里作对的人,若是这几人联手,哪里还有陆家的立足之地。
可又如何能让这三人反目呢?
季青城与卫玄默是不用费神思量的,几年来在沙场或在朝堂都是同心协力,唯一能够指望的,便是萧龙泽了。
要让萧龙泽为着皇族姓氏、为着祖宗基业竭尽全力,不会使得大权旁落,至为关键。
如此,就要让他与季青城之间生出嫌隙……其实也是极难办到的事情。
——
季青城封王,最受刺激的其实是太夫人。
先是欣喜,之后便是愤恨。
喜的是季青城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任谁说,他也不需要一个世袭的公爵了。那么世袭公爵之人,只能是青坤。
恨的是季允鹤,他闻讯后依然如常,若无其事,她帮青坤谋取差事,他便不声不响的将路断掉,让人恨不得将他斩杀于眼前。这个人是从来不会按理出牌的,若是一心不让她如愿,说不定就又做出什么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来。
成为夫妻这些年,一直淡漠如冰,季允鹤不声不响地作对已是寻常事。
反复思量终日,太夫人最终悟到的还是两点:要想如愿以偿,只有两条路,一是季允鹤忽然死了,二是长子长媳劝说季允鹤。
这两件事,想到容易,做到却难于登天。季允鹤不会忽然死去,长子长媳也不会好心帮助青坤。
即便是恨毒了季允鹤,她也没胆子动手杀害他。他一生警觉,若被他发现,恐怕会先一步将她杀掉,试不得的事。
那么,最终能指望的,就是青城与卫昔昭了。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说到底,要指望的是青城对她以前种种释怀、原谅。那么接下来要做的,显而易见,也是最难办到的事。
可即便是再难,也总要尝试。膝下三子,长子次子一个荣华无限,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不能让小儿子一生庸碌无为。眼下哪怕是先给青坤谋个小官做,她心里也能好过一点。
太夫人费尽思量的时候,卫昔昭正心急不已——瑜哥儿病了。自从那日进宫,瑜哥儿就显得没精打采,这两日迁居摄政王府,又是一通忙乱,这日晚间,刚要歇下,乳娘就慌慌张张前来通禀,说瑜哥儿身上热得厉害,方才哭了起来,怎么也哄不好。
季青城与卫昔昭闻言同时起身,命人去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说是暑热侵体,又有些许内火,才使得瑜哥儿发热,当即开了方子。
药煎好之后,卫昔昭从飞雨手里接过,想到发热不是能够耽搁的事,便狠下心来,对季青城道:“你帮我,给瑜哥儿把药灌下去。”
季青城正抱着瑜哥儿来回地走,道:“不能把药搀在羹汤里么?”
“不行。发热又不似别的病,汤药喝下去立竿见影才好,不然病势愈发严重了,不是更让孩子受苦么?”卫昔昭心急之下,扯住他的衣袖,“你就别来回晃了,快,先帮我灌药。”
瑜哥儿见卫昔昭端着药碗,神色郑重,觉得不妙,哭得更凶了,别转脸扯住季青城的衣领,“不、不要……姑……姑父……不要……”
季青城就现出几分犹豫,对这么一点大的孩子,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你快些啊!”卫昔昭因此愈发心急,将他扯到椅子前让他坐下,“你手里有个轻重,他跟你又亲近一些,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帮忙么?”
“那也得先让他不哭了才是。”季青城柔声安抚着瑜哥儿。
他一旦慢性子起来,是能把人急死的。可卫昔昭也得承认,他说的在理,便不再说话,只是没好气地瞪着他。
季青城一如平日一般,耐心地哄着瑜哥儿,又把卫昔昭推开去一点,“小瘟神似的,瑜哥儿看着害怕。”
卫昔昭撇撇嘴。
过了一阵子,瑜哥儿不哭了,药的温度也是不凉不热了。卫昔昭走上前去,以眼神示意季青城。
季青城不情愿地抬手,让瑜哥儿不得不张开小嘴儿。
瑜哥儿只喝了一口药,就又哭了起来,且是显得格外伤心,极力扭着小身子,要把脸埋进季青城怀里。
事情开了头,就没有半路停下的道理。卫昔昭按捺下心头不忍,一勺一勺灌药。
季青城蹙眉不已,看着还剩小半碗药,问道:“差不多了吧?”
“你说呢?”卫昔昭没好气地反问,又剜他一眼。
季青城便是一声叹息。这还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就心疼不已,若是换了亲骨肉,他恐怕是如何也做不来这等事的。
卫昔昭则气得直嘀咕:“唱红脸也不看是什么时候。”
☆、第135章 一世长安(大结局)
龙城风月 第135章一世长安大结局
太夫人心急如焚,走入杨柳畔室内。
季允鹤已经换掉平日锦衣,一袭灰色布袍,目光清明,自有一番道骨仙风。
太夫人连打量他的心思都没了,语声沙哑地问道:“你的公爵、官爵都已不要了?你要走了?你走了青坤怎么办?你告诉我!”
季允鹤似笑非笑,“我以为,有些事你从来不说,但必能猜到我已得知。却不想,我在你眼里竟是一世愚钝。委实可悲。”
可悲的是谁,他没有说出,也许,是因为他也不清楚。
太夫人身形一滞,如遭雷击。然而在片刻之后,却又阴毒地笑了起来,“你晓得那就更好了。如此,倒真应了那句破釜沉舟——季允鹤,你能否豁出你一世名誉,又能否坐视你长子脸上抹黑,全在你。”
语毕,她安然落座。
季允鹤沉吟片刻,问道:“你如何断定我不会杀你?”
太夫人的笑变得讽刺,“因为你不能预知我将此事告诉了谁,自然,我也无从预知冯姨娘将此事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