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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地方,千百年来,鲜少有人敢于进入。但是,就是那个地方,曾经吞噬了数万条远征军将士们无辜的生命,让他们变成山中孤寂腐烂着的一堆堆白骨,化作游荡在丛林间的可怜魂魄。那个地方是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路”,是很多远征军将士们谈之色变的“鬼门关”。
韩婉婷从未曾亲眼见到过从野人山中走出的第五军军部的幸存者们,但却在云南的边境小镇上,见到过许多从缅甸境内历经千难万险才逃回国内的官兵们。严格来说,他们回到国内时,身上早已了没有半分军人的模样,与其说他们是军人,倒不如说他们是一群像人一样的“动物”。
她完全可以从那群“动物”们悲惨至极的遭遇上推断出一个结论,穿越野人山,无疑是比与日军进行激战还要可怕上千百倍的、无比凶险的危险任务!为此,她不由得为狄尔森即将开赴的这个前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为他的人身安全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一颗心,如同被细细的一根头发丝高高的悬着,仿佛随时都可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很努力的想要平复自己的恐惧之心,她不断的在告诫自己,在离开前,千万不要在他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担忧与害怕。她不愿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也不想他因为自己的胆怯而有半分的思想负累。她想让他看着自己的笑容坦然奔赴前线,她想让自己能够在踏上回国的飞机前笑着向他挥手,然后用轻快的语气告诉他,她会在上海等着他凯旋的好消息,等着他回来向自己的父亲提亲,等着做他的新娘子,等着和他一起白首偕老。
她一直觉得自己为此做的很好,因为她在他面前始终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至少,当很多人在场的时候,她都没有让自己过多的流露出这种令她浑身发冷的恐惧感来。她还是进退得宜的与宣慰团的大小官员们寒暄,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以求教者的身份向同行的新闻界前辈们学习,她还是像在美国时那样与一众英美将士们如朋友般的嬉笑怒骂,甚至,她还能以玩笑的口吻将与她戚戚告别的黑皮与阿根说的破涕为笑。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敢一个人抱着熟睡的小念卿默默流泪。眼看着回国之期日益临近,她整个人便是越来越的惶恐不安。每天看着在操场上操练着的将士们,每天看着美国援助的各种武器弹药在有条不紊的装车,她都禁不住后背一阵阵的发凉,有时甚至连握着相机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宣慰团回国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她收拾好了小念卿和自己的行装,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漆黑一片且寂静无声的操场出神。一连好几天,她都努力的让自己沉浸在忙碌的工作中,忙着拍照,忙着采访,忙着写稿,甚至忙着应酬,就是没有勇气和狄尔森单独在一起说话。明知明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期,她应该在最后一天与他正式告别。可她就是不敢单独见他,怕得就是自己无法控制心中那股又恐惧又揪心的情绪,在他面前轻易落泪,引得他心神不宁,胸怀愁绪。
可是,当她一静下来,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比如现在,所有的离愁别绪,所有的害怕担心全都一古脑的往她脑子里钻,搅得她五内俱焚。她一再的劝诫自己,不要往那些可怕的事情上去想,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越是不想去想,脑海里闪现出来的,全是一个个恐怖至极的画面,充满了血腥与杀戮,令她禁不住浑身发冷,掩面而泣。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肩上覆上了一双温暖的手,她回头一望,只见狄尔森就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的低头凝视着她,脸上带着温柔而平静的神色。她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神色慌张的想要伸手拭去脸上未及擦去的泪痕,却被他轻轻的拦下。他掏出随身带着的手帕,轻柔的替她擦去了眼泪,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低声道:
“今天晚上你被那么多狂蜂浪蝶包围着,那些洋鬼子见了你又是搂腰,又是亲手,把你的豆腐吃了一个十足十,该哭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怎么反倒哭起鼻子来了?嗯?不怕明天上飞机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的,还怎么当一个漂亮的大小姐呢?”
她听了他故作轻松的调侃,非但没被他逗笑,反而心里好似被针扎一般的痛,鼻子一酸,眼泪落得越发汹涌,也再顾不得避忌什么,抓着他军装的前襟,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听她哭得这样厉害,他心里也不好受,抚着她柔顺的黑发,亲吻着,用力的抱紧了她纤细的身躯,轻轻的说道:
“你这丫头越大越傻了,你当在我面前做戏,我都看不出来吗?别忘了,我可是在十里洋场上混迹多年的‘瘪三’出身。你的这点小把戏,能瞒得过我的眼睛?记住了,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听到没有?”
她在他宽厚的怀中哭得伤心,早已打湿了他的军装。听了他这样说,更是哭得泣不成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狄尔森见状,低叹一声,与她一同在床边坐下,轻抚着她的背,吻着她的额头和额角,口气状似轻快的低语道:
“不用怕,就是打仗嘛,不管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我的命硬,嘴巴坏,脾气又不好,没有什么人喜欢我,阎王爷那里也不想要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飞快的捂住了嘴巴。泪眼朦胧的韩婉婷捂着他的嘴,使劲的摇着头,带着哭腔的说道:
“什么‘阎王爷’不‘阎王爷’的,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许说,不许说”
他轻柔的拉下了她的手,紧紧的抓在手里,望着孩子气一样执拗的她,脸上终于带着几分笑意,与她一起抵着额,笑言道: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可你也得答应我,不能再哭了。若是哭成了兔子眼睛,变成丑婆娘了,当心我不要你。”
“你敢!”
他的一句戏言,当下让她立刻朝他怒目相向,柳眉倒竖。他见了,禁不住呵呵的低笑起来,一把勾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自己的胸前,趁着她仰头低呼的刹那,便毫不犹豫的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一番缱绻的唇齿交缠,直到两人都有些气喘时,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她。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这辈子,我都要定你了。所以,我不会死的。我说过,我还要活着回来要你,和你生很多很多孩子,怎么会轻易的让别的男人得了你,和你做这些事情呢?别为我担心,我会让浑身上下的零件一个都不少的。”
他的头靠在她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呢喃着,因为刚才的深吻,嗓音显得有些沙哑。他的话听起来带着几分猥琐,仿佛他努力活着的目的,只是为将来能与她做男女之事,依稀又变回了当年混迹上海滩时的那个放肆不羁的阿飞模样。可听在她的耳朵里,这却是他最真实的承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越是郑重其事的心里话,他越是不会用正式的口吻对她说,就好像以前他越是关心在意她,越是喜欢说重话,甚至吼她那般。
她坐直了身体,抓着他的胳膊,双眼直直的望进了他的眼睛里,与他深深的凝视着,对望着,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久。平时湛蓝色的眼睛,此时,也许因为欲望,也许因为深情,又也许是因为明天即将到来的分离,已经变成了深浓的宝蓝色。她曾经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有很多不放心的嘱咐和叮咛,但是,此时,她却不想再多说什么,因为,她的心,他都明白。
“你若敢食言,我便立刻把你给忘了,然后嫁给穆然,然后和他一起生许多许多的孩子,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当富贵不愁的林太太。这辈子,再不会念你分毫!”
她死死的攥着他的衣领,赌咒发誓一般的将这些字眼一个一个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他高高的挑着眉毛瞪她,一脸的不置可否。明知她说的不是真话,可只消一想到那个画面,却还是听得心里一个劲的发酸。这个女人,总是这样,或三言两语,或几个随意的举动,便能触中他的软肋,叫他的情绪轻易波动,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他不答,也不应,趁她要发急前,搂着她低头下去便又是一阵长吻。直吻得她昏昏沉沉,晕头转向,在他怀中如一团软泥似的动弹不得时,他微微睁开眼睛,眼中精光在她泛着红晕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紧紧的抱住她的身体,口中用力一咬,咬破了她的唇,鲜血的腥味顿时在两人的口中弥满开来。
她吃痛不已,想要起身挣扎,却在他如钳子般的桎梏中动弹不得。她皱着眉头想要抬眼望他,就听见他用充满威胁的口气恶狠狠的在她耳边道:
“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这个,算是小小的警告。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单独见他。否则,若被我知道了,别怪我心狠手黑!”
唇上的神经一抽一抽的痛着,她舔了舔,丝丝血腥味立刻布满了味蕾。几乎就在同时,她笑了起来,仰着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主动迎上了他的唇。他闭上眼睛,舌尖自她的伤口处一舔而过,与她的小舌热烈的交缠在一起,脸上终于也泛出了满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十五章
重庆南山黄山公馆
黄昏时分,韩婉婷站在公馆二楼的阳台上,看着西下的夕阳怔怔的出神。回到国内不过半月而已,却已是让她感觉度日如年。这样难熬的日子,前所未有。
她走后没几天,新三十八师的反攻前锋便开赴前线,进入了那座可怕的野人山,自那之后,再无半点消息。其实她很想从姑父那里打听到关于该部在前线的进展,包括伤亡情况,如果可能,她甚至想知道狄尔森所在的团究竟行进到了哪里,他是否还安全无虞。
可缅甸的战报属于最高军事机密,姑父自然不会轻易的透露给她。于是,她只能通过姑父的言行,还有一众前来开作战会议的高级将领身上,探寻猜测缅甸的大致情况。
都说前线的战机是稍纵即逝的,可见战场上的变化瞬息万变。指挥官的一个小小的纰漏就足以令全军覆没,而微不足道的点滴变化也足以令胜败在瞬间扭转。
新三十八师的指挥官是孙立人将军,她并不担心孙将军的指挥能力。这支部队的战斗力有目共睹,而今有了美国援助的各种武器,单兵作战能力本就不错的他们更是如虎添翼,所以她也并不担心他们会与日军发生遭遇战。
她最为担心的是,在那座让人毛骨悚然的大山之中,人力能否能够战胜自然,他们能否安全的穿越丛林,走出大山,消灭盘踞在山中的日军残余,最终为后续大部队的到来而杀出一条血路。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关系,一连数天,她都做了可怕的噩梦。梦境里,她不止一次的看见狄尔森被丛林里的沼泽所淹没,消失在地平线上;不止一次的看见他被大山之中蹿出的各种怪物所咬噬,浑身血肉模糊的发出凄厉的叫喊声;甚至眼睁睁的看着那支多达近千人的反攻前锋,齐齐消失在了山中的大雾之中,无影无踪
常常,她都要一身冷汗的从他的呼救声中惊醒过来,直到那时,她才赫然发觉,原来,一切不过只是噩梦。在长舒了一口气之余,心底的担忧也是与日俱增。白天,她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