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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军人,狄尔森在战场上看到过无数的尸体,无数种死亡的方式,他以为自己的心肠早就在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后变得冷酷无比、无情无心。可是,当他亲眼看到的自己的战友、同袍,以这样绝望的方式,活活的在饥饿与伤病的折磨下,成群成群的死亡,生命就这样消逝在了丛林大山之中,被无能的指挥官生生的逼死在异国他乡,他的心,痛得几乎让他不能站立。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几下,终于再也受不了心底深处传来的那股撕裂般的疼痛,一下子跪倒在了这片白森森的尸骨面前,长跪不起。再一次,他深深的恨着杜聿明,恨着那位号称能征善战的将军。正是他的无能,才害死了这群原本应该还生龙活虎的弟兄们。正是他的胆怯,才让无数人被迫听从他的命令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他多么的希望,现在,就是现在,就在这里,杜聿明能亲眼看看自己一手造下的深重罪孽。他真想问问杜将军,面对着这么多被他害死的弟兄们,他今后的几十年人生岁月,还能不能过得心安理得?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世人的面前,还有什么资格统领三军?他如何能对得起这一具具白骨,这一条条命?哪怕他杜将军就是跪死在它们的面前,一辈子吃斋念佛都无法消除他的满身罪孽!他是罪人,是应该被送上军事法庭的祸首!
“是新二十八师的弟兄们。他们大概都是一些伤病员吧,实在走不动了,又不愿意拖累大部队,所以,最后,就只能互相依靠着在这里成仁了”
年近四十的团长张发贵再也不忍面对着这一具具遗骨,背过身来,红着眼睛,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哽咽着将手里的一块破布片递给了狄尔森。他接过那片破布,从上面残留的字体,依稀还能看得出部队的番号。倒在了这片土地上的,正是当年与他们新三十八师一起挺进缅甸的同袍们。
更让他感到痛苦的是,那位曾经在临终前托付他寻找自己战士的排长,那些被排长记在小笔记本上的一个个名字,全都是来自新二十八师。也许,那一个个没有被他寻找到的人,早已经静静的躺在这里,逐渐的腐烂,逐渐的消亡,最后化作了这座大山中的一缕魂魄。
他紧紧的攥着这块破布片,禁不住再一次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十七章
民国三十二年八月,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在重庆遭遇车祸去世。在国民政府为他召开的隆重葬礼上,陪同姑妈与姑夫前来参加悼念大会的韩婉婷,见到了带有重孝、已久未相见的林穆然。尽管两人此时已经不再是未婚夫妻的身份,但在如此凝重而肃穆的场合相逢,两人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尴尬来,反倒还带着几许“世事难料”的感慨之色。
当天晚上,当登门祭奠慰问的人潮终于散去之后,韩婉婷悄然的来到了林公馆。此时的林公馆上下,显眼的地方都挂上了黑白两色的纱绢,客厅里暂时设起的灵堂两旁,摆满了众多国民政府要人送来的花圈和挽联,灵堂正中央摆着林森的相片。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俗,黑色相框前摆着香炉,插满了前来致祭的人们亲手敬上的香。袅袅雾色香烟弥满在空中,让整个灵堂的气氛充满了凄婉与悲怆。
韩婉婷望着相片上那位已然驾鹤西去的慈祥老人,想起早年间他待自己如至亲孙女一般的慈爱情景,心中酸楚,眼中禁不住又浮起淡淡的泪意。轻叹一声,飞快的眨去了泪水,她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三支香,站在林公的像前,恭恭敬敬的上香三鞠躬,以寄托哀思。
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知道,是林穆然来了。她没有立刻回身,依然静静的站在林公的相片前,双手合十,低着头,口中喃喃的祝祷着。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放下了双手,慢慢的回身,就见身穿一身黑色西装的林穆然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脸上带着伤痛之色,正深深凝望着她。
她无言的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望着他还泛着血丝的眼睛和瘦削的脸庞,无不关切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劝慰道:
“逝者已矣,你要节哀,多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悲伤。若是爷爷他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她的话音刚落,冷不丁就被林穆然一把揽进了怀中,紧紧的拥抱着,久久不愿放开。她先是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挣开时,却转念想到,他是知道自己心意的,所以,现在这样做,大约只是想要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来安慰自己悲痛的心情。
那么,她,作为他最亲密的朋友,作为从小到大将他视作自己兄长一般的好朋友,她愿意为他提供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来抚慰他此刻哀伤不已的心灵。那是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也仅是身为一个朋友能够为他做的。
她静静地被他拥抱着,一动不动的站在他的身前,直到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的将她放开。林穆然看着面色平静的韩婉婷,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挫败与苦涩感,心间一度留存着的最后的希望之火在刹那间被完全的扑灭。
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面了,在那一次的不欢而散之后。她冷着眉眼断然回身而去的那个背影,于他而言,冷酷至极,一直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中。她真的很决绝,完全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从她决心要离开他之后,她的所作所为,犹如一刀挥下,彻底的斩断了一切与他有关的联系。
她从不主动与他联系,哪怕是作为亲朋,最简单的只言片语问候都没有,仿佛他们是从不相识的陌生人。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她也从不寻求他的帮助,宁愿去找毫不相干的外人。即便她心里清楚的知道,如果得到他的帮助,很多事办起来就能轻松许多。
她为了那个男人,不惜一路追寻南下而去,从云南追去了缅甸,印度,甚至还为了那个男人,远渡重洋去了美国,心甘情愿的为蒋夫人鞍前马后,托关系找人,只为能争取到与他在一起的更多筹码和支持。
她为那个男人所做的,大约早已超出了她自己的想象,也超出了他的预料。当他在为她的坚持与绝不回头的决绝感到震惊的同时,她的一言一行也在狠狠的敲击着他能够承受的底线。他何尝不知道,他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胜负,他们的那场为期五年的比赛,其实输赢早已分的很清楚了。
他输了,彻底的输了,输得很惨。可是,他却自欺欺人的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以为,时间会证明一切。他以为,那不过是她执拗的少女情怀在作怪。当那股热情逐渐消散之后,她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她爱的人。他以为,只要凭他的真诚与真心,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她一定会明白他对她的爱。
一年多以来,尽管他见不到她,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的近况,常常会借助职务之便探听着她的点滴消息。他很想念她,深刻透骨,满脑子里想的,除了工作,就只有她。祖父在重庆遭遇车祸去世的消息传来,他固然悲伤不已,可心底里,竟还会泛起莫名的欣喜与激动。因为,她在重庆。因为,在祖父的葬礼上,他终于能与她重逢了!
然而,就在祖父的葬礼上,在如此盛大而隆重的仪式上,她见到自己时,眼睛里露出来的只有同情与悲悯。没有重逢的激动,没有久别的思念,她对自己的感情之中,仅存的也许只有自小到大的那点情分了。
她是真的不肯给他半点机会,不愿给他丝毫的希望,即便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他的出现也从不曾改变什么。除了葬礼仪式上最为客套的说辞,她不与他多说一句贴心的话,甚至于连装模作样的、为了应付他、或者说可怜他而做出一星半点温柔的情意来安慰他,那样的心思,她都没有。
她能够允许自己为他而做的,不过是静静的站着,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成为他拥抱寻求安慰的对象而已,也是仅此而已。所以,他抱着她,感觉不到半点温情,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疏离气息一点点的蚀透了他的身体,令他只感到彻骨的冷,透心的凉。
她的心,一点都不在他的身上。她的人,也早已不属于他了,从很早之前,从她不愿意被他触碰,从她有意识的回避与他单独在一起开始。他和她的缘分,太浅薄,浅薄的他想抓都抓不住
“怎么了?脸色变得这样差,要不要请下人找王叔叔过来看看?”
韩婉婷望着脸色忽白忽灰的林穆然,有些担心的问着。林穆然对她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微微摇摇头,哑着嗓子回答道: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我知道你与爷爷的感情好,他突然走了你伤心。可你也还是要顾着点自己的身体,府里的事情,还有其他的亲戚们帮衬着呢,你不用太操劳了。”
韩婉婷看着面色惨白的林穆然,只当他还是在为林公的去世而伤心,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说起来,穆然与仙逝的林公之间其实并非亲生爷孙。林森早年丧妻,其后再未娶妻,因此膝下并无后嗣。林伯伯被过继给了林森,穆然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嗣孙。从小到大,穆然与林公的感情格外亲厚,若外人不晓其中的关系,根本没人会看得出来这对爷孙竟不是亲生的。
林穆然木然的点点头,轻声道:
“我明白。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别让夫人和委员长他们担心。你等我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说罢,他便转身要走,被韩婉婷叫住了:
“穆然,不用了。来的时候,姑夫派了车子送我,现在车子还在外面等我呢。你不用担心我了,还是快点上楼去休息吧,我看你的黑眼圈啊,都快赶上熊猫了。”
她说着话,半是娇嗔半是埋怨的走到林穆然的身后,推着他朝二楼上去。林穆然被她推着朝前走了几步,脑海里跳脱出来的画面俱是她那天从自己身边绝然离开的背影。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心里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甘,突然停了脚步,回身一把攥住了韩婉婷的胳膊,狠狠的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另一只手死死的扣住了她的腰,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从他的大掌下挣脱。
看着她惊惶不已的表情,他的心头竟不知道怎么回事,涌出了一阵阵得意与兴奋,前所未有的快感自脑海中爆发出来。他居高临下的瞪着她,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此刻如同被激怒的公牛一般血红血红,他朝她低吼道:
“你告诉我,究竟我哪里比不上那个赤佬?你宁愿为了他做那么多事,却连在我身边多呆一分钟都不愿意,连句温柔的话都不愿与我说!究竟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为他付出?!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林穆然永远是一个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他对谁都斯文有礼,进退有度,仿佛天生就是一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完美男人。从她认识他开始,几乎从未见他在人前发过火,也从未在任何人的面前表露出这样凶狠的表情,说过口气这样重的话。所以,乍见到如此陌生的林穆然,她心中的震惊远大于她受到的惊吓。
他的低吼声就在她的耳边,她与他的四目相视,鼻息相闻,她只是微微的仰着头,便清楚无误的看到了他眼神中的痛苦与绝望。对于穆然对她的深情厚意,她知道,自己是永远都无法回应他的情与爱,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