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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婉婷见腿伤还没好的林秀清竟然和她一起在搬弄大石块,用保养的极好的双手在推开焦炭一样的木头,大惊失色,连忙过去要拦住她。林秀清神色坚定的摇摇头,正色道:
“婷儿,别劝我。我这一辈子,在浑浑噩噩中虚度了年华,几乎从没做过什么像样的事情。现在,你就别管我做什么了,权当是我在造七级浮屠,是在真正做一件事,一件将来能让我积德的事情吧。好吗?”
“秀姨,你”
“发什么楞啊!来,我帮你,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要强,你说对吗?也许很快,我们就能找到他了。”
“嗯!”
韩婉婷感激的望向林秀清,不再多说什么,两个人齐心协力的在残垣断壁中搜寻着狄尔森的身影。
这次空袭几乎让大半个昆明断水断电断交通,人们在警报解除后就开始了自救与恢复通水、通电与通路的工程。从上午到下午,从黄昏到夜晚,各个受到轰炸的地区先后相继恢复了供水与供电,城市的几条交通主干道也都被人们紧急抢修了出来,几条被炸断的桥面上架起了临时浮桥供来往车辆与行人通过。一度停滞运转的城市再度恢复了动力,尽管城市自愈的脚步每走一步都步履维艰,但还是咬着牙,一点点的向着前方坚定不移的走去。
夜幕降临时分,韩婉婷和林秀清已经不吃不喝的在医院的废墟中苦苦寻找了六七个小时。她们又累又急,又饿又累,可却依然没有要停止寻找的念头。就这样,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在废墟上扒着、找着、呼喊着,直到喊哑了嗓子,磨破了鞋子,精疲力尽的倒在路边无法动弹。
韩婉婷斜倚在一块断壁旁,看着眼前这片废墟,想到那个还没有找到人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五内如烈火焚烧,锥心刺骨的痛意让她禁不住有些绝望的落下泪来。如果他真的就在这一堆堆的废墟之下,如果从今以后,她将永远也见不到他,触不到他,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这一切一切的如果,都让她浑身感觉如堕冰窟,那么可怕而残酷的一幕,她实在不敢再往下想。
夜晚森然的寒意让她的牙齿咯咯的打颤,让她的身体微微的发抖,但从心间溢出的寒流更是让她感到透骨的寒冷。她仰头看着天空中满天的星星,看着它们一眨一眨的闪烁着眼睛,觉得它们仿佛是在嘲笑着她的怯懦。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快要无法控制的惧意从嘴里呼号而出,也不让满心的惶惧就此压倒她的心智。舌尖上很快就传来了鲜血的血腥气,正在提醒着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都不能屈服,除非见到尸体,否则,她绝不相信他已经死了。她更不相信,命运会对她这样残酷!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浑身都是伤的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踉跄着脚步,想要继续寻找。正当她借着刚刚恢复供电的路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寻找着他的踪迹时,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了林秀清激动而嘶哑的叫声:
“婷儿!婷儿!快看,快看,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她循着林秀清手指的方向,有些木然的朝着黑暗中唯一亮着路灯的地方望去,就见昏暗的灯影下,有一个上下重叠着的人影正在用极为缓慢的步速朝着她们所在的地方前进着。光线实在太暗,她根本看不清那个重叠着的人影到底是谁。但没来由的,她的心开始在胸膛里突突地飞跳起来,急促的呼吸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就要窒息了。
她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下意识的朝着黑影挪动的方向慢慢走去,借助着尚未完全恢复电力而忽明忽暗的路灯光线,眯着眼睛,努力的辨识着。
那是两个人,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那个人走得非常慢,有些一瘸一拐,看起来像是受了伤。背上的人手里拄了一根木头,两个人、三条腿,走在高低不平的废墟上,显得格外吃力。
随着那个人影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野中,韩婉婷的眼睛里开始大颗大颗的落下泪来。她怔怔的站着,站在闻起来带着血腥味和焦糊味的风中,任凭残破的衣阙和蓬乱的头发在风中乱飞,遮住了她的视线。
是他!真的是他!他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她想要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可她的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要朝着他飞奔而去,用力的抱紧他的身躯,可她的脚步却无法移动一寸。除了大哭,喜极而泣的大哭,她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老大!老大!看!那儿站着的,不是韩小姐吗?老大!快看,快看!是韩小姐,是韩小姐啊!韩小姐来找你了,韩小姐真的来找你了!”
气喘如牛的黑皮终于看清了不远处那个站在路灯下的人影,激动之下,立刻高兴的大叫起来,原本又痛又累的身体仿佛像是打了强心针一样,竟再也感觉不到半分;原本虚浮而沉重的脚步也健步如飞,只是满心欢喜的背着老大,一心努力的朝前赶去。
在黑皮欢天喜地的叫喊声中,狄尔森看着路灯下的那个纤细的身影,趴在黑皮瘦弱的背上的他,在黑皮一脚高一脚低的颠簸中,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第一次,他痛恨起这副拖累他人的残躯,痛恨起自己那双毫无知觉的双腿。
此时此刻,他多么想飞奔到爱人的身边,伸出强健的双臂,紧紧的将饱受惊吓的她拥在怀中,让她可以尽情的在自己怀中哭泣。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爱人站在风中哭泣,只能成为他人的累赘,倚靠着他人的力量来逃过生死大劫。这样的感觉简直令天性要强、从不愿拖累他人的他内心痛苦不已。
他紧紧的攥着拳头,几乎将自己的手心抠出血来。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咬紧了后槽牙,强忍着充满恨意的泪水的他,为此逼红了眼睛。
“韩小姐!韩小姐!”
黑皮背着狄尔森粗喘连连的跑到韩婉婷的面前,顾不上擦去满头满脑的汗水,只是憨憨的一笑,对她露出一口大白牙,极为自豪的说道:
“韩小姐,看!我把老大安全的带回来了!放心,老大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幸好我跑的快,没让炸弹伤着。呵呵”
黑皮乐呵呵的说着话,便小心翼翼的在韩婉婷的帮助下,将背上的狄尔森轻轻的放下,让他坐在了一块倒在地上、较为平整的半堵砖墙上。来不及抹去满脸泪痕的韩婉婷,双手紧紧拉着狄尔森的手,感受着他手中传来的温度,再次触摸到真实的他,终于,一颗高悬在半空的不安的心这才缓缓的落了地。
“逸之”
她跪在他的身边,泪眼朦胧的凝望着他,伸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庞,却被他紧紧的抓住了双手。他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仔细的打量着她的面容,目光从头细细的扫到她的脚。
蓬乱的头发、肮脏不堪的脸庞、破烂的旗袍、断跟掉漆的皮鞋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哪里还敢相信,眼前这个像从垃圾堆里跑出来的姑娘竟会是蒋夫人的亲侄女!那么漂亮、优雅的大小姐,为了寻他,竟什么都不顾了,只是为了寻找他啊!若不是因为他这个废人,她哪里过这样不堪的日子?哪里需要受这种苦!
他眼底里已经泛起点点泪光,心痛不已的低头看向她的手,这是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曾经那样光洁、柔软、洁白的双手,已经完全的看不出样子来。手指上斑驳的伤口,断裂的指甲,烫伤的水泡,让那么漂亮的双手,已是惨不忍睹。这样的一双手,还怎么来写字?怎么来弹钢琴?
“你这家伙,真是蠢到家了!”
他有些哽咽,粗声粗气的低斥她,大手却格外轻柔的抚着她斑驳的双手,仿佛一不小心就触痛了她。韩婉婷含着泪,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摇着头,抽着鼻子,又哭又笑的犟嘴道:
“我就是蠢到家了!我愿意!我高兴!我喜欢!”
话音刚落,她便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中,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胸膛,伏在他的肩头,喜极而泣。温热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裳,渗到了他的皮肤上。他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那股热意,禁不住抱紧了她纤瘦的身躯,将自己的头深深的埋在了她的秀发中:
“没事了,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闻着她秀发中传来的混合着烟火味和洗发水味的味道,心头异常柔软的他,轻声在她耳畔呢喃着,从不轻易落下的泪悄然的滴在了她的发中。
“我再不要和你分开了!再不要!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韩婉婷死死的搂着他的颈项,后怕不已的在他耳畔低泣道,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又一次经历了只在生死一线间的劫后相逢,她更加能够深刻的体会到,与爱人在一起,怀抱着爱人痛哭与大笑的纯粹幸福。这样的幸福,得到的太不容易,太难,所以,她势必不愿再轻易放手。这样的幸福,她不愿让它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
“又说傻话!什么死不死的!我还不想死呢,且就等着和你儿女绕膝、百子千孙的那一天,怎么好这么轻易让自己死去?若是我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旁人?这样的蠢事,打死我,我都不会干的!”
他的戏言引得她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轻捶着他的肩头,抽着鼻子,嗡声嗡气的嗔道:
“呸!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亏你说得出来!”
他呵呵的低笑起来,不再与她分辨,只是轻叹着,用力的搂紧了她,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份劫后归来的脉脉温情。战火纷飞的岁月里,生死的无常,让他们都更加的懂得心中这份真情的珍贵。
如果有一天,这世间再没有战争,再没有分离,只有静好的时光,只有温和与从容,那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两个有情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仿佛天地间没有了战火,只有他们。黑皮看着他们,这样温情的一幕,让他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可他又不敢哭,生怕惊扰了眼前这对交颈鸳鸯。
韩婉婷在爱人的怀抱中渐渐的恢复了平静,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她用手背抹去了眼泪,站了起来,对着黑皮,很是郑重的说道:
“黑皮,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表示我的谢意,最真诚的谢意!如果不是你,今天,也许我就见不到他了。你不但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恩人。从今以后,你不但是他的好兄弟,也是我的。不管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黑皮向来随性惯了,被她这样郑重其事的道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本就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摆手,在她面前支吾着,抓耳挠腮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了:
“别,别,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我,那个什么,那个”
她看着黝黑瘦小的黑皮,看着他满头满脸的汗意,看着他破烂不堪的衣衫几乎完全被汗水打湿,看着这个打了多年仗的老兵却还是会因为她的谢意而羞囧的不好意思,想起他们从小相识的这份情意,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黑皮的重情重义,她不是不知道。当初在狄尔森被判充军的时候,那么多的兄弟都选择了离去,一路追随他而去的除了已经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