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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是黑皮啊!好久没见了呢!这次回来是公务还是探亲啊?”
黑皮闻声抬头,见韩婉婷在楼上,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跨着步子迈上了楼梯,跑到她的面前,朝她微微一躬身,在她身后四下打量了一遍,旁的闲聊都没有,只是气喘吁吁的急道:
“嫂子,老大呢?他在家吗?”
韩婉婷点点头,朝身后的书房一指道:
“在啊,在书房里准备资料。怎么了?这样急,是部队里有急事要找他吗?”
黑皮的脸色显得异常焦灼,早已没了以前常见的那副嬉皮笑脸的灵活劲。他二话不说,眼看着就要朝着书房方向大步冲去,被韩婉婷娇声喝住:
“回来!怎么了这是,急惊风似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可不饶你!”
韩婉婷本是想与黑皮玩笑一会,笑盈盈的托着腰,捧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在黑皮的面前悠哉游哉的晃着,大有一副“你若不告诉我实话,我就不让你过去”的土匪架势。眼看着这么一个在老大心目中简直比皇帝老子还要重要的大肚婆就这么拦住了自己,黑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急得在原地一个劲的抓耳挠腮,却不敢有丝毫的举动,生怕惊着了她,回头又挨老大一顿暴揍。
看着黑皮热锅上蚂蚁一般的模样,韩婉婷渐渐的收起了玩笑之心。黑皮穿着上士的军装,满脸的风尘与疲倦,看起来像是连着赶了好几天路,帽子上、肩膀上、甚至头脸上都还挂着没有来得及融化的雪片。自新一军驻守广州整编后,他一直都没有回过上海,这一次,他居然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就直接行色匆匆的从千里之外赶回来,想必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想到这里,韩婉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追问黑皮道:
“黑皮,你实话告诉我,这么急从广州亲自跑来找逸之,连电话都不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如果是军事机密你可以不说,但如果不是,你必须要让我知道。”
黑皮挠着头,正要说话的时候,从两人的身后传来了狄尔森低沉却坚定的声音:
“黑皮,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韩婉婷飞快的回头,看着狄尔森面色沉静如水,缓步朝他们两人走来。她没来得及发问,就见黑皮一个箭步蹿了上去,急切而大声的问道:
“老大,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他可是我们失散了多年的好兄弟啊!你,你为什么要把他抓起来,还送进了监狱?他到底犯了什么了不得的罪,会被法官判死刑啊!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头都要炸开了,连夜向连长请了假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赶回来,就是要当面问问你啊!我要知道原因,我要知道原因!老大,你说啊!你说啊!”
黑皮的话更是让韩婉婷听得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她轻轻扯了扯狄尔森的袖子,仰着头问道:
“逸之,你们这是在说什么?谁被判了死刑?为什么是你送进去的?到底你们在说谁啊?”
狄尔森看了看韩婉婷,又看了看一脸焦急的黑皮,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复杂而烧灼的光芒。他低头对着韩婉婷温言道:
“记得以前我向你发过誓,一定会为你找出陷害伟杰一家的罪魁祸首和所有的帮凶吗?我说过,绝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我要他们以血偿血,以命抵命。”
韩婉婷的眼瞳登时收缩在了一起,似乎已经隐隐的明白了什么,大气也不敢喘的点点头。他扭过头去,又对着黑皮一字一句的说出了令所有人都禁不住失色的真相:
“那个人,已经不是我们十多年前认识的四毛了。1937年,他就投靠了日本人,做了日本特务机关的鹰犬,他是一个帮着日本人祸害我们中国人、甚至残害同胞的汉奸!黑皮,那个被判了死刑,明天中午就要执行枪决的人不再是我们的朋友、兄弟,而是一个十足十恶贯满盈的汉奸!你懂吗?他不是我们的朋友了,不再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上海一连几天下了好几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了雪的白色世界里。寒冷的冬风吹得人一阵阵的发冷,所以,路上的行人稀少。这时,一辆绿色的美式吉普车飞驰在驶向华德路监狱的路上。人烟稀少的马路使得这辆车的车速很快,没过多久,车子便稳稳的停在了阴森冷暗的监狱大门口。
从副驾驶座上首先跳下一个黝黑瘦小的上士,手脚利索的打开了后排的车门。车内走下来一个高大英挺的国军上校,他小心翼翼的将一个裹着厚厚的大衣、大腹便便的女子从车内搀了出来,一旁的上士则恭敬的为那位女士撑起了硕大油布雨伞,替她遮住了风雪的侵袭。
监狱大门旁的一扇小门这时“吱呀”一声的打开了,从里面鱼贯而出三四个穿着狱警制服的中年人,一见来人,便是满脸堆笑,不住的点头哈腰,忙不迭的将来人迎了进去。在这些人的安排下,他们来到了一间有着铁栅栏相隔的囚犯会客室内。逼仄阴暗的房间,让人的心头禁不住生出莫名的寒意,这种阴森恐怖的感觉让曾经经历过牢狱之灾的狄尔森也不由得感觉到了难言的压抑。
他们坐着等了一会儿,很快,就听见由远及近的传来了铁镣在水泥地面拖行的金属声。声音行进的很慢,似乎举步维艰,也许是走廊深窄的缘故,听起来声音显得很悠远,衬着阴森的监狱环境,回声阵阵中,感觉好像是从幽深的黄泉深处传来的迤逦之音。
“哗啦啦”,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之后,一个手脚上俱铐着镣铐、脸色灰沉的精瘦男人面无表情的被狱警推搡着押进了会客室。三人不由得向着那个人仔细的望去,十多年未见的故人,若不是那人眉眼间隐约还有少年时的影子,他们几乎都无法将这个人与记忆中那个叫“四毛”的伶俐孩子联系在一起。
他变了,变得他们都快要认不出他来了。十多年的岁月流逝,竟然可以将一个人改变的如此彻底!
三个人的心头不约而同的跳出这样的念头来,心中暗暗感伤的同时,却没有人说话,只是看着那个人慢慢的走到与他们一道铁栅栏之隔的对面空间内坐下,举目而望,四人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唯有沉默以对。
不过,这种无言的沉默很快就被身陷囹圄的那个人打破了。他无比平静,平静的甚至有些死寂的目光在面前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望着坐在中间的那位女士,对她露出微微的笑意,环顾着周遭的环境,轻声道:
“历史总是有着难以预料的重合。韩小姐,还记得吗?十多年前,在薛华立路的巡捕房里,您也是这样坐在我的面前,微笑着叫我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你一定能将我救出来。十多年后,一切都没有变,我还是坐在与当年相同的位置上,等着您再对我说些什么。”
“等着我说什么?说‘我一定还能将你救出来’吗?”
他闻言顿时大笑了起来,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响着,震得人的耳膜有些微微作痛。大笑渐歇,他看着韩婉婷,朗声道:
“这是我在临死之前,听到的最有趣的笑话了。我虽然作恶多端,却还不至于没有这点自知之明。我知道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所以,我要等着的,只有您对我的责问与痛骂。这么多年来,我听了无数人骂我,再多您一个,也没关系。”
未等韩婉婷说话,一旁的黑皮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下子冲到了铁栅栏的面前,紧紧的抓着冰冷的铁栅栏,红着眼睛,冲着里面的那个人大叫:
“四毛,你告诉我,那些事情,真的都是你做的吗?你真的,真的桩桩件件都参与了?”
“是。都是我做的。每一件。”
四毛回答的很干脆,没有一丝的犹豫,让原本心头还有最后一丝希望的黑皮如遭五雷轰顶,顿时面如死灰的瘫了下来,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这时,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狄尔森看着四毛,淡淡的开了口:
“理由。人做任何事,都会有一个理由。当年你进巡捕房的理由我能理解,那么,现在,你变成这样的理由又是什么?”
四毛看着十多年前被他又敬又怕的“老大”那双依然湛蓝无比的眼睛,再一次微笑了起来,口气平静的好像在聊家常一样的说道:
“我还能叫你一声‘老大’吗?”
狄尔森凝视着他黯淡无神的眼睛,沉声道:
“如果你心里还认我是老大,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称为阶下囚。”
四毛仰头哈哈的笑了起来,惨然的笑道:
“原则,规矩,理由。当年你就给我们定了许多的规矩,不许我们做这个,不许我们做那个。到今天,你还是那个臭毛病!不觉得可笑吗?明明就不是奉公守法的好人,偏要把自己逼进那些条条框框里,装成多么盗亦有道。可说到底,还不是瘪三和赤佬吗?人活在这样一个乱世之中,做任何事情,都需要理由的吗?”
“当然。当年我们是干了那么多坑蒙拐骗的事情,但那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有口吃的,不就是为能活着吗?为活着,那就是理由。但是,如果为了这个理由,就可以不顾一切,甚至连一个做人的廉耻都抛弃了的话,那就只是一个虚伪的借口。”
“哪怕活得卑微、辛苦,也不能用这个理由吗?”
“是。绝不!”
四毛扬起眉毛,细细的打量着神情严肃的狄尔森,看着他一身英挺的上校制服,看着他眉宇间轩昂的气息,还有紧紧靠在他的身边,身怀六甲却依然美丽的韩小姐,眼神之中有着一闪即逝的羡慕,但很快,他的眼睛里又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冷漠,语带嘲讽的说道:
“不是每个人在面对仿佛永无止境的卑微与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都像你那样顽强,那样有原则,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那样的幸运。如果当年我的身边也有一个像韩小姐一样的富家小姐无怨无求的爱着我,恐怕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即便你被生活所迫,也不能投靠日本人,做出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你难道忘记了?那些被你戕害的都是你的同胞!你害死的人之中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
韩婉婷看着仿佛置身事外,说话的口气轻描淡写的仿佛无关任何人生死的四毛,想到惨死在阿芬腹中的孩子,禁不住有些激动,她忿忿的坐直了身体,对着他斥责道。
“同胞?哼!是啊,同胞!我这辈子活了快三十年,可被自己同胞欺负和侮辱的年头就足有二十年!那二十年里,我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生活,卑微的像只随时可以被人轻易捏死的蚂蚁!
本来,我以为跟着老大,老大那么讲义气,又重情义,绝对不会弃我们于不顾,至少我还能有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我还有个可以叫做‘家’的去处。可那年老大出事,被判了充军离开上海之后,群龙无首,那个家就散了。
兄弟们只能各奔东西,黑皮和阿根追随老大而去,阿龙要去北方谋生计,我不愿离开上海,所以,到头来,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无依无靠,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到处被人驱赶。
那些流浪的日子里,我受够了‘同胞’们的白眼,受够了‘同胞’们的拳脚和辱骂,我受够了!凭什么我要这么被人当做垃圾一样的踩在脚底下?凭什么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