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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里路云和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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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了心的结果,总是这样,让人患得患失。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很快乐,可快乐的日子也总是过得很快,仿佛转瞬之间就已消失无踪。他已走了月余,不知下次再来会是什么时候。我很想他。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常常会去和房东奶奶作伴说话,向她学习粤语。
  粤语学起来不算太难,发音很有趣,有几个音还与上海方言很相近,所以我学起来很快,房东奶奶直夸我聪明。她是个孤老,老伴去世的早,又无儿无女,只有几个子侄时不时的接她去乡下住上几天。不过,自他为我租了她家的几间屋子之后,有我作伴,她便不太回去了。
  只有那一次,他回来了。房东奶奶一见他来,便说要回乡下去住。他想要挽留,不想奶奶连连摆手说,我们的动静太大,吵得她晚上睡不着。奶奶的话让我们两个都很不好意思,脸红得发烫。现在想起来,还都觉得当时的窘况很好笑。
  啊,不行。我不能再想他了。否则,他不在的日子,我会度日如年。
  
  
  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  
  字字苦参商,故要檀郎读。  
  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  
  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
  
  等待,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最平常的状态。我真怕自己有朝一日在这种等待中变成了满腹牢骚的怨妇。我不想自己变成那个样子。我不想他看到我也会有那么不堪的一面。
  他已经快半年没有来香港了。是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连只言片语也没有寄回来?还是我不敢想象。我能做的,只有一针一线的缝着小儿的衣裳,为他或者她的出生做准备。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父亲。五月的那个夜晚,我们的孩子悄悄的在我的肚子里生根发芽。待他离开后月余,我在日日的头晕恶心中发现了小宝贝的存在。我很高兴,房东奶奶却有些为我担心,因为我的身子实在太单薄,她怕我会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因为再苦的日子我已经历过。我真的很高兴,如果他知道了,也许会兴奋的大叫。他不止一次的说过,等再过几年,他上了岸,就会带我去美国。他要和我在那片自由的土地上结婚生子,他说希望今后能有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他会陪着我,陪着孩子们在他的牧场里奔跑、玩耍
  那真是一个美丽至极的画面啊!我从未见过牧场是什么样的,只能从以往书本上读到的片段想象。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是这样的吗?
  四个孩子啊!他可真贪心。要养育四个孩子,该有多不容易啊。他准备好了吗?我,已经准备好了。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  
  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他真的是乐疯了。看着他那样的高兴,我也觉得心里甜得像吃了蜜那样甜。
  这几日,他天天摸着我的肚子,对着肚子里的小人说话,那表情,异常柔和。我想象的出,若是孩子真的出生了,他一定会是个极爱孩子的父亲。
  只可惜,孩子降生的时刻,他不能陪在我身边。想到生孩子时的那种惨痛,我不是不害怕的。若他能陪着我,我也许会更勇敢。
  他真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虽然看起来人高马大,高鼻深目,房东奶奶总说他长得像门板一样,可他却是那么的体贴。有时,我看着他,心里都会觉得害怕,生怕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之后赫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一个人,身边根本没有他!
  这么幸福的日子,我真的能拥有吗?
  
  
  江南月,清夜满西楼。  
  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沉钩。  
  圆缺几时休。  
  星汉迥,风露入新秋。  
  丹桂不知摇落恨,素娥应信别离愁。  
  天上共悠悠。
  
  宁儿已在我的身边沉沉睡去,他睡中可爱的模样,让我真是爱不释手。可惜他不在,不然,见到自己的儿子这般像他,像小天使般的可爱,必是要爱疯了。
  我痛足了三天,才将宁儿生下。房东奶奶说,因我身量单薄而孩子体大,这才如此痛苦。虽然生他之时,我痛得死去活来。可当红扑扑的宁儿被包裹在蜡烛包里送到我怀中时,我轻触他的小脸,摸着他那么柔软的小手时,心里是那么的满足与快乐。为了他,为了这个孩子,就是吃再多的苦,我也是甘愿的啊!
  尼克,你快点回来吧。我和宁儿还在这里等着你回家。等你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子规啼破城楼月,画船晓载笙歌发。  
  两岸荔枝红,万家烟雨中。  
  佳人相对泣,泪下罗衣湿。  
  从此信音稀,岭南无雁飞。
  
  离他答应回来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可他还是没有回来。是出什么事情了么?还是,他真的像房东奶奶担心的那样——始乱终弃?他是那么爱孩子的一个人,又温柔又体贴,难道都是装出来骗我的么?他对我说的那些听起来字字真诚的语句,也是随口编出来的谎言么?
  可是,像我这么一个早已失去了一切的女人,他还想从我这里骗走什么?我的身体?他是一时兴起,只不过是想尝尝中国女人与美国女人的不同,还是想玩玩组成家庭的游戏?待这一切都让他厌倦之后,他就抛弃了我们母子,过自己逍遥的生活去了?
  我越想心越冷,越想越害怕。看着怀中嗷嗷待哺的宁儿,家里的钱也越来越少,如果等那些钱全都用完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留下来等他,还是带着孩子回上海去?
  我不知道,不知道
  
  
  忧郁啊,请你不要责怪我,我削尖我的鹅毛笔来歌颂你,
  我把头低垂到滕盖上面、像隐士般坐在树墩上歌颂你。
  你常看到我,昨天也曾有多次,坐在上午的炎热的阳光里:
  兀鹫向谷中发出贪婪的叫声,它梦想着枯木桩上的腐尸。
  粗野的禽鸟,你弄错了,尽管我在我的木块上休息,象木乃伊一样!
  你没看到我眼睛,它还充满喜气、在转来转去,高傲而得意洋洋。
  尽管它不能到达你那样的高处,不能眺望最遥远的云海波浪,
  它却因此而沉得更深,以便象电光般把自身中存在的深渊照亮。
  我就这样常坐在深深的荒漠之中,丑陋地弯着身体,象献祭的野蛮人,
  而且总是在惦念着你,忧郁啊,象个忏悔者,尽管我年纪轻轻!
  我就这样坐着,欣看兀鹫的飞翔,欣闻滚滚的雪崩发出轰隆之声,
  你毫无世人的虚伪,对我说出真情实话,面色却严肃得骇人。
  你这具有岩石野性的严厉的女神,你这位女友,爱出现在我的身旁;
  你威胁地指给我看兀鹫的行踪和那要毁灭我的雪崩的欲望,
  四周飘荡着咬牙切齿的杀机:要强夺生命的充满痛苦的渴望!
  在坚硬的岩石上面,花儿在那里怀念着蝴蝶,象进行诱惑一样,
  这一切就是我我战战兢兢地感到受到诱惑的蝴蝶,孤独的花枝,
  那兀鹫和那湍急奔流的冰溪,暴风的怒吼一切都是为了荣耀你,
  赫赫的女神,我对你深弯着身子,头垂到膝上,哼一首恐怖的赞美诗,
  只是为了荣耀你,我才渴望着生命、生命、生命,坚定不移!
  恶意的女神,请你不要责怪我,我编造优美的诗句将你裹起。
  你露出可怕的脸色走近谁,谁就发抖,你向谁伸出恶意的右手,谁就战栗。
  我在这里发抖着,哼一首一首的歌,以一种有节奏的姿势战栗地跳起:
  墨水在流动,削尖的笔在挥写啊,女神,女神,让我让我独行其是!
  
  
  一醉醒来春又残,野棠梨雨泪阑干。  
  玉笙声里鸾空怨,罗幕香中燕未还。  
  终易散,且长闲。  
  莫教离恨损朱颜。  
  谁堪共展鸳鸯锦,同过西楼此夜寒!
  
   
  斗鸭池南夜不归,酒阑纨扇有新诗。  
  云随碧玉歌声转,雪绕红琼舞袖回。  
  今感旧,欲沾衣。  
  可怜人似水东西。  
  回头满眼凄凉事,秋月春风岂得知!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  
  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我,好恨!你骗了我!你让我成了彻头彻尾的傻瓜,成了你的玩物!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见你,再信你!我恨你!到死,我也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零四章

  狄尔森将父母两人的日记本并排放在书桌上,他看着那两本年代久远,带着岁月印痕的本子,不由得在心中长长的叹息。明明相爱着的两个人,偏造化弄人,误会重重,最后竟因爱生恨,落得一个如此悲怆的结局。作为他们的儿子,实在为父母的人生悲剧而感到难过。
  他轻抚着母亲当年写下的娟秀字迹,读着她笔下吟诵过的一篇篇宋词,还有那长篇的《忧郁颂》,在感受到母亲写作中那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之时,更多的,则是对母亲身世的猜测。
  他相信,这样满腹学识、面容姣好的母亲,的确如那位书店老板所说的那样,一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可她到底是谁呢?
  母亲人前人后都对自己的身世缄口不言,连记述自己心情的日记本中也未有丝毫的提及。父亲深爱着母亲,虽明知她隐瞒了许多事情却从未开口询问,以至于直到他过世,都不知道母亲真正的身世与姓名。茫茫人海,仅凭一张母亲的相片,他又该如何知晓母亲的身世?今时今日,母亲究竟是生是死,是否一如日记最后几页上所说的那样,回到了上海?
  记得当年,余婆婆曾对他说过,送他进育婴堂的是个舞女。如果那个舞女真的是他的母亲,那么,可以推测,母亲后来的确带着刚出生不久的他回到了上海,但为了生计,或者说心怀对父亲的怨恨,她最终选择遗弃自己的亲生骨肉,选择了自甘堕落。可是,母亲后来的生活到底过得怎样?她还活着吗?1949年后,她是否还在上海?如果她回到了上海,为什么这本日记本与这张照片会出现在香港?难道是她故意丢弃的吗?
  
  所有的疑问,此刻在他心头被无限扩大。他从未像此刻一般,如此渴求母亲的下落。父亲已然逝去,若母亲还活着,那他就不是孤儿。无论当年她是否真的狠心遗弃了自己,他都想要用有生之年好好的赡养受尽苦难的母亲。毕竟,母亲曾经用心爱过父亲,也爱过还在肚子里的他。
  他低叹了一声,起身将父母的日记本郑重的放在了一起,藏进了书柜中。正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妻子,一回身,便见妻子正习惯性的咬着自己的长发发尾,双眉紧蹙,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他不禁失笑,这么多年了,只要遇到为难的事情,她这个习惯性咬发尾的小毛病就会下意识的跑出来,让一向优雅大方注意仪容的她看起来像个小孩子般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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