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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嬉皮笑脸凑上去:“乖儿子,给父王倒一杯。”
朱高炽丝毫不给面子:“自己倒。”
碰了一鼻子灰,朱棣没辙的摸摸鼻子,坐到他对面,自己拎了茶壶倒水:“你皇爷爷也只是随口提提,现在是你三皇叔丧期,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让你成亲的。你给父王些时间,容父王想想办法。”
原本也没打算跟他真生气,所以听他这么一说,朱高炽便演不下去了。
他也知道朱元璋的话意味着什么,更知道朱元璋在这个时候提议让他成亲留京任职的真正意图。如果刚才在御书房朱棣就直接否决了朱元璋的提议,无疑会让朱元璋对燕王府更加起疑。万一触了龙怒,到时不只他和朱棣走不出应天城门,估计整个燕王府都会跟着倒霉。
他承认朱棣想得比他周全,也承认自己说话做事有欠考虑,但他只是不想成亲,不想留在应天,不想跟朱棣分开,就这么简单。
他好不容易才跟朱棣建立起一点点除父子之外的感情,他不想因为某个女人的突然出现而破坏这份感情。
虽然朱棣根本就没正面回应,但他知道,他对自己并非没有感情。
六年来,他一直不让自己成亲;他明知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却还是选择信任;他亲自教他骑马涉猎,行兵布阵;他带他训练军队,视察军务;他每次受伤生病,他总是守在床前,寸步不离;他让他与自己同榻而眠,任由他枕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怀里安然入睡;得知他有危险,他不顾自己的安危独自闯进敌人设下的陷阱前去解救;在自己身受重伤时,还一直拉着他的手,从未放开;在被敌人的人马围困时,他想也不想挡在自己面前
在黛儿峰那一夜,他们十指相扣,竭力逃亡,他才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生死相随。
虽然他问他为什么会去救他,他说因为他是他的儿子,但他能感觉到他说这句话时眼中的闪烁。
他知道他也喜欢自己,可是因为这个身份,这层关系,这份感情注定沉重,所以他不愿意轻易妥协。
朱高炽在心底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太远。眼下,成亲的事儿才是重要的。
想到这里,朱高炽不得不放下茶杯,认真的看着朱棣:“父王真的会想办法让皇爷爷收回成命?”
朱棣点头,朱高炽顿时心情大好起来。刚想去颐香斋买几颗糖豆回来慰劳慰劳他,没想到朱棣皱皱眉头又出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要是不成亲,本王要抱孙子可怎么办?总不能让燕王这一脉后继无人”
朱高炽刚好了点的心情直接跌入谷底,气得差点被茶水呛死,“砰”的一声将茶杯重重放到桌上,溅出朵朵水花儿:“不是还有高煦高燧吗?他们会让你儿孙满堂的,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朱棣道:“那不一样,你是长子。”
朱高炽冷笑一声:“长子?你别忘了,你的长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
朱棣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不许胡说。这话要是被别人听了去,你我都会有麻烦。”
“有麻烦就有麻烦,大不了就是个死。”朱棣的话直接触到朱高炽心中那根疼痛的神经,让他一个激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故意提高音量吼道,“我恨死了自己这个身份,恨死了你是我的父王!”
“炽儿”朱棣一惊,忙起身上前拽住他的胳膊。
朱高炽一把将他甩开,继续大声道:“我现在就去告诉所有人,我不是你的儿子,你也不是我的父王——”
朱棣伸手捂住他的嘴:“闭嘴!”
“我偏不!”朱高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劲儿,再次挥开朱棣的手臂,“你害怕什么?你害怕这话被别人知道?还是害怕面对我的爱?父王,你今天就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炽儿!”朱棣无奈,“这里不是谈这话题的地方”
朱高炽笑起来,那笑中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的悲伤让朱棣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来来回回的割,痛不欲生,却得不到一个痛快的解脱。
炽儿不愿做他的儿子,可他又何尝愿意做他的父亲?
这个身份是枷锁,他打不开,也不能打开。如果自己不顾一切道德伦常跟他在一起,将置他的母亲和两个弟弟于何地?他怎么就是不明白?
“父王。”朱高炽突然叫他,“你还记得在黛儿峰你拉着我的手,跟我一起逃亡的那个晚上吗?”
朱棣点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朱高炽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经过六年的成长,他已经可以不用再仰头看他。
“孩儿还记得你说过,等我们都活着回来之后,会跟我好好谈这件事。现在我们都还活着,你是不是该履行承诺?”
“炽儿,我们”
“别再说我们是父子。”朱高炽直接打断他的话,微微挑眉,“而且就算我们是父子,我也喜欢上你了,你说怎么办吧?”
朱棣无语,这家伙的语气哪里是在谈话,分明就是直接赖上他了啊。
朱棣看了他半晌,想不出好办法,只得深深吐出口气:“你想怎么办?”
“想让你别再逃避对我的感情。”朱高炽见他要开口,忙伸出手阻止他出声,“不要说你对我没有感情,我,不,信。”
朱棣真是连掐死他的心都有,这小子不去当个算命的真是浪费了他满脑子的才华,每次他想说的话他都能提前知道并且及时阻止,看来今天他不给出个让他满意的答复,他是不会罢休了。
看着他一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明亮招子,朱棣忍不住笑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还让本王说什么?”
朱高炽见他似乎并没有往日的抵触,也忍不住弯起唇角:“你什么也不用说,你只需要接受我就好。”
朱棣叹了口气,习惯性的去抚摸他的头发:“你总要给父王点时间。”
朱高炽委屈道:“我都给了你六年时间了。”
朱棣无语。心想关键是我这六年根本没想过这事儿,基本上等于是浪费了啊。
朱高炽见他不语,转了转眼珠子,笑眯眯凑上前:“好吧,看在叫了你六年父王的份儿上,我就再给你点时间。今天,先让我讨点利息吧。”
说完话,朱高炽的唇便直接贴上了上去。
朱棣想要推开,可手却随着本能做出了相反的动作,环上了朱高炽的腰,将他整个人拉到怀里,与他紧紧相拥。
唇舌交缠之际,两颗独自纠结了许久的灵魂终于紧紧交缠,碰撞出令人炫目的火花,那火花如同地狱最美丽的曼殊沙华,让人迷醉,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一刻,所有的道德伦理都已经不再重要。哪怕会天打雷劈,哪怕会天地不容,哪怕会万劫不复,哪怕会人神共唾,他也不愿再推开。
可就在他们吻得难舍难分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异样的声响,两人同时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惊讶的发现门边站着一个人,正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们。
而那人,是朱允炆。
第四十四章、因爱生恨
朱允炆跑出燕王府大门的时候,潘安正坐在马车上,一只脚搭上前面的车架,一只脚悬空轻轻晃悠。嘴里衔了片树叶儿,吹着不成调儿的曲子,一派悠闲。
朱允炆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从马车旁跑了过去,如同一阵风,从潘安身边掠过。
潘安睁开眯着的双眼,朝他的背影睨了过去,正想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那么没礼貌。可这一看,他顿时差点儿从马车上摔下来。赶紧吐了嘴里的树叶儿,跳下马车追了上去。
朱允炆是文人,跑得并不快,潘安三两步便站到了他面前:“殿下怎么了?”
“不要你管。”朱允炆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绕过他,朝前走去。
“殿下不是要去见燕王的吗?怎么刚进去就出来了,他们不在家?”潘安本想找个话题跟他聊聊天,却没想到这一个问句竟然踩到朱允炆的痛处。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到‘燕王’两个字,否则,诛你九族!”
潘安被朱允炆凶狠的表情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朱允炆已经走出了老远,忙抬脚再次追上去。却因为朱允炆刚才那句“诛你九族”而不敢再多言,只老老实实跟他在身边,亦步亦趋,生怕在这鱼龙混杂的大街之上,让这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太孙出了什么差池,到时候恐怕自己真的是要搭上九族性命了。
潘安是吏部尚书潘邺的幺子,从小便被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选中悉心教导,目前担任锦衣卫校尉之职。因为跟朱允炆年纪相仿,又因父亲是朝廷高官,家教森严,武功高强,深得朱元璋的喜爱。
在朱允炆被册封为太孙之时,朱元璋专程将自己的护卫调了一些去武英殿,而潘安便成了负责武英殿一切安全事务的侍卫总管。
对潘安来说,朱允炆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他为人温和,心地纯善,从不任意责罚下人。黄子澄对他管教甚严,每天会安排许多经史子集帝王策略之类的书本课业让他学习,几乎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
有好多次他看到他面对那些课业皱眉的时候都想把黄子澄那老不修捉来暴打一顿,给他出气。当然,这是不现实的。他能做的,无非就是在朱允炆不开心的时候,跟他说说笑话解解闷,让他能开心一些。
六年下来,两人表面是主仆,但私底下关系倒是很好的。
潘安每次出宫,总会给朱允炆带回去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或者趁黄子澄不在的时候带他换上侍卫的服饰偷溜出宫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潘安知道朱允炆喜欢朱棣。
当然,这并不是朱允炆告诉他的。这只是在他这六年时间中观察出来的。
比如他会在学习课业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在宣纸上写下整篇整篇的“四叔”;比如他会在画纸上毫无意识的勾勒出朱棣的轮廓;比如他会在受了委屈或者不高兴的时候,喃喃念叨着“如果四叔在就好了”;比如他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突然从床上掀开被子跳下来,光着脚冲出寝宫,捉着侍卫问“是不是四叔回来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侄子对叔叔正常的感情。但潘安同时也明白,这种感情注定只能深藏于心,得不到救赎。
他能体会到那种只能爱不能言的痛苦,因为自己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候,也中了这种叫做感情的毒。可是碍于身份,碍于地位,他不能想也不能说。他只能跟他一样,将那份深情小心翼翼的掩藏。
潘安跟在朱允炆身后,一直走了两个时辰。
他不知道刚才在燕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知道朱允炆为何会对“燕王”两个字突然深恶痛绝。他只知道,看着他单薄的背影,他的心突然很疼。
叹了口气,看看沉坠的夕阳,潘安不得不上前拽住他的胳膊:“殿下,不要再走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回去?”朱允炆停下脚步,抬起头,一双红肿的眼睛顿时水光潋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潘安看着他又要往外冒的眼泪,心里难受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个劲儿的哄着:“殿下别哭,别哭啊属下该死,属下知罪,殿下你别哭啊”
好吧,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该死,自己到底哪里有罪,但下属当惯了,这样的话就成了口头禅,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便只能说这两句了。
“不关你的事。”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