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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感觉连绵起伏的峰峦“态势”与以往不太一样,副驾驶房荫枢下意识地察觉到是罗盘出现故障,他指给林大纲。
第十六章 战争,从未让女人走开!(2)
可能林大纲也意识到了罗盘有问题,他也对飞机的方位产生怀疑,看着副驾递过来的坐标图,疑惑中的林大纲此时最想知道的,C…47是否在正确的航线上。
见正副驾驶正在商讨航线,后座的报务员萨本道直起身,向前探望着。
一座巨大的黑影扑面跃入舷窗
山峰!林大纲大声喊叫,急速拉起机头,希望越过。
来不及了,C…47一头撞上冰峰。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团火光向下坠去,不一会儿,一切又都恢复平静,除了轻轻刮过的风声掠过寂静夜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切都是推测。
只有这样“推测”,才能解释三个在驼峰航线上消失的飞行精英在生命中最后的那一刻。
一架飞机消失了,留下的是三个美丽的女人和他们幼小的孩子。
机组失事的消息是三天后证实的,和那些在空战中壮烈殉国的将士不太一样,也和“中航”对待在驼峰航线上遇难的那些勇士不同,军方通知三个家属:林大纲机组在从汀江返回重庆途中,在“驼峰航线”上“失踪”。
“失踪”意即“还没有死亡”,那三个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也许就在他们经过的原始森林中终日以野果充饥,只要他们还活着,终有一天能走出那片林子。一切不过是冥冥中幻想而已,因为谁都清楚,在驼峰航线上,“失踪”,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战争年代,别说中下级官佐,连普通飞行员都算上,别说是结婚,连恋爱的人都不多,但“失踪”的三个人,恰恰都有一个完整的家。翻看他们的简历让我知道,林大纲、房荫枢、萨本道都是毕业于空军早期航校,抗战前,他们就已娶妻生子。如今,他们的集体“消失”,让三个完整的家庭出现了缺口。
三个执行“特殊任务”的飞行精英走了,留下了三个女人、八个幼小的孩子,三个家庭的“天”顿时塌了。
三个家庭的突然解体只是处于战争下的中国一个小缩影,八年抗战,中国死难的民众即达三千七百万,这个数字,占“二战”期间死亡比例的百分之四十。
气质风马牛不相及的题目,与悲壮的“驼峰”似乎毫无之关联,但却又不得不说。
“气质”,乃一个人的外在“风貌”。在采访中,我有一个最强烈的感觉,就是还残留在这些老人们身上的“气质”。
那些从海外回来拜祖、寻根、探亲、访友的老兵及他们的夫人就不用说了,就是那些或被俘、起义、投诚的原中国空军、“两航”员工,虽然已融入大陆社会几十年,从“三反五反”到“大跃进”及“反右”运动直至持续十年的“文革”,从归国时梳理整齐的头发和笔挺的西服,到最后备受煎熬的磨难带给他们的是满面的饱经风霜,但只要开口说话,语气、用词、动作,说到高兴之处,不由自主地零星蹦出几个英文单词,让你马上会意识到,曾经,他们都是受到过良好的教育熏陶。光阴如此荏苒几十年,岁月流逝,他们的外貌变了,但内心深处,年轻时的生活印记,依旧是没有完全磨去。
这是另外的一种气质。
陈学波,原空军七期毕业,和日本人从兰州打到成都,1949年之后当了一辈子农民。当我第一次在一处低矮、破旧的房舍里见到老人时,我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是一位种了一辈子田的农民——头发稀疏,但梳理得整整齐齐,一双脱色掉皮的皮鞋已经穿得露出了底色,但却擦得干干净净。
梁鹤英,“回归”这么多年了,还有那个“劲”儿。
张义声,外貌酷似饱经“风霜”,但一谈到“中美混合团”,一串串英文像水中的气泡一样,“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不仅仅是这些“当兵”的人,“两航”中的每一位老人,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可眉宇之间,你还能感觉到那种气宇轩昂
还有他们的夫人。
任西纯的夫人、黄元亮的太太、吴子丹的妻子都是八旬老人了,照样是装扮漂亮、光彩宜人,很容易就能感觉到,少女时代,她们一定是如此之美丽。
其实,所谓的“气质”也不都是生来具有的。
中国空军赴美受训,美国人开讲的第一课,是吃饭的方法。
原“中美混合团”、曾在美受训过的很多老人都说,听到吃饭还需要他们“教授”、还需要“礼仪”,大伙都非常气愤,甚至觉得这美国人是不是犯病了,我们都“吃”
了五千年,把“吃”已经发挥到极至的中国人难道连吃饭都不会“吃”,还要他们教?
不仅教吃饭的“规矩”,还教基本日常“行为”,要求会“跳舞”,中国空军没有一个不会跳舞的,什么“伦巴”、“探戈”的,跳舞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教你在交际场合中怎样对待女性,迎送、安排座位、说话老人说,几天下来,整个人,言谈举止,全变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文明、素养,不仅仅是“言行”,这里面包含的东西太多。
抗战胜利后,原“中美混合团”成建制并入国民党的中国空军,党国命令他们打内战。
第十六章 战争,从未让女人走开!(3)
“看见下面都是中国人,下不去手啊!”原中美混合团B…25飞行员杨训伟老人说,大家都对打内战毫无兴趣,往往在出任务时,不愿意对地开炮扫射,很多人投弹时,故意把炸弹扔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如果说这些从台湾回来的老兵是到了大陆才这样讲,“回避”难以启齿的自相残杀,那么这个却是事实——飞行员是离地三尺后就无法控制,于是每次出任务之前,飞机上机关炮上都被报纸糊住炮口,回航后要检查报纸是否被“洞穿”,以证明你开火了,不只是现在把这段“考证”说出来,就是在内战时期,在空军,谁都知道这事儿。
其实“发明”报纸堵枪口那位老兄也是白痴,或也是“书生气十足”,也不好好想想——我向天开炮、朝没人的地方打枪,不也是一样嘛!
杨训伟老人说,内战开始不久,他坚决要求调离战斗部队,开运输机去了。
“沙漠之花”
李杏杉老人当年是欧亚航空公司兰州地面站公认的“沙漠之花”。
战争前期,欧亚航空公司执飞迪化(今乌鲁木齐)航线时,兰州是一处较大的地面中转站,萨本道执飞这条航线时,把妻子李杏杉和孩子接到这里。李杏杉的到来立时在这个小场站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缘自于李杏杉的美丽。
认识萨本道和李杏杉的老人说,那时,每遇萨本道执飞,李杏杉总是带着刚会走路的孩子一直把丈夫送到飞机旁,飞机起飞了,都看不见影子了,她还是向空中眺望着。
跑道旁,一个漂亮女人,看着渐渐远去的飞机,心里默默企盼着它能早点儿平安归来。
一阵微风掠过,轻轻掠起她的裙摆
有时,萨本道驻站外场回不来,李杏杉就带着孩子在机场旁走走,当时兰州机场附近有沙丘,更远处就是沙漠,场站都是年轻人,又以单身汉居多,每当李杏杉在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大家不免多看几眼。久而久之,只要看到一个美丽动人身姿和一缕淡淡的清香,大家就知道,他们的嫂子过来了。于是,那些调皮的年轻人给李杏杉起了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沙漠之花”。
大家都喜欢这枝有着一双美丽大眼睛的“沙漠之花”。
1942年底,萨本道被航委会抽调,执行“特殊任务”,以重庆为基地,在中国——印度之间进进出出,在驼峰航线上来来往往,李杏杉又跟随丈夫来到重庆。机组在“驼峰”上空失踪后,萨本道留下的是一个女人和四个幼小的孩子。
四个孩子年龄相近,都在嗷嗷待哺之中,李杏杉整日以泪洗面。
郭永凡老人回忆,机组出事后,他一连走了这三个家庭,每家都是幼小的孩子依偎在眼睛红肿的女主人怀里,大人小孩一齐泪水涟涟。孩子太小,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只是看见大人哭,也跟着哭。
老人说,有相当一段时间,每当夕阳西下之时,总能看见一个女人孤零零地站在机场跑道旁,一看轮廓,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李杏杉。
她在等待,等待着冥冥世界中,一个“奇迹”的出现——丈夫从天边的彩云中走出来,站在她面前,把她揽在怀中,轻轻地对她耳语:“我回来了”
长长的跑道,只有飞机一架接一架地不停起降,那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足以把一个女人的心震碎!
三个男人走了,三个家庭立刻陷入饥寒交迫的窘境之中,还是经过公司机航主任林擎岱跑前跑后地张罗和安排,总算把三个女人都集中安排到公司后院,并负责解决吃住,这才解决一点儿权宜之计。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罗蔓莎毕业于暨南大学,于是找了一份工作,继续从事教育,房荫枢太太携子投靠亲友,仿佛命中注定,房夫人搭乘的飞机途中失事坠毁,房夫人殉难,仅存怀中两子,靠亲戚抚养成人,只有李杏杉带着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无法出去工作。
劈柴、担水的重担全都落在了一个孱弱的女人身上。
2004年5月9日,北京和平里,几乎是走上十几步,我就要摸出手机给老人打过去,在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引导”下,当我跌跌撞撞、反反复复地找到吕和声老人所住的单元楼时,老人已经站在楼下等待我多时了。在吕和声老人家,我意外地见到了李杏杉老人。同样也是八旬老人,岁月已过去这么久了,但老人“气质”中,依旧残留着当年“沙漠之花”的印痕。
丈夫“失踪”后,在机航主任林擎岱的努力下,李杏杉带着四个孤儿住进“欧亚”
公司后院的一幢小楼上,楼下恰好就是“中航”地面通讯站,吕和声当时是“中航”
一名地面报务员。
几次,值班间隙,吕和声出来在小院中散步,都能看到李杏杉吃力地拎水担柴在楼上、楼下间往返,男人的职责使吕和声义不容辞地上前,帮助眼前这个娇弱的女人。
那时,吕和声还不知道在这个自己挑水、担柴的女人身上发生的一切,他只知道后院住着个拖累着四个孩子的年轻女子。几次帮忙后,吕和声渐渐知道了这个苦命女人的丈夫失踪在驼峰航线上,让他更平添了几分照顾她的勇气。
她比他大两岁。
他称她为姐姐。
于是,每每不当班的时候,通讯站的人们经常能看到,和煦的阳光下,姐弟俩带着四个孩子在草地上快乐地嬉戏着,失去父爱的孩子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欢快的笑声了。见到孩子们这样高兴,坐在一边的年轻姐姐苍白的面庞也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容,但马上,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淡淡的哀愁不经意间跃上眉梢,因为她知道,弟弟,很快,也要飞“驼峰”了。
第十六章 战争,从未让女人走开!(4)
果然,没多长时间,吕和声被递补上机,开始了在驼峰航线飞行。
几乎向所有认识林大纲和萨本道的老人们都问了一遍:林大纲机组到底执行的是什么“特殊任务”?
回答也都差不多,都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