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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啊!”他明白过来了,忙不迭地喊冤,“我哪儿敢撇下您啊!可是这不是冀将军说:先用弓弩再用长兵器,敌人下马才用刀剑。那我不是得跑到后头去么?”
“是啊是啊!”我身后一个抗着勾镰的车夫说,“得先射箭才行哪!”
“放屁放屁!”一个拿着短弩的商人跳了起来,“你们站前头我们还不是一样射箭?过会儿山贼过来了你们拿我们做盾牌啊?!”
“吵什么?!山贼就在眼前了还怕死,”童七分呵斥道,一脸的怒气。他握着一杆长戟站在篝火边,那模样威严的很,“怕死的才容易死!”
“三掌柜的,话不是这么说。”一个下人打扮的弓箭手给童七分施了一个礼,原来也是中丰行的人,“我以前当过兵吃过粮。打仗的时候,弓箭手都放在两边,中间是长枪,后头是刀斧手才对。”他晃了晃手中的长弓,“弓箭手放前头可压不住阵脚。”
“你在哪里当的兵啊?”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有些阴阳怪气的,“知不知道阵法不止雁翼一个啊?鱼鳞、虎踞、狼行可都是弓箭手当前的。”大家听他说得高明,纷纷扭头去看。原来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瘦小商人,手里拄着一柄有他大半人高的单刀站在后头。那人我认得,万祥绸缎庄的景闻一,景家的人。
景闻一连着抛了几个名词出来,大家听着耳晕,一时望着他的眼光里尽是希冀。那姓冒的弓箭手被景闻一噎了一下,篝火映着都能看见他一脸的血色。
童七分冲景闻一拱了拱手:“景老板高明,不知道景老板觉得怎么布阵好些?”
看见童七分这样客气,景闻一不由得意起来,景家在泉明算是大族,可是和中丰行一比就给比没了,更何况他不过是景家的小喽啰。他清了清喉咙:“眼下的形势嘛”才一张嘴,“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梢掠过,落在布满青石的河滩,还擦出了一溜火光。景闻一片刻才明白过来,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山贼来了!”这个念头象那缕火光一样闪过。我握紧了短弩,正要转向身后的大车,就听见“吧嗒”一声,景闻一手中的单刀倒在了地上。他慢慢地坐了下来,两眼木呆呆,原来已经给吓糊涂了。
大家还没有来得及乱,就看见那个冒姓的弓箭手把弓一举。“别慌,那箭是我射的。”我是越听越糊涂,就连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是一脸的诧异,看来他取箭开弓的手脚极快。
“我在大燮军中打过几年仗,虽然是个小兵,冒准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冒准脸上的血色已经退去,显得冷静了些。他又给童七分施了一个礼:“三掌柜的,我冒准在中丰行整整五年,您信不信我?”
童七分抽动了一下脸颊。中丰行是中州最大的粮行,雇工众多,规矩也就严得很。冒准的行为如此莽撞,想来是很犯忌讳的。
“各位请听冒准的安排吧!”童七分终于开口。把整个路护交给这样一个小小的雇工,决定得还这样快,果然是中丰行三当家的气魄。
冒准固然是打过仗,不过正如他所说,是个小兵而已。等他把我们排列整齐,差不多已经有一顿饭的功夫。这期间竟然没有山贼来袭击,真是天大的运气。路护毕竟不是军队,冒准没有把我们摆成雁翼。我们退到了篝火的后面,紧紧贴着河滩。我现在站在人群的中央,前面是长枪大戟,身边是单刀宝剑,这让我感觉安全了许多。我想周围的人也一定感觉好多了。人群中不再有交谈或者是争执,我能听见身边同伴们的呼吸和心跳,百多人的路护,从来都没有这样安静过。
冀中流和他的保镖们就象是入海的泥牛,一去就没有了消息。洛云的惨呼和保镖们离去的马蹄声是我们听见最后的声响。这让我们更加担心,到底是什么让如此强悍的保镖们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呢?这些山贼不是我所想象过的。茂密的黄花丛被保镖们踏出了一条宽大的甬道,黑洞洞地伸入远方,磁石一样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似乎山贼们一定会从那里出现。
如果他们来了,我想,就要一口气把五支箭都射出去。从大车到篝火堆只有三十来步,山贼要冲到了面前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想象着将要来到的战斗,握着弩的手里尽是汗水。
时间是很奇怪的东西,你不在乎它的时候,它倏忽而过,当你把搬着手指头算它的时候,每一刻都显得那么漫长。整个路护中了谁的秘术一般僵立在河边,好像一只发怒的刺猬,每根毛刺都在月色里闪闪发光。但是月色渐渐变淡了,我抬头看了看,明月已经坠落到了天幕的边缘,快要天亮了。
“篝火!”冒准大声喊,他给出的命令变得越来越坚决和果断,但是没有人动。
篝火快要熄灭了,没有人添柴,先前升腾跳跃的火苗都凋谢了,剩下红红的一堆在那里明明暗暗地闪烁着。我们不想要篝火熄灭,如果山贼们从黄花丛中来,那他们冲到路护面前的这段距离就会被篝火照亮。二、三十步的距离,就是我也满有把握把弩箭投射到他们的身上去。可要是山贼们就埋伏在这黄花丛中呢?走近篝火的那个倒霉蛋也是他们绝好的靶子。我望着微微起伏着的黄花的海洋,白天那么绮丽的黄花现在却是黑洞洞的杀机四伏。
“篝火!”冒准再次大声喊,他的目光焦急地掠过人群。还是没有人动。
“左大!”我无可奈何地喊。左大转过脸来,我看见他脸上清清楚楚写着“恐惧”两个字。上半夜的时候,整个路护都在叫嚣着“打死这帮狗娘养的!”,可是现在连个愿意出去给篝火添柴的人也没有。我叹了口气,时间和无知是恐惧的朋友。如果一切都发生地象那两个路护打我那么快,那会好得多。现在那种不安和焦灼正在生长,正在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有侵略性。
“我们去添柴。”我对左大说,一步迈出了人群。我不是不害怕,不过光害怕也没用。
左大双手举着刀跟了上来。“少爷,啧啧,您真是好胆气!”他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咂着嘴感叹。他很诚恳,可他还是恐惧。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他把摔得哇哇大哭的我从地上扶起来的情形,心头暖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少爷当心!”我正要开口夸他一句,左大忽然撒手一扔单刀,扑在了我身上。他扑得那么狠,把我一下撞了出去。
青石滩上都是碗口大小的圆石头,差点没有把我的肋骨砸断,这是一天以内第二次了。我觉得自己满嘴都是血腥味儿。该死的左大,我暗暗咒骂着他。
“山贼呀!”左大扯着嗓子喊,他也趴在地上了,喊得居然还是很响亮。
“什么呀!”我愤愤地想,耳中却依稀听到了一连串似曾相识的“嗖嗖”声。直到我重重地落在咯人的青石滩上,我想了起来,这是冒准射箭的声音,只是刚才的箭声远没有那么密集。
“打山贼呀!”整个路护都在狂呼,激扬的喊声瞬间撕裂了凝固已久的夜色,把左大的报警加了一个“打”字,路护的恐惧和愤懑就很饱满地绽放了出来。
天空里尽是飞舞的火光,山贼们用的是火箭。他们人数也不少,看箭雨的密度总不下三四十人。金红的火箭一支支从金黄的花海里升起来,那情景壮观得很。我看得张大了嘴,慢慢把身子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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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1 21:25 )
“少爷小心哪!”左大变声变调地喊,连滚带爬地往我这里扑。饶是他胆小,这时候还真不含糊。一支飞偏了的火箭“咄”的一声落在他面前,才止住了他的脚步。路护稍稍往前挪动了几步。人们激愤地呐喊着,挥舞着兵刃。稀稀拉拉的箭雨越过我们的头顶飞入了花丛中,但是没有惨叫声传出来。除了我们背后的分水江,似乎三面都有箭来,路护的弓箭手射得盲目而犹豫。冒准很小心,他稳住了整个路护,耐心地等待山贼们冲出掩蔽他们身形的花丛。
我终于反应了过来。短弩呢?我四下寻找,篝火本来都暗淡了,可是火箭点燃的大车比篝火要明亮的多。我看见了那支短弩。虽然是云中柳乙堂的杰作,刚才狠狠一摔也摔折了弩背。我惋惜地望着那短弩,反手把雁翎刀拔了出来。云中利刃,今天要让你尝一尝山贼的热血。我嘀嘀咕咕地嘟囔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忘记了恐惧的,似乎是那些火箭点燃了我的斗志。弓马师傅教授的招招式式都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我觉得我一定可以把第一个冲过来的山贼一刀砍翻。
“喝啊!”我学着冀中流的样子大喊了一声,雪亮的雁翎刀一横,护住了胸口。山贼们你们来吧!
“少爷少爷。”左大很没有眼色地来拽我,“咱们避一避。”我才轧稳的马步被他一拽就拽松了根基。
“你”我差点被他呛背过去。
然而山贼没有冲过来。这不仅让我的孤胆豪情和左大的忠心护主显得十分虚伪,冒准的小心谨慎也变得毫无意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山贼们不再射箭了。黑烟和火舌把路护和山贼们藏身的黄花丛隔绝成两个世界。几乎有一半的大车着了火,空气里散发着莜麦烧起来的清香。
首先回过味来的还是童七分。
“救货物!救货物!”他死了爹娘一般的惨呼,“赶紧救火啊!”
“原来山贼的目标是货物。”左大如释重负地说,“我就听说山贼不杀人的。”
“废话,山贼的目标当然是货物,难道还是你左大?”我没好气地纠正他。
“不是啊,少爷,他们一向都来抢东西,那知道这次他们是来烧东西的?”左大认真地说。
我愣了一下,悻悻收起了雁翎刀。左大说得对,山贼这样的打法分明就是为了破坏而不是为了掠夺,这倒显得有些稀奇了。
幸好营地是在江边。一百来汉子把兵器扔了一地,抱着任何可以装水的东西在大车和江边奔跑,眼看着火势逐渐被控制住了。童七分的脸色就象是六月的雷雨天。也是,那些装绸缎装铁器的大车救灭了火也救保住了剩下的货物,中丰行的莜麦就算被救了下来,也淋过了水,很快就要发芽,吃不得了。没人知道具体有多少大车着火,可是中丰行的莜麦起码也损失了一半吧?!
“少爷。”左大用湿衣襟抹了抹汗,“我刚看过,咱们的三车成药都给救下来了。”他衣襟上有灰,擦得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的,十分滑稽。
“哦。”我也放心了。其实三车药材价值虽然不菲,倒也不是不能承受的损失。不过我头一次押车走路护,要是出了那么大的漏子,脸上着实有些难看。“那就好那就好,”我喃喃地说,“这些该死的山贼,再让我看见非剁碎了他们不可。”我俨然觉得自己比冀中流的那些保镖还要了得了。
刚说完这话,我们就听见急骤的马蹄声又压了过来,我和左大面面相觑了一下,就往刚才扔下兵器的地方跑。
“弓箭手!”冒准又在高呼了。
只有十来个人及时拿起了他们的弓弩。马蹄声是从正西过来的,那仅有的几张弓紧张地瞄准了那个方向。其余的人还在乱哄哄地翻找自己的武器。
“吱――”一声鹰唳。几十匹战马冲出了花丛。
“是鹰笛。”有人提醒。
太晚了,几个过于紧张的弓箭手弦一松,流星一般的箭矢奔着那些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