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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近来常常碰着些外国人,很疑惑我们没有民治主义的根柢,如何能够实行共和政体。
我对他说,恐怕中国人民治主义的根柢,只有比欧洲人发达的早,并没比他们发达的迟;只有比他们打叠的深,并没比他们打叠的浅。我们本来是最“德谟克拉西”的国民,到近来和外国交通,越发看真“德谟克拉西”的好处,自然是把他的本性,起一种极大的冲动作用了。
回顾当时清末的政治,件件都是和我们的信条相背,安得不一齐动手端茶碗送客呢?
当光绪、宣统之间,全国有知识有血性的人,可算没有一个不是革命党,但主义虽然全同,手段却有小小差异。一派注重种族革命,说是只要把满洲人撵跑了,不愁政治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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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一派注重政治革命,说是把民治机关建设起来,不愁满洲人不跑。两派人各自进行,表面上虽象是分歧,目的总是归着到一点。一面是同盟会的人,暗杀咧,起事咧,用秘密手段做了许多壮烈行为;一面是各省咨议局中立宪派的人,请愿咧,弹劾咧,用公开手段做了许多群众运动。这样子闹了好几年,牺牲了许多人的生命财产,直到十年前的今日,机会凑巧,便不约而同的起一种大联合运动。
武昌一声炮响,各省咨议局先后十日间,各自开一场会议,发一篇宣言,那二百多年霸占铺产的掌柜,便乖乖的把全盘交出,我们永远托命的中华民国,便头角峥嵘的诞生出来了。
这是谁的功劳呢?
可以说谁也没有功劳,可以说谁也有功劳。老实说一句,这是全国人的自觉心,到时一齐迸现的结果。现在咱们中华民国,虽然不过一个十岁小孩,但咱们却是千信万信,信得过他一定与天同寿。
从今以后,任凭他那一种异族,野蛮咧,文明咧,日本咧,欧美咧,独占咧,共管咧,若再要来打那统治中国的坏主意,可断断乎做不到了。任凭甚么人,尧舜咧,桀纣咧,刘邦、李世民、朱元璋咧,王莽、朱温、袁世凯咧,若再要想做中国皇帝,可是海枯石烂不会有这回事了。这回革命,就象经过商周之间的革命,不会退回到部落酋长的世界;就象经过秦汉之间的革命,不会退回到贵族阶级的世界。
所以从历史上看来,是有空前绝大的意义,和那红脸打倒黑脸的把戏,性质完全不同。
诸君啊,我们年年双十节纪念,纪念个甚么呢?
就是纪念这个意义。
为甚么要纪念这个意义?
为要我们把这两种自觉精神越加发扬,越加普及,常常提醒,别要忘记。如其不然,把这双十节当作前清阴历十月初十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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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寿一般看待,白白放一天假,躲一天懒,难道我们的光阴这样不值钱,可以任意荒废吗?诸君想想啊!
我下半段要说的是十年双十节之乐观。想诸君骤然听著这个标题,总不免有几分诧异,说是现在人民痛苦到这步田地,你还在那里乐观,不是全无心肝吗?但我从四方八面仔细研究,觉得这十年间的中华民国,除了政治一项外,没有那一样事情不是可以乐观的。就算政治罢,不错,现时是十分悲观,但这种悲观资料,也并非很难扫除,只要国民加一番努力,立刻可以转悲为乐。请诸君稍耐点烦,听我说明。
乐观的总根源,还是刚才所说那句老话:“国民自觉心之发现。”因为有了自觉,自然会自动;会自动,自然会自立。
一个人会自立,国民里头便多得一个优良分子;个人人会自立,国家当然自立起来了。十年来这种可乐观的现象,在实业、教育两界,表现得最为明显。我如今请从实业方面举几件具体的事例;宣统三年,全国纺纱的锭数,不满五十万锭;民国十年,已超过二百万锭了。日本纱的输入,一年一年的递减,现在已到完全封绝的地步。宣统三年,全国产煤不过一千二三百万吨;民国十年,增加到二千万吨了。还有一件应该特别注意的,从前煤矿事业,完全中国人资本,中国人自当总经理,中国人自当工程师,这三个条件具备的矿,一个也没有,所出的谋,一吨也没有;到民国十年,在这条件之下所产的煤四百万吨,几乎占全产额四分之一了。此外象制丝咧,制面粉咧,制烟咧,制糖咧,制盐咧,农垦咧,渔牧咧,各种事业,我也不必列举统计表上许多比较的数目字,免得诸君听了麻烦,简单说一句,都是和纱厂,煤矿等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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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有相当的比例进步。诸君试想,从前这种种物品,都是由外国输入,或是由外国资本家经营,我们每年购买,出了千千万万金钱去胀外国人,如今挽回过来的多少呢?养活职工又多少呢?至如金融事业,宣统三年,中国人自办的只有一个大清银行,一个交通银行,办得实在幼稚可笑;说到私立银行,全国不过两三家,资本都不过十万以内。全国金融命脉,都握在上海、香港几家外国银行手里头,捏扁搓圆,凭他尊便。到今民国十年,公私大小银行有六七十家,资本五百万以上的亦将近十家,金融中心渐渐回到中国人手里。象那种有外国政府站在后头的中法银行,宣告破产,还是靠中国银行家来救济整理,中国银行公会的意见,五国银行团不能不表相当的尊重了。诸君啊,诸君别要误会,以为我要替资本家鼓吹。
现在一部分的资本家,诚不免用不正当的手段,掠得不正当的利益,我原是深恶痛恨;而且他们的事业,也难保他都不失败。但这些情节,暂且不必多管。我总觉得目前这点子好现象,确是从国民自觉心发育出来:“中国人用的东西,为什么一定仰给外国人?”这是自觉的头一步;“外国人经营的事业,难道中国人就不能经营吗?”
这是自觉的第二步;“外国人何以经营得好,我们从前赶不上人家的在什么地方?”这是自觉的第三步。有了这三种自觉,自然会生出一种事实来,就是“用现代的方法,由中国人自动来兴办中国应有的生产事业。”我从前很耽心,疑惑中国人组织能力薄弱,不能举办大规模的事业。近来得了许多反证,把我的疑惧逐日减少。我觉得中国人性质,无论从那方面看去,总看不出比外国人弱的地方;所差者还是旧有的学问知识,对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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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复杂的社会。
即如公司一项,前清所办的什有八失败,近十年内却是成功的成数比失败的多了。这也没甚么稀奇,从前办公司的不是老官场便是老买办,一厘新知识也没有,如今年富力强的青年或是对于所办事业有专门学识的,或是受过相当教育常识丰富的,渐渐插足到实业界,就算老公司里头的老辈,也不能不汲引几位新人物来做臂膀。
简单说一句,实业界的新人物新方法,对于那旧的,已经到取而代之的地位了。所以有几家办得格外好的,不惟事事不让外国人,只有比他们还要崭新进步。刚才所说的是组织方面,至于技术方面,也是同样的进化。
前几天有位朋友和我说一段新闻,我听了甚有感触,诸君若不厌麻烦,请听我重述一番。据说北京近来有个制酒公司,是几位外国留学生创办的,他们卑礼厚币,从绍兴请了一位制酒老师傅来。那位老师傅头一天便设了一座酒仙的牌位,要带领他们致敬尽礼的去祷拜。这班留学生,自然是几十个不愿意,无奈那老师傅说不拜酒仙,酒便制不成,他负不起这责任,那些留学生因为热心学他的技术,只好胡乱陪著拜了。后来这位老师傅很尽职的在那里日日制酒,却是每回所制总是失败;一面这几位学生在旁边研究了好些日子,知道是因为南北气候和其他种种关系所致,又发明种种补救方法,和老师傅说,老师傅总是不信。后来这些学生用显微镜把发酵情状打现出来,给老师傅瞧,还和他说明所以然之故,老师傅闻所未闻,才恍然大悟的说道:“我向来只怪自己拜酒仙不诚心,或是你们有什么冲撞,如今才明白了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从此老师傅和这群学生教学相长,用他的经验来适用学生们的学理,制出很好的酒来了。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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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新闻,听著象是琐碎无关轻重,却是“科学的战胜非科学的”真凭实据。又可见青年人做事,要免除老辈的阻力而且得他的帮助,也并非难。只要你有真实学问再把热诚贯注过去,天下从没有办不通的事啊。我对民国十年来生产事业的现象,觉得有一种趋势最为可喜,就是科学逐渐占胜。科学的组织,科学的经营,科学的技术,一步一步的在我们实业界中得了地盘。此后凡属非科学的事业,都要跟着时势,变计改良,倘其不然,就要劣败淘汰去了。这种现象,完全是自觉心发动扩大的结果,完全是民国十年来的新气象。诸君想想,这总算够得上乐观的好材料罢。
在教育方面,越发容易看得出来。前清末年办学堂,学费、膳费、书籍费,学堂一揽千包,还倒贴学生膏火,在这种条件底下招考学生,却是考两三次还不足额。如今怎么样啦?送一位小学生到学校,每年百打百块钱,大学生要二三百,然而稍为办得好点的学校,那一处不是人满。为什么呢?
这是各家父兄有极深刻的自觉,觉得现代的子弟非求学问不能生存。在学生方面,从前小学生逼他上学,好象拉牛上树,如今却非到学堂不快活了;大学生十个里头,总有六七个晓得自己用功,不必靠父师督责。一上十五六岁,便觉得倚赖家庭,是不应该的,时时刻刻计算到自己将来怎样的自立。
从前的普通观念,是想做官才去读书,现在的学生,他毕业后怎么的变迁,虽然说不定,若当他在校期间,说是打算将来拿学问去官场里混饭吃,我敢保一千人里头找不着一个。以上所说这几种现象,在今日看来,觉得很平常,然而在十年前却断断不会有的。为甚么呢?因为多数人经过一番自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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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才能得来,所以断断不容假借。讲到学问本身方面,那忠实研究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增长。固然是受了许多先辈提倡的影响,至于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全国学问界的水平线提高了,想要学十年前多数学生的样子,靠那种“三板斧”
、“半瓶醋”的学问来自欺欺人,只怕不会站得住。学生有了这种自觉,自然会趋到忠实研究一路了。既有了研究精神,兴味自然是愈引愈长,程度自然是愈进愈深。近两年来“学问饥饿”的声浪,弥漫于青年社会。须知凡有病的人,断不会觉得饥饿,我们青年觉得学问饥饿,便可证明他那“学问的胃口”消化力甚强;消化力既强,营养力自然也大。咱们学问界的前途,谁能够限量他呢?有人说:“近来新思潮输入,引得许多青年道德堕落,是件极可悲观的事。”这些话,老先生们提起来,什有九便皱眉头。依我的愚见,劝他们很可以不必白操这心。人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