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其实,你只要很温柔很温柔就对了。”
我们都没有经验,我指的是这样相处。尽管以后可能会有很多次,还会遇见其他的人,但是起码现在还没有过。所以我告诉他,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他不知道怎么抚摩人的头发,就像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像我们不知道这样的一夜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没有关系,我们只要温柔,尽量温柔就可以了,温柔,温柔
温柔不会办错事,起码现在不会。剩下的,就只有交给时间和运气了。
但是魔力是另外一回事情,魔力和经验时间无关。魔力可以让你的生活一瞬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魔力遍布世界每一个角落,但是和流行感冒不一样,只会在特定情况下传染具有某种特质的人。一旦你可以听懂猫语,便会发现,日常所见的一切都将暂时退后,就像舞台上更换布景,就像爱丽丝通过镜子进入了那边的世界,你的生活你的经历和你的遭遇,一切将涣然如新。
总之,魔力这东西很难解释,有些人永远与之绝缘,有的人永远都无法免疫,哪怕他们一再被魔力引入歧途。
所以说,魔力很危险,这是在描述,而魔力是会消减的,这是在下结论。
二
2000年全年多事,我的几个朋友开的网络公司倒闭了,起码在家呆了半年,他们抽无数根烟,看各种盗版DVD,而且一有机会就到东直门的大排挡去呼朋唤友,不醉不归。我记得那时来的人形形色色,认识不认识的总是坐满一桌,大家推杯把盏喷云吐雾,一直要坐到下半夜。
这些人里有正在紧缩开支的网络公司里的市场人员;有正在挖空心思试图把钱要回来的公关公司客户经理,他们在网络热潮里一时头昏为一些网站的市场活动垫了钱;有手里还有不少风险投资,却苦于无法花完的少数幸运儿,他们的噩梦是一旦钱花光了,没有人接着投钱,而钱迟早是要花完的;还有就是那些认为自己的想法和模式可以实现互联网赢利梦想的后来者
在那个梦想和梦想破灭交替的时期,人们形成了这样一些习惯:在小饭馆的灯光下讲述自己和几百万擦肩而过的故事,找工作却对薪水的落差诸多不满,成群结队地出去西藏自助旅行
在这个乱哄哄的季节里,还有很多人就这么消失了。
我苦于睡眠不足,一天到晚眼圈发青,太阳穴抽痛,打了太多的手机。我和几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坐在一起,她们都是网络时代的专栏作家,在晨昏颠倒生活,脸色灰暗,无一例外地超重。这是因为你一旦以写作为职业的话,就会觉得自己特别可怜,每次动笔之前都要靠大吃来消解痛苦。写完之后,你又会觉得自己可怜,还是要大吃一顿,再加上每次动笔都在晚上,不知不觉中就积累了大量的脂肪。
“这年头,你知道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重要吗?”一个女人问我。
“不知道。”
“看他的名片就知道了。”
她冲我耐心地解释,一个人的名片上如果只写着他的座机,而没有手机,意味着他多半处于一个庞大官僚机构中,这说明如果你找不到他,他不会受损失,或者,他的协作者和下属可以帮助你找到他——他们的工作其实就是帮他屏蔽你。这样的人就很重要。可是,如果他把手机写在了名片上,则意味着他在做自己的生意,他希望你找到他,这样的人就不重要。
“前者是笨蛋、国营单位或者大外企的主管,后者是个体户、销售和做网络的。”她总结说。
我还可以替她补充一句,即外企和国营单位的小职员从微观上看,其官僚和井底之蛙的程度都是一样的,外企职员有时还要更加势利些。
有些人从前者变成后者时,得到的除去一堆期权和废纸般的股票之外,唯一的变化是,有些过去想找他们的人已经对他们不感兴趣了。记者尤其是势利的动物,他们是名气的晴雨表,永远像秃鹫追逐腐肉一样,只追逐现时有价值的人。
一个新闻版的同事告诉我,他有一次问编辑可不可以做一个和网络新经济联系在一起的人的新闻,此人在那个刚刚过去的时代里赫赫大名,酷爱宣传网上购物、评论足球和煽情,编辑大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做这个。除非他死了,否则哪有什么新闻价值?”
后来得到这种令人伤感待遇的人们依次是:知识英雄和知识经济,过气企业家们,梦想破灭的创业者,你的前任领导,你的前任情人,娱乐明星,某个行业的领导者,王朔,麦克杰克逊,周润发,文坛新锐和美女作家们,最后还有罗大佑。
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你几乎无法避免这种结局。
摆脱这种结局唯一的办法是,从一开始就袖手旁观,或者说,永远不要开始,根本不要参与。
双城故事(3)
“上海有一些地方很像广州,这听起来有点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吧?但是确实是这样的。在上海静安寺波特曼酒店的附近,有一段路和广州花园酒店附近的街景相似得惊人:一样建在露天的港式风味餐馆,竹子做成的桌椅板凳。树上挂满了写有“避风塘”字样的小灯笼,一到晚上8点就会点亮,发出红色温暖的光。一样的马路和过街天桥,路边有许多花坛、树和门脸小小的酒吧,稍微大一点儿的酒吧能把门前的一块地方圈下来,放上几把椅子,有的人从下午3点起就坐在那里,喝本地啤酒,聊天、打电话和看书——通常白天的啤酒是要便宜
一些的。还有一些大酒店和写字楼伫立在这两个地段,它们一楼临街的地方基本上全变成了品牌店和装修别致的各色餐馆。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树,上海到处是巨大的法国梧桐,广州的则是榕树、棕榈和影树,就是这点小小的差异,并无其他不同。到了夏日,在上海闷热到极点的时候,连飘荡着水汽的灰色天空都完全一样,人们会带着同样厌倦和懊热的表情在马路上穿行。”
“上海也是有棕榈的。”
“是吗?我没有发现。”
“是的,你下次注意就会发现了还有,在高架上开车的时候,上海的一些地方很像广州的天河地区。”
这种相似是如此突然地闯入人的眼帘,既而打中人的内心,让人在起初似曾相识的恍惚后感到一丝兴奋。接下来的症状和爱情很类似,这是魔力所致,你会相信其中有某种必然和联系。一切都像是单独为你准备出来的礼物。
“那下大雨的时候呢?”
“下大雨的时候,所有的地方都彼此相似。”
全世界任何一个城市在大雨中都如同一座被人施了魔法的城堡,杳无人烟。
睡美人的城堡。
雨水中荒凉的城。
三
自从我们来到这里,每天都在下雨。
在海边眼睁睁地盯着雨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雨点不停地落在灰蓝色的海面上,然后,连涟漪都没有来得及泛起,就会消失于无形。海水在不停地涨落,永远不会漫溢,永远不会平静。这种情景看久了并不让人生厌,反而使人入迷,无法自拔,觉得灵魂出窍——仿佛肉身停留在原地动弹不得,灵魂被大风吹走,两边的景物在急速后退。
这是一种奇怪的置身事外的感觉,而且有些伤感。
每到这时,我总是匪夷所思地想起太湖,那个巨大的湖泊,很像大海。
在海边我还赶上了一次雷雨。等雨小了,往回走的时候,风很大,天空呈现出一种清澈的铅灰色。草丛中滚落了许多黄色的果子——那是银杏的果实,湿漉漉的撒了一地,被汽车轮胎碾过时会发出清脆的“扑哧”声。
那种稍微有点暗淡的黄色被雨水濡湿了,衬着绿得阴沉的草叶,看起来非常诱人,我明知道不能吃还是拾起一个银杏咬了一口。结果不出所料,果实的汁水酸涩异常,在嘴唇上留下了褐色的印记。
我们每天要经历一次所谓的“电话时间”,在这个时间段里,两个人无一例外,都要抓起电话,跑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去,踱来踱去,或坐或立,或戏谑或尴尬,或敷衍或经心地打电话汇报工作,时间长短不定。重要的秘诀在于,要找对一个时间段,一种语气,一种气氛,打完电话以后让对方不至于再在下面的时间里打过来,这样一天的工作就完成了。把电话关掉后,大家都像小学生放学一样如释重负地回来坐下,表情稍有尴尬,却没有任何不安,精神十足,心情豁然开朗,仿佛后面还有一夜狂欢在等待我们。
在对方去打电话的时候,我们轮流注视下雨的海面。
“你是否有任何良心上不安?”
他沉思片刻:“没有,一点也没有。”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这不是那种随口而来的掩饰——是真的没有,他自己甚至为此感到有点狐疑。
“我也没有。”
“这好象是非常自然而然的事情。”
“本来就很自然。”
魔力会让整个事情变得自然,比如说第一次见面,比如说后来的约会,比如说对方微笑的样子,脖子的弧度,说话的方式。比如说她第一次站在远处等你时手臂下垂,若有期盼的神情比如广州和上海,比如说太湖和大海,无一不让人产生顺理成章的感觉,感到熟识和渴望。
顺理成章地,你开始渴望一件事情,一个人,一座城市,一种天气。然后,你努力地去接近一个人,一座城市,一种天气运气好的话,最终你会到达那里。
但是魔力是否会让你一直处于颠峰的状态,魔力是否会让你对一个人的渴望持久和牢
固,魔力能够延续多久,这就很难说了。
我们在1998年到2000年之间都有着强烈的历史感,感到自己身处历史之中,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被这个大时代的记录者记录到未来的历史书中去。我敢打赌,在中国的高科技产业中,不少人都经历了从自说自话到向公众说话、向时代说话和最后向历史说话的过程,以至于当经济低迷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时候,当听众已经寥寥无几的时候,他们仍旧声音高亢手势激烈,眼睛仍旧盯着苍穹中某块遥不可及的地方,这样的姿态在新生代看来多少显得滑稽,在有同样经历的人看来,未免悲怆或者厚脸皮。
双城故事(4)
我着迷于描述某段历史的书,充满细节,细节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有一个人描述纽约,说是“纽约是一个有464个看门人,362位擦鞋匠的城市。”这些数字让我莫名其妙地兴奋,仿佛能由此窥看到某种秘密,即使是虚构出来的。同样的一个人写到纽约时报的历史,说“某某人当时正在纽约时报,被公认为当时最好的记者,充满了尚武风格,勇猛好斗。”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许许多多的人被记录到历史中去。我总是喜欢想象这些人看到自己被记录下来时的那种感觉既而深深地被看到他人眼中的自己这种可能性给吸引住了,后来仔细一想,这应该就是所谓历史感吧?那些留恋于历史感的人或许和我一样,无非只是想从另外一个角度,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到自己而已。
但也许不是,我总是容易把问题考虑的过于个人化和戏剧化,或许只是非常简单的原因。
“比如说权力,权力。”他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