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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尚未回答,远处河里站起一条水牛,冲我们满意地叫了一声,水才到它的腿肚子,我仰天长叹:得,得。
4
我离开小城是第二天下午,早上一起来,果然如导演所说,下起了大雨。
大雨哗哗下着,空气无比潮湿,我的头发稍上坠着晶莹的水珠,变得卷曲起来。前一天已经晾干的衣服又成了湿漉漉的,散发着雨的气味。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形成了小瀑布,房檐流下的水连成一条线。雨声单调,原本碧绿的河水被雨水冲刷得翻腾起了河底的泥沙,变成了褐色,犹如记忆中泛起的前尘往事。
我站在围栏后注视着雨中的大桥许久,思绪纷乱,始终无法形成固定的想法。
熔岩凝固后形成的内湖,那里也会下雨吗?
雨水落在如此深蓝而平静的水面上
犹豫了很久,我最终还是穿上雨衣,去了那家小店。
12点过了,他没有来。
1点, 仍旧没有人。
雨打在古镇的灰瓦上,单调而大声地响着,我坐在空无一人昏暗的店子里,喝着酒。
渐渐地,我遭了迷惑,仿佛经历过此情此景在异常遥远的过去,我曾经也这样坐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等待过什么,手指间同样是酒杯冰冷的感觉,沉重的防水鞋湿漉漉的,被雨打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同样的大雨同样的气味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惆怅旧欢如梦吗?
我无端伤感起来,是的,如同与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擦肩而过,平生少有的失落。在古镇上,在雨声里,那是一种失去了什么和正在失去什么的惆怅。但是,归根结底,我失去了什么呢?
不知道。
关于失忆症(4)
3点半,我要去赶火车,于是挥手结帐。
就这样,我离开了小城。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管这件事情有没有结束,最起码,我的生活还得继续。我交了稿子,虽然过了关,却被主编批评没有在一些点上深挖。
“你在那里呆了1周多,就写出这么点东西?”他大为不满:“起码也该有点故事发生吧?”我暗自嘀咕,是有故事发生,不过可不是像主编大人想的那样,是什么民俗手工艺品的故事,而是关于我的他总不喜欢我把这玩意写在报道上吧?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开始了,我有了新的选题,新的采访对象周报记者的生活犹如月球,那个有宁静海的卫星,那个沉默、表面遍布沟壑的星球,被尘土和陨石坑包围着,周而复始地围绕着地球旋转,没有理由,没有结果不过倒是挺有劲儿的。
有的时候,偶然的,我也还想起火山内湖。
一个月后,我采访回来,接到一个电话,是导演的。
他已经回到北京,听声音很是兴奋:“喂,我回来了。”
“听声音心情不错嘛。”
“那是,出来喝酒?”
“好啊。”
“这就接你去。”
在北京而不是小城和导演分坐在桌子两边,没有了灯泡从天花板上垂将下来,没有了四周烟熏火燎的感觉,而是正正经经坐在一家装修齐整的饭馆里,感觉上实在有点奇怪。不过,我很快也就习惯了。导演表情疲惫,眼睛布满血丝,我问他片子怎么样,他回答说,已经编的差不多了,还有些扫尾工作没完。
什么时候播出?
下周。
那么不是很紧了?
是很紧啊,大概明天要熬通宵吧?
那你还要和我吃饭?
那是因为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关于那人。
5
屋子里忽然变得安静无比,连飞蛾扑打翅膀的声音都听得到。纸烟在空气中静静地燃烧着,我身后传来孩子的笑声,有人把筷子掉到了地上
导演沉默半晌:“你走的那天下大雨来着,记得吗?”
我点点头。
“后来天气一直不好,老是下雨。所以我中午就经常去小店喝酒。他天天来,就像你说的,一次喝1斤左右,然后走回学校去。我也差不多,就这样,我们开始聊天了。他话很少,不过每次我们倒也还能说上几句。”
“你一定想知道他是不是北京人,为什么会留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吧?”
“是的。”
“他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
“失忆症。”
我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里,关于以前的一切,他都不记得了。”
“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他的同事做证说,他来的时候,身上只有钱包、手机。他就是这么跟校长说的。”
“那也混进教师队伍里来了?”
“做老师是后来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他游逛了一阵子,那里消费水平也不高,他把手机给卖了。买他手机的那个人我也见到了。”
我的脑子异常混乱,晕乎中居然冒出一句:“他的手机是什么牌子的?”
“不知道。”导演愕然:“问这干吗?”
“不知道,不知道”
我抱着脑袋,呻吟了一声,实在是太离奇了。我开始觉得,要不是这个世界变得荒诞起来,要不,就是我疯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得了蛀牙一样,似痛非痛,想一笑了之,却又不敢下大力咬东西。
我沉默了半晌:“让我来试着解释一下,把你说的串起来。那,你看,按照你说的,此人在那里已经有2年时间了,他来的时候自称得了失忆症,说是对以前的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是这样。”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留在了城里。”
“对。”
“恰好学校里师资力量奇缺,他就当了代课老师。”
“大概吧。”
“你真的相信这种天方夜谭?一个人失去了前半生的记忆,然后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了生活,快快乐乐做起了教书匠?”
“恐怕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并不快乐。”
“这我不管。”我近乎愤怒地敲打桌子:“这不合乎逻辑。谁能对自己的过去不闻不问,然后就死心塌地地过起日子来?我无论如何不相信。”
“换了你,你会怎样?”
“我?”我脑子一片混乱:“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得过失忆症。我连自己2岁时候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只知道,我不能坐视自己的过去是一片空白。”
“你想过没有?或许他并不想追究。”导演温和地说:“有的时候,人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呢?”
“你是说他是装的?”
“我不下结论。”导演重新点燃一根香烟,刚才的那根已经在烟灰缸边上搁着,像一柱香似的燃烧殆尽,苍白的烟灰“我只是想说,一个人无论是不是真的得了失忆症,他选择这种说法和这种生活,本身就很说明问题。就让他过他自己的去吧。”
关于失忆症(5)
6
失忆症,失忆症
到底什么是失忆症?这事情彻底把我给搅糊涂了。
“你安静一点好不好?”我的朋友求我:“我快被你弄晕了。”
我烦躁不安地摆弄着手上的打火机:“你是学医的,请你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什么是失忆症?”
“你不会是为了这个原因把我揪出来的吧?我可是刚下夜班。”
“那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他长长叹息一声,以手附额,仰躺在酒吧的沙发上:“我还以为你是叫我出来和你私奔”
我再不耐烦也忍俊不禁。
他自顾自兀自说下去:“我们可以私奔去热带,白色的沙滩,火红的影树,碧海蓝天,棕色皮肤的热带女郎”
“行行,”我说:“我和你去,顺便请告诉我,你现在的存款是多少”
他颓然瞪视我:“你哪里像个写东西的,一点也没有想象力。”
“那是,比起我不像个写字的人来,你想象力丰富得不象个大夫。”
“告诉你,想象力丰富是生活太乏味的缘故。”
“解离症,一般来说,解离症的发生率比较其它疾病来的低。虽然在电影上我们老是看到,这或许是因为此类精神疾病的戏剧性较强的缘故吧。解离症包括解离性失忆症、解离性迷游症、多重人格反常、及自我感消失症等等。
在定义上,如果依据美国精神医学会编制的手册,我们一般把解离症界定为个人的意识、记忆、身份、或对环境知觉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因而对生活造成困扰。简单地说,解离性失忆症便是记忆不连贯,有暂时性失忆的现象。多重人格则是人格不连贯,不像一般人通常能跨情境、跨时间地表现完整人格喂,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他忽然停止了滔滔不绝,问我。
“我想我是明白的,你的意思是,失忆症是属于解离症的一种。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失忆症呢?”
“这就很难说了,在临床上的确有这类个案,但是它的成因与治疗对于全世界的医生来说,都是个难题。遇到实际的问题,要因人因个案而论。”
“一个人声称自己失去了前半生的记忆,这可能吗?”
“你所说的记忆实际上应该属于神经记忆,神经记忆又要分为短期的和长期的两种。短期信息只保留数分钟,比如你听到一个新电话号码,可以短期记住。不过,这种记忆不十分可靠,只要稍稍分散一下注意力,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信息十分重要,或者引起了人的很大震动,将来又用得着,那么它就可能变成长期记忆,甚至终身记忆。信息从短期记忆转为长期记忆的过程是位于大脑颞叶深部的海马回发挥了作用。”
“什么东西?你别老是跟讲课似的说些艰深的名词出来呀,我听不懂。”
“哎,你耐心点好不好?”
“得,得”我只得正襟危坐。
“那我就说得简单一点,失忆症大概是由于神经记忆功能的丧失引起的。简单地说,你的记忆被贮藏在大脑记忆的黑盒子里,但是要将暂时记忆转成长时记忆,还需要记忆黑盒子周围神经网络的转换。一旦这些周围组织受伤,神经网络错乱了,记忆的黑盒子就再也不能芝麻开门,大脑就会失去记忆能力,甚至过去的事物也全忘光了。你懂了吗?”
“也就是说,我把自己的记忆埋藏在一棵树下面,在树周围的地方做了标记,然后就走了。等春天回来找这个记忆的时候,我发现这片树林子遭到了砍伐,一片白地,什么也没有了,是不是?”
“还不一样,”他说:“不是树林子遭到了砍伐,我想。”
他沉吟片刻:“因为你有可能恢复记忆,所以不该是记忆本身受到破坏,也不一定是你的神经网络遭到了永久性的伤害。我倒宁可这么说,你把记忆埋在树林子里,然后画了地图,结果你再次回到树林子里找你的记忆时,你把地图丢掉了。”
“结果是我还有可能把地图找回来。”
“是啊,找回来。”他“叭”地一声打了个响指:“或者幸运的话,在你寻找的过程中,误打误撞的又碰到了那棵树。”
“你问我这么多失忆症的事情干什么?”
“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说他有失忆症,就呆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
“那又怎么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