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是我连续两个月做梦之后,最后一次见到泉水。
尾声
手术之后,我恢复了愉快平静的生活。
一切正常:
姐姐在一年以后生下一个女儿,她已经是某个莫名其妙的基金会主席,整天如同穿花蝴蝶般在社会名流中周旋。
父亲在我做完手术之后不久退休,他住进一家最好的养老院,这是我们这里老人法定的休养场所。我常常去看他,送我回去的时候,他总是站在门口冲我挥手,他的举动已经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迁去城南的同事已经被人遗忘,没有人知道他的结局。
树型男子的遗作在市中心美术馆的拍卖会上卖到天价。
两年后的一个晚上,老大夫在睡梦中去世。医院那边派来一个型号最新的机械人做我的主治医生。
我的丈夫是一个工程师,我们已经结婚一年,我刚刚发现自己怀孕。
是的,一切正常。
就在发现自己怀孕的当天晚上,我又梦见了泉水。
第三篇
抢劫纽约联邦储备银行(1)
“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联邦储备系统的12个国家级职能银行中实力最强的一家银行它在市中心曼哈顿岛的总部下面有一个面积为半个足球场大,五层楼高的金库。这个金库是在坚硬的花岗岩上开凿出来的,浇铸有一米多厚的混凝土。金库里容纳有70万根金条,价值约900亿美元。”
“900亿美元,那是什么概念?”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如果有了这些钱,你一辈子都不用工作了。”
“一辈子不工作怕也用不完这许多钱。”
“你可以把金条换成硬币往海里丢,每天致力于想着如何花钱。”
“那倒不必。”
虽然有了900亿美元以后要做什么,我始终想不出来,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一旦有了钱以后要干什么。
我要环游中国和世界,在这期间,我要住的旅馆有干净松软洁白的被子和发出温暖光线的台灯,有24小时热水、宽大的盥洗室、附送带培根煎蛋的早饭。然后我将回到这个城市住下,做我原来的工作,过其乏味平凡的生活,买一套小小的公寓房子,有宽大的浴室和宽敞的客厅,一张大床。墙壁刷白,木地板,充足的书架,一块旧地毯,色彩鲜艳的窗帘和沙发,有一只胖嘟嘟的猫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对了,我还要一张奇大无比的书桌。
你的愿望确实好满足嘛。
那是。
那,把剩下的金条放在哪里呢?
什么金条?
我们从纽约联邦储备银行抢劫来的呀。
哦,我打算把它们存进银行。
怎么了?不对吗?
你能否想象一下那些金条呆在金库里的感觉?那里是几十米的地下,那里会安静得如同几千米以下的深海,如同最寂静的树林,最黑暗的夜晚。在那里,你听不到一点声音。有的时候,因为太安静了,人的耳朵还会产生某种幻觉,仿佛能听到手机铃声,节能灯高频的滋滋声,空气压缩机的声响还有时间流逝的声音,如同春蚕咬噬桑叶般酣畅淋漓。在那样的地方,成千上万块金条发出寂寞的光,那种色泽不大像黄金,没有那么温暖,倒像是月亮的光芒,白色的,映在你的脸上,让你觉得寒冷
我遇见此人3次,最后一次,他将动身去美国纽约。
就在那一次,他对我谈起纽约联邦储备银行。
纽约,那应该是有中央公园、爵士乐、意大利面条、禁酒令、曼哈顿岛、摩天大楼、纽约时报、帝国大厦和鸽子的地方,这些搭配固然有点风马牛不相及,但是确实是我脑海里关于“纽约”二字所能激起的全部想象。
但是被他这样一说,一切关于纽约的意象都消失在联邦储备银行的地下金库里——从那以后,我时不时地想起那些在深海中发出月亮般光芒的金条,孤独的冷金属。
* * * * * *
5月的一个黄昏,我在一家酒吧第一次遇见此人。
人这一生总会遇见这样的一个黄昏,仿佛放在老式唱机上听了无数遍的唱盘,在唱针臂摇摇晃晃伸过来的时候无限温柔地贴上来,轻轻贴近你的脸颊。这样的时刻,又以五月居多。在经过了一个风和日丽的白天后,五月的黄昏犹如快乐,温暖而短暂,鸟儿屏息凝神,窗口亮起灯光。这种时候,人说不清楚自己是悲哀还是快乐,如同即将升上天空的黄澄澄的月亮,摇摇欲坠,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被什么样的情绪一把攫住。
在这种时候,如果不想突然变得忧伤,最好选择忙碌,或者说,假装很忙碌——其办法就是和一大堆人混在一起。
男子是和我的一个朋友一起进来的,大约28、9岁模样,高而且瘦,脸部线条异常干净洗练,单眼皮,有雕塑一样漂亮的鼻子。头发搭在额角上,有点疲倦的样子,下巴上隐隐有胡茬子的青色痕迹。
在坐在下来之前,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我们的目光有5秒钟的交汇。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感觉:在此人的目光下,屋子里的一切,包括我们和桌椅板凳在内都在一瞬间不复存在。或者说,他给人一种十分遥远的印象,仿佛在太空行走的宇航员,声音到达他身体附近10厘米处,便会泛起微弱的回响——一切都像在从汽车的倒后镜里看出去的样子。
我相信其他人一定也有类似感受,因为自从男子在我们交谈的圈子不远处坐下之后,谈话气氛便被某种微妙的物质干扰了。温度下降,空气变得稀薄,说话有了回音我们像宇航员一样,在用越来越近似太空行走的慢动作喝酒、吃东西、走路和跳跃。
在他进来之前,说话最多的是一个刚刚升职的朋友。他尚未坐热自己多年来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政治斗争和陷阱里。
“全是些利欲熏心的家伙。”他说:“我看他们随时都准备出卖我去换取利益最大化。”这里指的是他的下属们。
“好啦,人都是这样。”
“这年头男人简直没有值得信任的。”
“为什么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因为女人根本不在这个社会大的价值评判体系内。再说,反复无常是女人的专利嘛。”
“不是有做的出色的女人吗?”
“那是内分泌失调所致,不能算女人。”
抢劫纽约联邦储备银行(2)
“得,得”
带他来的朋友一进门就和酒吧老板搭讪去了。此人是摄影爱好者,这一点和老板颇为相投。他刚从尼泊尔回来,皮肤晒得黝黑,手腕上多了一个银镯子。那手镯后来被拿给我们传看了一番,雕刻得十分精致,镂花的间隙已经完全被氧化成了黑色,沉甸甸的恰到好处,带着他的体温,仿佛远古的回忆。
这位摄影发烧友一定要老板看看他在尼泊尔拍的照片,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光盘,上面是照片的数码版。老板弯身打开放在地上的电脑主机,随手把盘放进光驱。在太空行走的男子侧身搬动椅子让了一下位置。这个动作似乎提醒了摄影发烧友,他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对了,忘记给你们介绍他了,他是我的朋友。”
我忘记当时他是如何被介绍的——男子的职业仿佛和电脑有关,而且似乎还不是那种简单的程序员,而是在从事一种和大型计算有关的工作。
在男子被介绍的过程中,我的脑海中风马牛不相及地浮现出绿岸的样子——绿岸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射电天文望远镜,一个异常庞大和脆弱的家伙,独自伫立于阿巴拉契亚山脉的森林中,身处一个连一丝微波,汽车发动机的一个火花,甚至一张电热毯都被绝对禁止的寂静之地。绿岸呆在这样一个1。3万平方英里的区域里,日复一日注视着深黑色的太空,接收或者发出奇妙的讯号,以求寻找什么。
至于到底要寻找和能找到什么,恐怕连它自己也不甚了了。
大家一一和在太空行走的男子招呼,轮到我的时候,男子微微一笑,伸出右手与我相握,如我所料,他的手指纤长,指尖冰凉,但是很有力。
就在他握住我手的一瞬间,整个屋子忽然陷入黑暗。
五月的黄昏就像快乐一样短暂,仅仅一会工夫,外面几乎全黑了。灯光一灭,我眼前一黑,如同陡然掉入粘稠的黑洞。人们沉默了几秒,然后不约而同地大笑着吹起口哨。
显然,停电了。
这种情形不太常见,大家都觉得挺好玩。
在黑暗中,男子并没有松开我的手。他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轻轻握住我的手腕,轻得如同丝毫没有使力,仿佛和我之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连接点。过了10秒钟,男子的手指异常从容地顺着我的手腕滑向指间,轻轻把我的手包容在他的掌心里。
我在黑暗中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绿岸孤独的样子,它持续不断注视着深黑色的宇宙,天幕上的星星发出冷冷的光芒,等那些光线到达地球,被我们的目光捕捉到时,之间已经有了数十万光年的延迟
不知道过了多久,“啪嗒”一声,一个抽烟的朋友打着了自己的打火机,柜台后机灵的小酒保送了个蜡烛过来,告诉我们说老板已经出去修保险丝了。
大概就是在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间拟或之前的万分之一秒里,男子松开了我的手。他的动作想必悄无声息,快得惊人。因为等我反应过来,男子已经像刚进来时一样,在不远处安静地坐着了——烛光把粘稠的黑暗撕成了碎片,一片晃动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这一切进行得太过迅速,我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如坠梦中,只好困惑地对着火光猛眨眼。就在这时,老板一脸不解地从外面回来,他说保险丝没有跳闸,整个街区也有电,怎么独独就是我们这里不亮呢。话音未落,整个屋子大放光明。
这个夜晚除去这个小插曲外,一切如常。
玩到将近11点,我们准备散去。老板和大家一一道别,顺便说一下,他的计算机自来电之后再未启动起来。“一直死机。”老板无奈地说:“明天叫人来修一下,光盘也拿不出来——照片只好等以后再一起看了。”
“没关系,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的朋友摇摇晃晃地往外走,一面颇为气派地挥一挥手:“反正我总是特别倒霉。”
在我看来,他是有点喝多了。
也罢也罢。
男子站在他身后,对我微笑。
“再见。”
他伸出手来,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与之相握。
仍旧是那种极为奇妙的感觉,我的手腕似乎被一股力量轻轻托起,自动停留在空中,他的手指纤长有力,温柔地似握非握包容住我的手。仍旧是来自月亮的感觉,遥远而亲切,空气中有星星和尘土的味道在和他接触上的那部分世界中,重力、空气和磁场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就在这时,整个街区所有的街灯和两边的居民楼中的灯光同时熄灭。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纷纷大笑起来,议论声四起:“一下子停两回电。”“怎么回事?你们中是不是有谁得罪电力部门了?”“大概是线路的问题吧?还是没有交电费?”“别瞎说,哪有整条街的人都不交电费的?”
男子的脸在清冷的月色下仿佛发出柔和的光,我环顾四周,刚才还热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