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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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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所。另外,他们并不隐瞒此事,相反,隐瞒此事的却是供他们寻欢作乐的小服务员、工人
等等。除了人们能猜到的许多原因之外,这可以用下列原因来解释:对于工厂的雇员和仆人
来说,到那儿去象被人认为是正派的女人到妓院里去一样;某些承认去过那儿的人,则否认
自己后来又去过那里;絮比安本人也不说实话,以便保护他们的名誉,或者避免竞争,只见
他肯定地说:“哦!不,他不来我这儿,他不想来这儿。”对于社交界的先生来说,问题没
有这么严重,更何况不去那儿的社交界青年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所以不去关心我们的
生活。而在一个航空公司里,如果某些装配工去过那儿,他们的同事就监视他们的行动,并
且无论如何也不愿去那儿,原因是害怕被人发现。
  我一面走近自己的住所,一面心里在想,意识停止和我们的习惯进行合作是如此之迅
速,它让我们的习惯自由和发展,但不再去关心它们,从此之后我们会感到多么惊讶,如果
我们只是从外部看到男人们的行动,并设想个人已全部投入到这些行动中去,这些人在道德
上和智力上的才能可以不受约束地朝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这当然是教育上的一种缺陷,或
者说是缺乏任何教育,再加上他们惯常的赚钱方式即使不算最为轻松(因为许多工作更加舒
服,但是譬如说病人,虽然他认为正在和他斗争的疾病往往只是微恙,但由于怪癖、忌口和
服药,不正在为自己创造一种比疾病难受得多的生活?)至少是尽量少花力气,这种方式使
这些“年轻人”为了微薄的收入,可以说是无知地在干一些不给他们带来任何乐趣的事情,
这种事在开始时甚至使他们感到十分厌恶。①根据这点,人们原可以认为他们非常坏,但是
他们不仅在战争中曾是出色的士兵、无与伦比的“勇士”,而且在平民生活中往往心地善
良,即使不能说完全正派。他们对自己所过的生活道德还是不道德,早已失去了概念,因为
他们周围的人过的就是这种生活。这样,当我们研究过去历史的某些阶段时,我们惊奇地发
现一些个性善良的人肆无忌惮地参加大屠杀和献祭活人,对他们来说这也许是十分自然的事
情。在两千年后阅读我们时代的历史的人,也许将会感到某些温柔和纯洁的心灵同样沉浸在
一种生死攸关的环境之中,而这些心灵感到习以为常的环境,将会显得象魔鬼一样有害。另
一方面,在我认识的人中,很少有人,我甚至可以说没有人,在智慧或敏感方面具有絮比安
这样的天赋;因为构成他谈话的精神脉络的这种美妙“知识”,并非来自任何中学的教育,
也不是来自任何大学的教育,他要是受到这些教育,就可以成为出类拔萃的人物,而社交界
的许多青年却没有从这些教育中得到任何好处。这只是他天生的感觉、自然的见解,他不过
是在空闲的时间里,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偶然阅读少量书籍,却能说出如此正确的话来,
他的话显示了语言的全部对称,展现了它们的美。然而,他干的职业虽然理所当然地被认为
是最有利可图的行当之一,但也是最为低劣的行当。至于德·夏吕斯先生,他那贵族的自豪
本应使他对“别人的闲话”有某种蔑视,某种自爱感和自尊感怎么不能迫使他的淫荡放弃某
些看来只有完全痴呆才能得到原谅的满足呢?但在他身上,就象在絮比安身上那样,把道德
和各种行为分开的习惯(另外,这也应该存在在许多职务之中,有时在法官的职务中,有时
在政治家的职务中,以及其他许多职务之中)应该早就养成,因此习惯(从不向道德感征求
意见)越来越加深,直至这个表示赞同普罗米修斯让人用力量钉在纯物质的岩石上之日为止。  
  ①絮比安的房子被描写成庞培城,使人回想起法国大革命的末期,所以这种描写非
常符合同督政府时期十分相似的时期,这一时期即将开始。新的舞会已在到处组织,而且是
通宵达旦地跳舞,仿佛和平已提前实现,但这些舞会仍在暗中进行,以便不过于公开地违反
警察局的规定。除此之外,某些艺术观点的反德倾向没有战争初期那样强烈,这些观点得到
了充分的发展,使被窒息的思想喘过气来,但是,必须具备公民爱国证书,才有胆量介绍这
些观点。一位教授写了本关于席勒的出色论著,报上对此作了报道。但是,在谈论该书作者
之前,先写他参加过马恩河战役、凡尔登战役,曾两次受到嘉奖,两个儿子又阵亡,仿佛是
为了取得出版许可证。然后才赞扬他关于席勒的著作清晰、深邃,并说这本书可以被称为伟
大的著作,只要在书中不说“这个伟大的德国人”,而说“这个伟大的德国佬”。这是文章
的口令,于是就立即放行。——作者注。

  当然,我清楚地感到,这是德·夏吕斯先生疾病的一个新阶段,自从我发现他患病之
后,根据我亲眼看到的各个阶段来看,他的病以越来越快的速度继续发展。现在,可怜的男
爵离结局和死亡已不是十分遥远,即使并非象维尔迪兰夫人预言和希望的那样在死亡前受到
监禁,在他这样的年龄,监禁也只会加速死亡。不过,也许我说得不对:纯物质的岩石。在
这个纯物质中,可能还会浮现出一点精神。不管怎样,这个疯子清楚地知道,他是一种疯狂
的猎物,他在这样的时刻仍在玩耍,因为他十分清楚,打他的人并不比在打仗的游戏中抽签
抽到当“普鲁士人”的小男孩更加凶恶,在这种游戏中,大伙儿都带着真正的爱国主义热情
和假装的愤怒之情朝小男孩冲去。一种疯狂的猎物,这种疯狂还是带有德·夏吕斯先生的一
点个性。即使在这些反常的行为中,人性(正如它在我们的爱情和我们的旅行中所做的那
样)仍用真实的要求来表露信仰的需要。我曾对弗朗索瓦丝谈到米兰——这座城市她也许永
远不会去——的一所教堂或兰斯大教堂——即使是谈到阿拉斯①大教堂!——,这些教堂她
不会看到,因为它们已在不同程度上被摧毁。当我谈起这些教堂时,弗朗索瓦丝就羡慕有钱
人能看到这样的珍宝,并带着一种思乡的忧愁说道:“啊!这该有多美!”她住在巴黎这么
多年,却从未有兴趣去看看巴黎圣母院。这是因为巴黎圣母院正是巴黎的组成部分,是弗朗
索瓦丝的日常生活进行的城市的组成部分,因此在这个城市里,我们的老女仆很难——如果
对建筑的研究没有在某些方面纠正我身上的贡布雷本能的话,我也很难——确定她梦想的客
体。在我们喜爱的人们身上,存在着他们固有的某种梦想,这种梦想我们不能始终看出,却
在继续追求。我相信贝戈特和斯万,就爱上了希尔贝特,我相信坏家伙希尔贝,就爱上了
德·盖尔芒特夫人。而在我对阿尔贝蒂娜的最痛苦、最嫉妒、看来是最具个性的爱情中,又
蕴藏着多么广阔的海洋!另外,正是由于人们所热衷的这种个性,对这些人的爱情已经有点
反常的味道(肉体的疾病,至少是那些与神经系统关系较密切的疾病,难道不就是我们的器
官和我们的关节染上的一些特殊爱好或特殊恐惧?它们对某些气候产生一种无法解释和难以
改变的恐惧,就象某些男人对戴单片眼镜的女人或对精通马术的女人的偏爱一样无法解释和
难以改变。这种欲望,在每次看到一个精通马术的女人时都会被唤起,谁又能说它同哪一种
持久的、无意识的梦想联系在一起?这种欲望是无意识的,又是神秘的,就象某一个城市对
一个终生患哮喘病的人一样神秘,这个城市在外表上同其他城市相似,却能使他第一次自由
地呼吸。  
  ①法国北部加来海峡省省会,最初由高卢—罗马人建立。

  然而,反常行为就象爱情一样,其中病态的缺陷已将一切覆盖,已将一切感染。爱情甚
至和最疯狂的反常行为也有相同之处。德·夏吕斯先生坚持要别人把他的手脚用牢固可靠的
链条捆起来,要求戴上镣铐,据絮比安对我说,男爵还要一些残酷的刑具,这些刑具即使请
水手帮忙也极难搞到——因为它们用于酷刑,而酷刑在惩戒最严的船上也已废除——这一切
归根结蒂,是德·夏吕斯先生身上有着阳刚的全部梦想,这种梦想在必要时可用粗暴的行为
加以证实,他内心还有一种我们看不到的彩色装饰,他用这种方式来发出彩色装饰的某些映
象,有正义的十字,有封建的酷刑,都用他那中世纪的想象来加以装饰。每当他来到时,他
就带着同样的感情对絮比安说:“今晚至少不会有警报,因为我从这里看到自己被这种天火
煅烧,就象索多姆的居民那样。”他装作害怕哥达式轰炸机,并不是因为他对这种飞机有丝
毫的害怕,而是为了等警报一响,就能以此为借口冲到地下铁道的防空洞里,希望在里面得
到在黑暗中摩肩接踵的某种乐趣,并带有中世纪的地道和inpace①的模糊梦想。总之,他
被人用链子系住和挨打的欲望,以丑陋的形式表露出一种诗意的梦想,这种梦想同其他人去
威尼斯或供养舞蹈女演员的欲望一样富有诗意。德·夏吕斯先生非常希望这种梦想能使自己
产生真实的错觉,所以絮比安只得卖掉四十三号房间中的木床,并用一张更适合链条捆绑的
铁床来代替。  
  ①拉丁文,意思是:修道院中监禁终身禁锢者的地牢。

  当我回到家里时,军号声终于响了。消防队员的声音受到一个男孩的议论。我看到弗朗
索瓦丝正和管家一起从地窖里出来。她以为我已经死了。她对我说,圣卢来过,一面表示抱
歉,一面想看看他上午来看我时是否把他的十字军功章掉在这儿。因为他刚发现自己的十字
军功章丢了,而他第二天上午要回部队,所以想碰碰运气,看看是否在我这儿。他和弗朗索
瓦丝到处都找遍了,但什么也没有找到。弗朗索瓦丝认为他可能是在来看我之前丢失的,因
为据他说,她感到她可以发誓,她在看到他时他没有戴十字军功章。这点她弄错了。这就是
证词和回忆的价值!不过,这并不十分重要。圣卢既受到军官们的器重,又受到士兵们的爱
戴,所以这件事很容易得到解决。另外,我见他们谈论他时热情不高,就立即感到,圣卢给
弗朗索瓦丝和管家留下的印象不大好。也许是因为管家的儿子和弗朗索瓦丝的侄子作了一切
努力,以便远离火线去做没有危险的工作,而圣卢却成功地作出相反的努力,以便去冒生命
的危险。但是,弗朗索瓦丝和管家根据自己的判断,却不能相信这点。他们相信的是,有钱
人总是躲在安全的地方。另外,即使他们知道罗贝尔英勇的真实情况,也不会受到感动。他
没有说“德国佬”,而是对他们赞扬德国人的勇敢,他也没有把我们从第一天起就没能打胜
仗的原因归咎于叛国。然而,这正是他们希望听到的话,这正是他们所认为的勇敢的标志。
因此,虽然他们在继续寻找十字军功章,我仍感到他们对谈论罗贝尔显得冷淡。我猜到这枚
十字军功章遗忘在何处①,就让弗朗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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