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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汇丽说:“郑县长,我真的不是恭维你,你的音色和音质简直是完美无缺。不过,我要打击一下你的是,你不是唱通俗的嗓子,所以不可能有几十万的出场费,只能换几瓶碧源啤酒。”
大家都笑了起来,郑天良说:“看来我发财的梦就这么破灭了。”
晚上县政府要开县长办公会,郑天良跟沈汇丽公事公办地握手告别。临别前,走在后面的沈汇丽在走廊里悄悄地塞给郑天良一个手提袋,袋子里装着一件“金利来”蓝色衬衫,她说这是她在上海特地为他买的礼轻仁义重,郑天良说你这让大哥我怎么好意思呢?沈汇丽说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再送我一件。他们两人走在后面,赵全福、耿天龙对他们短促的对话一无所知。
县长办公会上,郑天良说跑了一整天,销售形势非常好,群众的热情也很高,他与一些老百姓进行了交谈,一些党员干部说,不要说还给了我们啤酒,即使不给啤酒,县里建设需要钱,我们也愿意掏出来。郑天良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甚至还总结性地说了这样一句:“如果按这样的销售势头,明年啤酒厂生产一万五千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宣中阳说老郑提到的典型宣传部要下去很好地抓一抓,利用媒体进行大力宣传。宣传部孟部长连连点头。
我现在必须回到我自己的现实中来,我没钱吃饭了。
二000 年初冬我的日子非常难过,硬着头皮找回家探望父亲的耿伟强借了两千块钱。耿伟强头发梳得油光涤亮,而且方向一致地向后脑勺铺去,这种大背头是大款和大官们的基本头型,区别在于大款们手上套一个或几个很夸张的钻戒,而大官们手指上一贫如洗,很廉洁。耿伟强有些怜悯地望着我:“老同学之间,还说什么借不借的,拿去花不就得了。”我说我正在写一本书,耿伟强说:“现在这世道还有什么人看书,脑子有雾了差不多,我平时只看黄色影碟和杀人放火的小报小刊。”我不好说我正在写一本类似于黄色影碟的书,就装得很崇高的样子说:“你这样有钱的人还是多读点书好,现在好书真不少。”耿伟强显然对我这个穷人说的话毫不放在心上,他打了一个响指说:“走,吃饭去,明年你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到南京跟我一起干。写什么破玩艺,没劲!”
拿了两千块钱后,我寄一千块钱给韦秀让儿子买奶粉以对付这个难熬的冬天,剩下的钱我就自己买一些方便面和劣质香烟,整天穿梭于河远和合安之间。由于我是一个无业游民,没有合法身份,所以调查我舅舅的事非常困难,公检法不让我看卷宗,纪检部门更是很怀疑地问我想干什么,我只好说,郑天良是我舅舅,我想了解一下他是如何腐败堕落的,他们说不行。这种民间调查的进度非常缓慢。这时我收到了书商姚遥打给我的传呼,我租住的车站小旅馆外有一个公用电话,回电话的时候,我跟电话亭的老太太吵了一架,她多收了我三毛钱,老太太嘲弄我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整天看你不务正业地东游西逛,不想法子去挣钱,还好意思跟我为三毛钱争吵。我告诉你,超过一秒钟都要按一分钟计费,这是电信局规定的。”我被老太太呛得哑口无言。穷人在这个社会是没有什么尊严的,我真有些羡慕和向往腐败分子们花天酒地的生活,先荣华富贵起来再说,枪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阿Q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姚遥在电话里要我到浙江千岛湖边上的来凤山庄开书稿通气会,华东地区的二十六个“枪手”全部到会,我问费用怎么办,姚遥说一切费用由他支付。于是我就坐了一整天长途汽车赶到了来凤山庄。这是千岛湖边上隐蔽在深山里的一个旅游度假村,冬季客人很少,山庄里除了我们这二十几个作者外,只有零星的散客进出山庄以显示出这里还没有沦落到荒无人烟的地步,游客们嘴里冒着热气,山区冰冷的风在他们的鼻梁上盘旋。
通气会开了一整天,二十六个写手们分别通报了自己的写作进度并交流经验,有相当一部分写手已经完成了初稿,而我的调查工作还没有结束,但我只得打肿脸充胖子煞有介事说自己已完成了百分之六十的书稿,由于我说谎经验还不是很老练,再加上自己底气不足,所以就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更多地在讲郑天良是如何一步步地走向堕落以及在官场的兴衰际遇,在说了二十多分钟后,姚遥打断了我的话,严厉地训斥我道:“你是怎么搞的?我上次就跟你讲的很清楚了,我不是组织部门,我是一个书商,我不要贪官一生的档案,我要的是贪官们与女人之间赤裸裸的淫乱,这方面材料越多越好。你这简直就是在写《一百个贪官与一百零一个贪官》,而不是我所要求的《一百个贪官与他们的女人》。不知道李成品究竟给我推荐了一个什么样的高手?”
我当时真想跳出来说:“郑天良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我没办法写出更多的淫乱,你要是不满意,我他妈的立即撤退。”可人穷志短,想起饥寒交迫中的妻儿和四万块钱的稿酬,我不敢反抗,我唯唯诺诺地说:“姚老板,我会尽最大努力按照您的要求去写的。”
来凤山庄的老总以为来的是二十六位作家,所以态度就非常热情,他在姚遥的坑蒙拐骗下,将最好的会议室免费给我们使用,还在山庄门口打出了欢迎标语,标语写着:“热烈欢迎华东地区二十六位著名作家下榻来凤山庄”。可实际上我们不过是一群被书商利用的打工仔,我们根本就不是作家,充其量是一些卖文为生的文字贩子,为了生存,低三下四,每人都有一把辛酸泪。
我心里非常别扭,晚上喝酒的时候,也没什么心情,看其他文字贩子们斗志昂扬,我感到我吃这碗饭吃得非常艰难,跟妓女没什么两样。姚遥见书稿进度很快,就说这次主要是请各位来交流情况,还有就是来度度假,晚上要给每位作家们安排一位小姐,放松放松,算我请客,大家尽情享用就是了。
我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而且也为自己的调查进度缓慢着急,最要命的是我调查的内容离《一百个贪官与他们的女人》相距越来越远,在这种糟糕的心境下,我只有借酒浇愁,江西写手竹节草对我说:“少喝点,不然晚上的项目就开展不下去了。”可我还是喝多了。
妓女进我房间的时候,我正在卫生间里呕吐,看着眼前风骚放浪的女人正用舌头舔着腥红的嘴唇,蓝眼圈别有用心地圈着我的目光,我很冲动,可身体却不听脑袋的指挥,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女人了,这种陌生感使我恐惧了起来,在妓女脱光衣服的时候,我的胃突然又痉挛了起来,钻进卫生间,吐出了黄胆,我看到水池里吐出了被嚼碎了的肉和蔬菜的残汁混在一起如同一堆浆糊,韦秀辱骂我是“嫖客”的声音灌满了耳朵,我的下身像被霜打蔫了的一只茄子,镜子里的脸色苍白,表情严重扭曲。走出卫生间后,我叫妓女穿上衣服立即离开,妓女穿好衣服嘲弄地向我吐了吐舌头,说了声“假牙”后翩然而去,我想说一句“公共厕所”反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倒在床上像一条奄奄一息的狗,恶劣的情绪使我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嘴脸,想嫖娼,但力不从心,而为自己力不从心又找了一个贞洁的借口,因为我决心对韦秀永不背叛。其实我跟张秋影是以爱情的名义间接地嫖娼。爱好女人是男人的天性,贪官如此,百姓也是如此,只不过时间地点方式不同,因而称呼也不同,比如民工在街边美容院玩女人叫嫖娼,大款和贪官们在豪华的别墅里玩女人叫“包二奶”,严格说来,只要不是跟自己的妻子睡觉,一律都是“嫖”的性质,在嫖这个问题上还是存在着等级制度的,而且也是不公平的。比如今天晚上在来凤山庄这个高尚的度假区里,嫖是受到保护的,大城市的星级宾馆也是一样的,只有路边店和小美容院才是真正打击的对象,地位低的嫖客是不受保护的。我在酒精的作用力下胡思乱想,晕晕乎乎地睡着了,隔壁房间里则传来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这些文字贩子们将压抑的委屈免费倒进了妓女的器官的。
我现在必须回到我自己的现实中来,我没钱吃饭了。
二000 年初冬我的日子非常难过,硬着头皮找回家探望父亲的耿伟强借了两千块钱。耿伟强头发梳得油光涤亮,而且方向一致地向后脑勺铺去,这种大背头是大款和大官们的基本头型,区别在于大款们手上套一个或几个很夸张的钻戒,而大官们手指上一贫如洗,很廉洁。耿伟强有些怜悯地望着我:“老同学之间,还说什么借不借的,拿去花不就得了。”我说我正在写一本书,耿伟强说:“现在这世道还有什么人看书,脑子有雾了差不多,我平时只看黄色影碟和杀人放火的小报小刊。”我不好说我正在写一本类似于黄色影碟的书,就装得很崇高的样子说:“你这样有钱的人还是多读点书好,现在好书真不少。”耿伟强显然对我这个穷人说的话毫不放在心上,他打了一个响指说:“走,吃饭去,明年你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到南京跟我一起干。写什么破玩艺,没劲!”
拿了两千块钱后,我寄一千块钱给韦秀让儿子买奶粉以对付这个难熬的冬天,剩下的钱我就自己买一些方便面和劣质香烟,整天穿梭于河远和合安之间。由于我是一个无业游民,没有合法身份,所以调查我舅舅的事非常困难,公检法不让我看卷宗,纪检部门更是很怀疑地问我想干什么,我只好说,郑天良是我舅舅,我想了解一下他是如何腐败堕落的,他们说不行。这种民间调查的进度非常缓慢。这时我收到了书商姚遥打给我的传呼,我租住的车站小旅馆外有一个公用电话,回电话的时候,我跟电话亭的老太太吵了一架,她多收了我三毛钱,老太太嘲弄我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整天看你不务正业地东游西逛,不想法子去挣钱,还好意思跟我为三毛钱争吵。我告诉你,超过一秒钟都要按一分钟计费,这是电信局规定的。”我被老太太呛得哑口无言。穷人在这个社会是没有什么尊严的,我真有些羡慕和向往腐败分子们花天酒地的生活,先荣华富贵起来再说,枪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阿Q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姚遥在电话里要我到浙江千岛湖边上的来凤山庄开书稿通气会,华东地区的二十六个“枪手”全部到会,我问费用怎么办,姚遥说一切费用由他支付。于是我就坐了一整天长途汽车赶到了来凤山庄。这是千岛湖边上隐蔽在深山里的一个旅游度假村,冬季客人很少,山庄里除了我们这二十几个作者外,只有零星的散客进出山庄以显示出这里还没有沦落到荒无人烟的地步,游客们嘴里冒着热气,山区冰冷的风在他们的鼻梁上盘旋。
通气会开了一整天,二十六个写手们分别通报了自己的写作进度并交流经验,有相当一部分写手已经完成了初稿,而我的调查工作还没有结束,但我只得打肿脸充胖子煞有介事说自己已完成了百分之六十的书稿,由于我说谎经验还不是很老练,再加上自己底气不足,所以就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更多地在讲郑天良是如何一步步地走向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