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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怡沉吟着,眼神微微颤动,余光若有若无地掠过了左君年。
左君年恰好已经回过神来,又发起了凶猛的攻击:“这家所谓跨国房地产公司的资质、信用谁来保证?”
齐大元略微提高了声音:“我在原来的地市就是和他们合作的,我们那不就搞得很好吗?省委主要领导都去视察和表扬过的,组织上调我来白绵,也不过是想我再接再厉,把白绵的建设再上一个台阶,说到底,又不花地方政府的钱,把城市大变样,这么好的事,已经有成功的先例在的,你们担心什么啊?”
最后,会议勉强达成了统一,先在白绵市的北城开始,由城乡结合部开始改造建设,再由北城的建设效果决定东城是否改建。
其实这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缓冲而已,推土机一开进居民区,许多事情就无法逆转了。或者说,从齐大元的评估书放到桌上开始,许多事都不是程怡或者左君年所能控制的了。齐大元干得最漂亮的一手就是将贺仲平的侄子贺小飞安排在拆迁办当主任助理。这个讨论一放到桌面上,程怡和左君年的感觉都是:咬住个疼手指作不得声。在明显需要多方团结的局面下,显然不能得罪贺仲平,而这个决定一通过,摆明了是送个大人情给齐大元去做。紧接着,白绵市里跳出来一个交际花吴扣扣,声称该公司的中方总经理吴祖德是她的远方堂兄。这女人来势迅猛,没几天就搞定了一批关键人物,以至于鑫昌的事在市委市政府大院里变成特事特办,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北城的改建进度远远超出程怡的估计,行动的强度和烈度也更远远超出了以程怡为首的官员群体的承受范围。
卢晨光曾经和陈秀评价过白绵市的这场暗战,亲眼目睹了齐大元三下五除二地安营拔寨,风卷残云之后,一统江山的手腕之后,卢晨光感慨不已:“一程一左,加起来也斗不过老齐呀。胜负已定。”
陈秀不解:“你说老左斗不过老齐我信,怎么加上一个程怡还斗不过?那我就不信。”
“你不信就不信,从根子上起,老左和老程就输了。”卢晨光淡淡地说:“就说个最简单的吧,贺仲平是程怡在任从干部科长提拔到组织部部长的,这么铁的交情,还不是被齐大元一招四两拨千斤就拆了。官场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嘁,这谁不知道啊。”陈秀笑。
“再也没有人比齐大元更善于摆布利益这颗棋子啦。”卢晨光拥着陈秀,两人在黑暗里临窗而立。这是省城的一家星级宾馆,即使开着灯,也不会有人透过窗户认出他们,可他们还是谨慎地关了灯,让漆黑保护着难得的安谧:“世事如棋,政局如棋,利益就是上边的棋子。”
陈秀静静地将头偎依在卢晨光胸口,衬衫的纽扣硌痛了脸,可她贴得更紧:“我们之间利益关系是什么?”
卢晨光手臂紧了一紧:“胡说。”
陈秀不语。卢晨光停了停,感觉出怀抱里女人的黯然,沉吟了几秒,终于徐徐道:“也有些事,是不在利益计算范围的。比如,我当然也可以去紧跟齐大元,他也不是没有朝我示意。但,我做不出来。我做出来了,哪怕升官发财了,内心也不得安宁。做人要么做个彻底的坏人,要么做好人,我自问做不了坏人,有些事,就没办法跟着利益走。”
陈秀垂下头,一颗眼泪噗地坠落在两人的衣襟间,轻快得连她自己都几乎没有察觉。
从第一次在白绵召开常委会起,齐大元一个微妙的行为特征就落在左君年的眼里。无论是例会还是紧急会议,齐大元从来都是在最后一个抵达会议室。即使他人就在近在咫尺的办公室里,从走廊上都能看到他办公室门扇底下漏出来的灯光。一定要所有与会人等都已经就座,负责做会议记录的秘书歉意地朝大家微微笑笑,然后匆匆出门,小而碎的脚步声叩打着,他会小心地敲敲书记室的门,齐大元从一堆文件里抬起方方正正的脸,秘书犯了错似地低语:“齐书记,人都到了,您看?”
齐大元省悟似地咳嗽一声,从脸上摘下眼镜,放进眼镜盒里,站起来,气度恢弘地伸伸懒腰,漫不经心似地:“好嘛,咱们开会!”
这次常委会虽然是齐大元紧急召开的,他还是按照惯例,在最后一个到场了。令人稍觉意外的是,马春山竟然没有到位。
市委办主任侯鱼水朝程怡投过一个探询的眼神,程怡静静看了他一眼,不易觉察地摇了摇头。
向阳在会议开始前赶回来的,赶呼哧呼哧喘气,圆胖的脸满是汗,像涂了层油,扑哧一声跌坐在沙发椅里,又喘着爬起来,探身从桌上的面巾纸盒里嗖嗖拽出几张纸,又嗵地坐回去,边喘气边擦汗,从额头擦到脖子耳朵根再擦到下腋,擦得坐在他对面的左君年一阵反胃。
向阳进来后不一会,齐大元步履从容地推门进来了,脸上没有预期的阴云密布,倒还带着点和气的笑意,朝向阳先笑道:“老向,辛苦啦。”边说边走到会议桌顶头自己的位置坐下。向阳照例嘿嘿地讪笑,他口才不利落,照稿子给下属讲话都算勉强应付,在一般伶牙俐齿各有擅专的同僚面前就只好藏拙了。
齐大元一落座,目光扫过桌上人手一份的那份“小报”:“都看过了?”
个别人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向阳端起茶杯,大口地喝着水。
卢晨光立即道:“我先做检讨吧。在白绵市地面上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小字报,我这个当宣传部长的没有尽到监督、监控的职责,我失职啊!”
左君年冷冷地打断他:“这种大街上冒出来的小报,属于个人行为,你怎么监督?怎么监控啊?要检讨也是我这个分管文化宣传教育的书记检讨啊,没教育好市民,没管理好宣传口径,出现了这样严重污蔑大好形势的不实报道”
程怡淡淡地说:“检讨呢,先不忙做,责任呢,也等下再分,先商议一下怎么挽回影响,消除不利因素吧。”一边说一边扬起脸看着齐大元:“齐书记,你看呢?”
卢晨光连忙接着道:“今天一早,已经在齐书记的安排下,在第一时间让有关网站撤下了这篇文章,并且初步查到了这个文章的发布源头的,是长庆路上的一家网吧,有关民警正在进一步追查当事人,文化局也已经出面将在各报亭里违法出售的小报查缴上来了,可以说,我们已经尽力将影响控制在了最小层面”
贺仲平耷拉着眼皮,在笔记本上刷刷地写着东西,十分专心,心里却在暗暗发笑。这三人的合作也真太无间了,一个先演黄盖,一个再当周瑜,最后再来一个打圆场的,轻轻几句话,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从余光里掸了顶头的齐大元一眼,齐书记依然是巍然不动地一派平静,一副水深不可测的样子,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超脱,确有将帅之风啊。班子里虽然有一块难消化的铁三角,齐某人的水还是够深,浮得住这块硬骨头呢。这小报一递到手里,贺仲平就估摸着了,这事,包准就是有预谋有策划的。看文章的专业程度,对内幕的掌握程度,策划人出不了今天这个办公室!
贺仲平想归想,始终不抬起眼皮来。这眼皮抬不得。对面坐的是卢晨光,而余光里也可以瞟到齐大元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边。卢晨光和自己紧邻,私交一直不错,这时候不帮他讲话实在说不过去,但若要在这个事情上替他说话,哪怕只是无关痛痒的打哈哈,也会严重地得罪齐书记。
贺仲平这么盘算的时候,正瞥见斜对面的侯鱼水似笑非笑样子,心知又是一个冷眼看世的;怕自己露出什么端倪落了他眼,赶紧神色一凝。
看卢晨光说得差不多了,齐大元轻轻咳嗽了一下,卢晨光就此戛然而止,其他喝茶抽烟的常委们声息也微微一静,左君年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得像一个屏息静气的猎人望着簌簌摇动的灌木丛。
“影响嘛,已经造成了。这件事不是普通的小字报事件,它出现的时间,发布的范围,以及文章内容所攻击的目标都充分表明了,这是一起用意十分恶毒而且深远的政治事件。”齐大元呼哩哩地喝着滚烫的茶水,慢条斯理的声音从茶杯口上吐出来,他说话的态度轻描淡写,但与座者听得无不心头一紧:“现在确实不是追究追究责任的时候,到了一定的时候,不用追究,也能分清是谁的责任。我的意见是,写这份小报的人,很可能和江勇被杀一案有关,所以,建议不仅仅要让网警介入,向书记负责的江勇凶案组也应当立即介入。”
包括贺仲平在内,一应人都吸了口冷气。向阳额头上的汗又密集地涌现出来。
左君年踌躇着,若在平时,他早已经质疑,但此刻他心里有鬼,知道左昀是始作俑者,就好比玩梭哈时手里握到了一张最蹩脚的2,即使想力挺一局,也底气不足,更要命的是,刚才齐大元一直滞留在办公室里,这期间有没有新的情报进展,他到底有没有掌握左昀是肇事者呢?或者就算他没有掌握这个事实,他的猜测可能也八九不离十了
“我说,老齐啊,”程怡商榷似地望着齐大元:“这件事本来只是个宣传口径上的问题,说到底是意识形态范围的事,上升到刑事案件,会不会反而扩大了这件事的影响?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在讲舆论自由,而且这稿子又是发在网络上的,网上的东西,很难定责,以一级地方政府的身份,把一篇文章定性为刑事案,会不会有文字狱的嫌疑呢?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文字狱不可兴啊,知识分子的言论问题,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搞大了,就像臭茅坑一样越搅越味儿越大,搞不好,连海外媒体都会关注,那才叫影响恶劣呢。”
齐大元嘿嘿笑了笑,以他书记一人之力,硬要将此事定性并不是做不到,党内的常委会制度虽然多数时候形同虚设,可要真有一伙人一起顶起真来,还真得要几个帮手要扭转局面不可呢。他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贺仲平身上。
贺仲平舔了下嘴唇,字斟句酌地开了口:“这件事呢,看起来是件简单的小字报,不过”不过两个字含含糊糊吐出来,简直像是一块热糍粑,“不过”二字后面说什么,还真费思量呢,他正准备心一横说下去,却忽然停住了,迟疑地看了满桌的人一眼,抬起手来,朝西服的内兜伸了进去,接着,慢慢地摸出来一只扑棱棱直跳的手机。看了一眼号码,贺仲平眉毛蹙了起来,要放在平时,这个号码他肯定不会接,这是从家里打来的电话。在这么重大的会议上,遇到家里的电话,他顺手就给按掉了。而丁桂芳也该会意到丈夫正在参加某个重要会议,不方便接电话。
不过放在这会,这个电话至少可以帮自己拖延点时间,调整一下思维。贺仲平一面露出一个抱歉的笑,一面翻开了手机翻盖:“喂?什么事?我在开会哪!”
“什么?”贺仲平满脸的微笑忽然间僵住,正在翻弄笔记本的手也顿住了。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贺仲平猛地站起身来:“好,我马上到家。”
这一下,连齐大元都楞了。隔着这么长的桌子都能看出来贺仲平脸颊抽搐着,下颌痉挛地绷紧了,他努力堆出若无其事的笑,嘴巴却像焊住了似的咧不开:“齐书记,程市长,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得赶紧回去看一下。”
他的笑充满了难言之隐的痛苦,齐大元虽然很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