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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正门也不甚宽广,上面写着“东蒙”两字,乃是书院的名字。在书院的前方有一个小小的广场,平日里很多的学子们在这里戏耍锻炼,算是外操场,而在场地的边缘,有一堵影墙,此时影墙上张贴了许多白纸黑字的纸张。
东蒙书院放榜了。
凡是榜上有名的,便可以进入书院学习。
东蒙书院虽然名为书院,却半是书院,半是官学。书院由蒙城拨款和富商捐赠维持,富裕的学子们交纳学费,贫寒学子可以通过各种劳役来代替学费,甚至可以得到一定的补贴。当初的子柏风,便是后一种。
而东蒙书院的名气,一半来自书院本身的政策,另外一半却来自先生,先生桃李满天下,据说徒子徒孙里面许多人都执掌大权,而府君其实也是他的学生之一,在蒙城,上至府君,下至走卒,人人尊称其一声先生而不呼其名。
子柏风到达了书院门前时,就看书院门前人头攒动,在榜单前看榜的人里,不乏背着行囊,拿着路引文书,从外地赶来的学生们,这些外府的学子也被先生的名气所吸引,前来求学,能够得到先生的点拨,就等于打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实话说,这些人中很多人,其实也是冲着“村正”一职来的,经常被子柏风拿来自嘲的村正一职,在许多人看来,也已经是一份了不起的差使了。上次蒙城府也不过选拔了二三十名村正,还有近百个村子没有选拔村正呢,这也是一份能够领到皇粮俸禄的差使,有了这个差使,至少继续求学就不愁饿肚子了。
子柏风正在左右瞧着,就听到那边传来了一声大喊:“先生!先生,这边!”
子柏风就看到燕老五家的六孙子在哪里咧着嘴大笑,一边笑一边对子柏风招手。
子柏风一路挤进去,技得满头是汗,就看到村子里的六个学子都在,而且都在笑,他们的家里也有长辈陪着来了,一个个也都在笑,跟着来凑热闹的几个后生,也都在笑,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开怀大笑,别提多显眼了。
“怎么了,那么高兴?考上了几个?”子柏风笑问道。
“先生你猜!”燕小六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这个燕小六之前还是子柏风的同学,后来还因为子柏风的关系吃了自家爷爷的几鞭子,后来还有些不服气,不过子柏风几堂课下来,他便服服帖帖了。
不知道是不是燕老五的那一顿打起了作用,这小子也算是认真,而书院的考试,在子柏风看来,确实不算是多难,因材施教加应试强化之下,这小子的成绩突飞猛进,最终入选了来参加考试的六人。
“我猜?”子柏风踮起脚尖,探头向榜单的那般看去,奈何人实在是太多了,挤得水泄不通,距离又有点远,一时间哪里能看到?
“没大没小!”燕二走出来,燕二颇有乃父风范,颇为严肃,也颇为受小辈敬畏,他对子柏风行了一礼,道:“先生,他们六个小子都考上了。”
平日里,他偶尔会叫子柏风的名字,偶尔会称呼秀才爷,今天这声先生,却是诚心诚意的。
“都考上了?连小六都考上了?”子柏风却是哈一声笑了出来,“小六你这家伙没作弊吧,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啊!”
燕小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假装子柏风在夸他,昂头道:“也不看看我是谁!”这家伙转脸又非常乖巧地拍马屁,“也不看看咱先生是谁!“
身为燕小六的老爹,燕二替他谦虚道:“都是先生教导得好,不然我家这顽劣的小六,怕是没可能考上书院了。”
小六都考上了,小七小八小九还会远吗?也不知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考
“不错,不错!”子柏风伸手摸摸小六的脑袋,虽然他年龄也不比燕小六大,但是燕小六却也没晃开。
“真羡慕兄台啊,竟然六个学子都考上了。”旁边有人插言道。
子柏风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壮的青年站在他身后,那人面容方正,鼻子颇大,脸上还有点点青春痘残留的坑坑洼洼,头发又粗又短,脑袋上还结了一个小球球。虽然这样子,他却也作秀才打扮,一身青衿。
“兄台你是”子柏风觉得这人面熟,却不认识。
“在下刘子艳,当初院试时,有幸坐在兄台的前方。”那人道。
子柏风看了他一眼,仔细回忆了一下,顿时回忆起来,当时确实是有这样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前面。
“子艳兄现在在何方高就?”子柏风拱了拱手,问道。
“在下现在添为刀刘村的村正,不过在下这村正和子兄比起来,真的是差太多了,子兄的名气,现在早就传遍蒙城了。”
子柏风连续做了两件大事,一件事是击鼓鸣冤状告府君,却不但没有受到府君怪罪,反而被重用——当即就有俩心存侥幸的人也来击鼓鸣冤状告府君,无一不被治罪——可见府君厚爱。而另外一次名气更大,子柏风怒骂非间子,竟然活着走出了蒙城府,这更为传奇。
“取笑了”子柏风面色一红,他可是没办法才抛头露面的。
“当日兄台在考场上一睡不醒,我便知道兄台是不世之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就连兄台治下的儿郎都如此争气,唉,我刀刘村”他指了指身后一群垂头丧气的少年,那些少年一个个死了爹娘一般,还有一个年龄最小的在抽抽噎噎的。
“全军覆没了?”子柏风笑着摇头,道:“我们下燕村之前也有数年是这样子的,现在来东蒙书院的人越来越多,书院的学生就那么点,想要考上是越来越难了。”
“谁说不是呢?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了一个走了五百多里地来考试的学子,来的时候钱就已经花光了,这次还没考上,正在发愁怎么回去呢。”
“这可真可怜”子柏风口头上稍稍同情了一下,不过他年幼时也是经历过了逃难的,当时他们父子俩人一文不名,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有一次父子俩饿了两天了,子坚用草编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卖给好心人,这才换了一个包子,老爹还没舍得吃,给子柏风吃掉了。两年的流浪都过来了,五百里地,慢慢走吧,走到了家里,便知道辛苦,知道好好学习了。
“谁说不是呢?”这位刘子艳兄台似乎很喜欢这句话。
“子兄。”刘子艳摇摇头,又一抱拳,道:“对于玉税这事,子兄如何看待?”
子柏风扬了扬眉毛,刘子艳连忙道:“实不相瞒,我们刀刘村也是需要交纳玉税的,上次府君征收补税,我们刀刘村就已经褪了一层皮了,这次实在是无力”
子柏风把自己村的赋税推翻了,其他的村子,他不可能全部顾过来,不过府君也没大力催债,这些村子也就是意思了一下,就都摆脱了收税的危机,某种程度上,子柏风算是救了这些人,不过即便是丁点的赋税,也可以让这些人难受无比了。
“唉,真羡慕子兄啊,文章大才,雄辩无双,我们这些和子兄同科的人,惭愧得紧啊。”
“过奖了”子柏风皱眉道,“我现在也没想好该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我们同期的许多村正都到了产玉的村子,他们现在也都到了蒙城,我们相约中午在蒙城居一聚,商议一下玉税的事,也权当是咱们同科秀才的闻喜宴了。”
看子柏风有些犹豫,刘子艳又道:“子兄不用担心,醵钱均分。”若是按照常理,子柏风这个头名要多出一些,不过子柏风和他们一样,也只是村正,所以大家就都醵钱均分了。
第四十八章:一升米恩斗米仇
“倒不是担心这个,不过我们村的学生们也都在,我不便丢下他们自己去。”
“先生您去吧,不用担心我们。”燕二哈哈一笑,道,“我来之前,我爹已经批准了,若是能有三个以上考进了书院,便允许他们大吃一顿,倒是先生您怕是没有口福了。“
“我爹”今日恰好是集市,子坚和小石头也来了,小石头在和秋儿一起玩,点心零食什么的不要太多,有秋儿的就饿不到他,老爹还在走街串巷给人修房修家具,子柏风担心老爹不舍得吃东西。
“放心好了,我会去叫子兄弟和小石头的。”燕二拍拍胸口。
“别让我爹多喝酒啊!”子柏风叮嘱道,这才跟刘子艳一起离开。
其实不只是子坚来了,现在下燕村的人来蒙城的还有十来个人,有的来卖打到的猎物,譬如柱子;有的来寻欢作乐,譬如四狗;有的来采购一些东西,有的卖自己的农产品,也有的就是带自家孩子来逛逛,来见识见识。
虽然有玉税的事情压在头上,但事实上这段时间的下燕村,精神风貌极好,每日里少则两三块,多则四五块的玉石收获,让这些人打了鸡血一般。前日里,就连子坚都找到了一块玉石,抱着高兴了好几天。
村里玉石收获最多的是柱子,细腿功劳极大。而除了柱子之外,收获最多的竟然是老坨子。老坨子为人低调能忍,枯燥而且极为考验耐力的寻玉工作对他来说,反而如鱼得水一般,他能够在漆黑的夜里,忍受着蚊虫的叮咬,一找就是一整夜,第二天还一言不发地熬着到处找。
而后就是燕老五老爷子了,他带着几个老一辈的玉工收获极丰,不过他们隔三差五才进山一次,进去也多是为了指导年轻人,现在燕老五又来了蒙城,更是被拉下了。
若是这种收获被人知道,怕是眼红的人无数,好在下燕村的人早就已经明白了财不露白的道理,他们世代采玉,早就习惯了低调,就连小孩子都知道招摇张扬了没有好果子,从来不在外面提及这些事情。
只是,子柏风只要一想到这些玉石一大半都要进了非间子的口袋里,顿时不爽。这些玉石都是青石叔拿来给村民的,为什么要交给非间子?没这道理!
子柏风去参加了一次古代版的同学聚会,在这些人里,子柏风还看到了扈才俊,只是大家对他都热情不高,都知道那些让大家焦头烂额的加税事件是他为了自己上位炮制出来的,能够让他加入,还是因为书生们普遍比较谦和。
上次雄辩公堂之后,子柏风就没见到过扈才俊了,却不知道,原来他也被派去当村正了,而且还是一个被自己要求加税的村子,算是自作自受了一次,而这村子恰好也是一个产玉的村子。他本来就挺瘦,此时更加形销骨立,三角眼的角度更加锐利**了。
看子柏风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央,他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了同一件事,那边族老们争得面红耳赤,这边的众人却有种其乐融融的感觉,究其根本,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压根就没有融入到村子里去,都只是被族老架空的傀儡,甚至还像当初的子柏风一般受到了排斥,所以压根就不关心村民如何。反正就算是有玉税,也不是他们交,就算是要他们收,多少又有什么不同,唯有一点他们是确认了的——这玉石是绝对不可能全收上来的。
子柏风冷眼旁观,心中对他们颇为鄙薄,但也有几个人是真正的为了村民着想,一直在和子柏风商议该如何去做。刘子艳便是其中一位,还有一位子柏风也认识,当初也是同一考场,曾经对子柏风伸大拇指说哥们牛逼的那位。
既然道不同,那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子柏风随便吃了一点,就借故告辞了。
子柏风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