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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且由他去。」便即点头应允。
当下韩虚清拿了那「苏堤春晓」锦缎,高高挂起,继而将「曲院荷风」
、「平湖秋月」、「断桥残雪」乃至于「三潭映月」,一一挂起。向扬
负手观望,凝神注目,心道:「师娘让我得窥十景缎全貌,韩虚清断不会放
我离开此地。且看谁先解开这秘密?」
房中众人,无不屏息凝望着这十疋灿烂锦缎,每当其中一疋展开,总能
动人心弦。
当这十景缎尽数罗列开来,香闺之中蓦然变了一番光景,彷佛尘世变迁
,西湖山水跃然眼前,如梦似幻;锦绣中的风月云树,凝蕴着钟灵毓秀的仙
气,历历在目,熠熠生辉;十景色彩辉映之下,宛然凭空幻化出了人间仙境
,一跨步,彷佛便能身历其境
华夫人轻轻举袖,指向「柳浪闻莺」中的一个游人孤影,柔声道:「诸
位便随那人,到『十景缎』中游历一番罢」众人一看过去,不由自主地
注视那锦缎中的人,那人衣袂飘然,彷佛当真在锦缎之中踽踽独行,走在杨
柳依依的湖水边,如一抹烟波似地悠然而去。
向扬微一恍惚,眼光正欲顺着那人去势而望,猛地想起:「且慢!师娘
要我别看人。这不是人么?」一惊之下,原本眼中看起来幻影层迭的锦缎色
彩突然重新分化清晰,定神一看,原本所望之处分明是绣着杨柳低垂,哪里
有人?向扬不禁一呆,心道:「方才上头的确有人形,但似乎不是绣上
去的。」
仔细一看,向扬蓦地惊觉:原来那柳树周遭确无绣人,但是树枝、柳叶
与湖水云烟之间余留的空隙形状,色彩光暗若稍一混匀,隐约便像一个长袖
飘飘的行人。这人形藏得巧妙之极,平常一眼望去决计看不出来,但在这十
景景色穿插影响、华夫人又刻意提醒之下,这人形便成了一个微妙的暗示,
凭空浮现在他的眼前。
人形一消失,向扬便不知该看什么好。却听华夫人道:「漫步过杨柳,
闻黄莺声啼,再向西行。」向扬一听,果见杨柳树下绣着曲折小径,当即沿
着小路而过,眼光随即扫到烟柳之中的几只黄莺,彷佛耳边真响起了嘤嘤鸟
鸣,时作啁啾,那婉转,那柔悦,真令人身不由己地追随过去,只恐少听了
些许,也是莫大遗憾。
向扬眼里看着,耳里听着,骤觉灵魂动摇起来,彷佛倏地穿过自己眼前
这一片光景,踏进了这异样的虚幻山水之中,脚底确然有路,悠悠地往莫知
所之的深远境界延展过去。置身此奇幻之世,眼望山之峭拔,水之幽邃,岂
只是西湖一隅之地,俨然就是一片绮丽灵光勾勒出的新天地。向扬神游其中
,不见一人,只听着一个遥遥响起的声音指引,默默前行,心中却莫名地涌
起疑惧:「这是哪里,何以一个人也没有?这这路愈走愈长」
他很快地发现,身旁的山水景色随着他的脚步,愈走愈是疏淡,由特异
高远渐趋平缓,慢慢糊成一片,彷佛这世界正被什么东西给吸引过去。他就
像身处一个巨大的穹窿之中,他不是愈走愈远,而是向这浑圆洞天的核心不
断探究过去,非是向外,而是反诸于内。他一路无阻,转眼便把所有景致抛
在身后,踏进了这虚世的中央,赫然看见一团乌黑的人影默默立在那儿。
这一瞬间,向扬睁大了眼,豁然领悟:「原来是这里!」
向扬走向漆黑的人形,身材形象,与他无不契合。与这人形合而为一,
也就能立在这世界的中心,他走过这段陌生的路,竟是为了往自己身心之中
探索直达心灵最深处。但是,他来这里找些什么呢?
找不到答案,可就形同白来一趟。向扬毫不犹豫,伸出了手,触及了那
自身的投影。
「最后,走到『苏堤春晓』到此为止。」
华夫人轻声引导,眼望余人,韩虚清、向扬都已如陶塑泥捏一般,再没
一点动静。程济、应贤、应能站在远处,并不跟着同看十景缎,只监视着韩
虚清、向扬二人,静观反应。
华夫人细看向扬眼神,见他双目中不显光华,神游已远,心中暗道:「
好孩子,但愿你心意坚决,切莫走上歧路。」再看韩虚清,那眼神微有动荡
,明显与向扬有异。她不动声色,悄悄凝劲于掌,心道:「却不知他走得如
何?我只需要一掌的机会,只要那些和尚、道人来不及阻拦华师兄,我
这就替你报仇了。」
她在等的,就是韩虚清彻底失去神智的瞬间。
这「十景缎」的奥妙所在,既非武功秘籍,也非藏宝地图,更没有暗藏
密文,分开来看,便只是十疋美锦。但是十景同展,彼此色彩稍加辉映,便
可看出其中暗藏玄机。人的眼力有易于疲惫之处,若久观红锦,再看白锦,
此时白锦上却会显出绿彩,此乃人身本能,无关乎见识、武学高低。眼力再
高之人,视物时仍有无数避不开的错觉,并非只此一项,老子曰:「五色令
人目盲」,虽非指此,倒也可在此处借题发挥。
织出这十景缎的先人深知眼为人身门户,最能观感外界事物,便经研此
道,在十景缎中藏入各种欺瞒人眼的「暗示」。人们看不出这暗示所在,也
就罢了,可一旦十景俱全,无形中窥见玄机之所在,那「暗示」却会比「明
示」还来得强烈百倍,直接影响人心。而这十景缎的暗示之所为,便是引人
游观自身心灵。
十景缎无法给人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但是却能将人心开辟为几
可乱真的幻境,这幻境可随人意志主宰,自我催眠,变化自如。十景缎中隐
藏的人影,正是人心映照出的种种欲望,随着这人影而去,必然迷失在心灵
幻境之中,所以华夫人特别叮咛向扬莫看人形,便是怕他受了暗示,思路走
偏。
钻入这「十景缎」境界中的人,可在此穷究精神想象之变,领悟出人间
至理,也可能堕落到梦想深处,从此形如废人。说起来,十景缎实为通往心
中迷阵的大门,让人能直接了当地探索自身,华夫人所知道的,也就是其中
一种能安然避开危险的「暗示」,直接从十景缎中历练心灵的法门而已,世
间并非只此一种解法。但是十景缎中偷蕴着欲望的小人影多不胜数,却非人
人都能力保清明,而不随之起舞。
韩虚清的「心路」走到何方,华夫人无从得知,但她深信走不到好念头
去,眼前这韩师兄心中早存有多年欲望,应当已追随着哪一个人影儿,去拼
命在内心实现自己的欲望才是
一阵木石碎裂之声传上太乙高阁之顶,突然惊动她的思绪。应贤、应能
相视一望,急忙转身出门。程济一瞥门外,笑道:「想是有韩先生的仇家寻
上门来了。」
华夫人微微一笑,眼见韩虚清、向扬仍在出神,当下柔声说道:「道长
不去迎敌么?」程济道:「老道职责在身,要看紧着这『十景缎』,有什么
危难,自有两位大师处理。」
华夫人微微一笑,轻声道:「也罢」素手一翻,刷地从绣榻底下曳
出银鞭,一阵破风急啸,赫然使出「八方风索」中「凯风式」,银鞭矫矢如
龙,急袭韩虚清后心。
这一下由执鞭到挥鞭,出手快绝,令人不及瞬目,程济陡然一惊,喝道
:「慢着!」急扑上前,出手欲截住鞭势,以免尚未知晓韩虚清参透十景缎
的结果,便见他当场丧命。却不料华夫人凝劲已久的左掌拍出,一击之下,
程济竟给震开几步,已然无法阻拦银鞭。华夫人但觉手臂筋骨一阵撕痛,咬
牙一忍,仍将右手劲道硬发出去,鞭梢转向,银光已抽上韩虚清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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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缎(二百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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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韩虚清即将当堂中招、脊骨断折的当口,忽见他左掌一圈,猛地翻
身抄住银鞭,右手骈指而出,指力如离弦之箭,竟是刺向程济左肋。程济正
出手营救韩虚清,万不料却反而遭他偷袭,又正当与华夫人过了一掌、旧力
已竭之际,登时指力着体,直贯五内。
程济目眦欲裂,狂啸着一拂衣袖,一股大海浪涛似的雄厚内劲急催而出
,逼住了韩虚清的追击之势。但胸肋乃人身要害,一旦中招便有致命之虞,
程济反击一招,便再也按不下喉间鲜血,一张口,便呕得满地血红,颓然坐
倒。
韩虚清沉沉一笑,左掌真力不绝送出,与华夫人的内劲盘旋激斗,拉开
在两人之间的银鞭登时起伏如浪,银光粼粼。华夫人脸色苍白,奋力将九转
玄功之力催发出去,银鞭上的比拼虽然尚无败象,但她却感到身子骨渐渐支
撑不起,筋骨彷佛随时便要离散一地,整个人就像要垮了下来。
但听韩虚清柔声笑道:「多谢夫人,妳这一鞭来得正是时候。我能一击
制住这妖道,可要归功于妳。」在这比拼内力的关头,韩虚清仍能开口言语
,比起朱唇紧闭、额渗冷汗的华夫人来说,自是游刃有余,自信满满。他一
抖左臂,「寰宇神通」功力发出,立时打破僵局,将两股内劲一并推向华夫
人。华夫人身子一颤,松手放开了鞭柄,登时卧倒绣榻之上。她挣扎着纤弱
的肩头,想要撑起身子,却给韩虚清走上前来,一伸手便重新按倒下去。
韩虚清微笑道:「妳可千万别劳神。师兄早告诉过妳,妳产后中的那一
掌伤及真元,身子根基已坏,怎地还要强运u20839功?」华夫人柳眉一扬,低声
道:「当年却不知是谁怕我帮着华师兄,才打我一掌、废我双脚?」韩虚清
叹道:「这是龙师兄心狠手辣,夫人,妳怎地仍是信不过我?」
华夫人冷笑几声,神色惨然。只听韩虚清又道:「妳对我诸般误会,虽
是难以解释清楚,做师兄的总不会见怪于妳。如之」华夫人怒道:「不
许你这么叫我!」韩虚清微微一笑,柔声道:「如之,妳怎地还是这么害羞
?不过妳挥鞭打我,可又太过大胆。妳难道不知,我回来的这一路上假作内
伤不愈,处处听命于这些和尚道士,为的就是赚他们一时大意?这些人都是
邪魔外道,我之所以屈已从人、韬晦待时,便是要守住这『十景缎』的秘密
,免得落入这些歹人手中。妳这一鞭打下来,虽是帮了师兄,可怎么不先说
个清楚呢?」
他一看向扬,见他依然毫无反应,仍自神思冥想,当即说道:「我这向
师侄历练太浅u65292如何能在一时三刻之间尽解『十景缎』奥妙?就是我也没这
把握。我听了妳说的解密法门,便即熟记在心,准备回头扫灭这些假和尚、
真歹徒,再行闭关修练。」
华夫人心中一凉:「毕竟是没能骗过他。」情知奇袭失手,韩虚清又早
有提防、根本还没开始钻研十景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