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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突然道:“要行刺宁王的不见得一定是朱允炆,你又如何肯定刺客和朱允炆有关?”
秋长风缓缓道:“那刺客行刺宁王,用的是忍术中的黑光之法,逃命的时候,用的是忍者上忍才用的不传之秘——偷梁。这种忍术,非东瀛高手不能做到,而最近东瀛忍者行事都应和朱允炆有关,因而臣如此判断。”
朱棣点点头,不再言语。
秋长风接着道:“而臣追踪的时候,就察觉大有问题,刺客布下精密的刺杀计划,却大意的把臣引到太子所在的地方,还遗落那么明显的戏鞋线索,这显然不是贼人的疏忽,而是贼人的精心算计!”
说到这里,秋长风终于舒了口气,最后做了结论道:“因此在臣看来,这次宁王遇刺和厌胜,不过是朱允炆借助忍者发动的一石三鸟之计。这一计,不但可杀宁王,还可挑拨太子和汉王的关系,进而打击圣上。”
众人听完,神色各异,却对秋长风的推断能力大为惊叹。这互不相连的案子连在一起,原来竟是朱允炆想要复辟的阴谋。他们虽都是自诩才智的人,可也从未想到过这点。
这个秋长风,真不简单。上师选了这个人来办事,果然很有远见。
太子又羞又愧,望着不远处的汉王道:“高煦,大哥真的没有骗你。那膏药,恐怕是那帮人故意拿走了。他们想让你误会。”
汉王只能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华盖殿静寂下来,静得呼吸都听得到。
不知许久,朱棣才道:“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可说?”
众人无话可说,汉王突然上前一步道:“父皇,朱允炆借东瀛忍者之兵作乱,越来越烈,罪不可赦。儿臣请求带精兵一支,前往沿海,先行剿灭东瀛倭寇,再抓捕朱允炆回来。”
汉王言语铿锵,掷地有声。杨士奇见了,虽是对汉王颇为不满,也不能不叹朱高煦做事果敢,颇有朱棣之风,轻易就再次争取到了主动。
朱棣沉默半晌,突然道:“你可知道自己这次错在哪里?”
汉王一怔,身形僵凝,片刻才道:“儿臣无错!”
朱棣霍然转身,怒视汉王道:“你无错?”他一直背对众人,威严肃穆,这一转身,才让众人看到他眼角、额头都有了深邃的皱纹。
朱棣老了,岁月不饶人,就算摧毁不了他的大志雄心,但也在他的身躯上留下无情的光阴。
岁月如梭,那曾经挥兵鏖战的天子,已有了颓意,但他怒火喷薄的时候,仍旧如虎啸龙吟,睥睨八方,就算汉王见了,亦是心惊胆战,立即跪倒道:“儿臣不知。请父皇明示。”
朱棣望着儿子,冷冷笑道:“所有的事情,若非参与其中,很难明白所有的一切。但你身为汉王,自诩明断,怎么看不出宁王遇刺、厌胜两事大有问题?你明知你大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偏偏故作信以为真,不是心存了要借此事打击他的念头?”
汉王素来沉冷的面容也带分惊惧,额头竟现汗水,俯首在地,竟不敢再言。
朱棣虽老,但头脑更是老辣,轻易看穿这点,让汉王忍不住心寒。汉王不敢辩驳,因为他知道朱棣的脾气,他不辨罪少,越辩越错。
太子见到,忙道:“父皇,二弟他也是紧张皇叔的安危,厌胜一事,摊到谁身上,都难免失去理智。”
“闭嘴!”朱棣喝到,龙颜震怒。
太子身子一颤,立即跪倒在地,近年来朱棣对他益发的冷淡,他渐渐习惯。可朱棣如此盛怒对他,他亦是头次见到。
朱棣凛然道:“朕命你为南京监国,总领南京一切事物,可你究竟都做了什么?整日躲在房中避祸,宁王遇刺,你自己书房被人动了手脚都不知。有一天,你被人宰了,是不是也稀里糊涂?”
太子惊悚,颤声道:“儿臣知错。请父皇严惩。”
朱棣冷笑道:“你玩蟋蟀,朕不管你,但因此误事,朕就不能不理。应天府发生这大的事情,朕找你询问,你竟然告诉朕并不知情,很是困惑,你这个监国,当的不错呀。”
太子听朱棣反语中满是怒火,汗如雨下,惶恐不敢多言。
杨士奇硬着头皮道:“圣上,太子监国之时,兢兢业业,善听建议,亲贤臣,远小人,只是偶尔玩玩蟋蟀。事发突然”
朱棣怒道:“住口!”
杨士奇立即收声,噤若寒蝉。
朱棣冷望杨士奇道:“朕封你左春坊大学士,跟在太子身边行事,是叫你指导太子言行,引他正途。你倒不错,一有事端,立即想到汉王,唆使云梦指责汉王,只怕不引起这兄弟的纷争,削尖脑袋要入别人的圈套,让外人看着笑话,你这学士,是什么狗屁学士?”
杨士奇满头大汗,羞愧难言。
云梦公主见状,恨不得将脑袋塞到地缝中去,只怕朱棣下一个臭骂的对象就是她。
不想朱棣目光转到她身上,只是叹了口气。再望伏地的太子、汉王时,眼中满是失望落寞,“你们真让朕很失望”
太子、汉王汗如雨下,不敢回答,就听朱棣失落道:“高炽,你可记得,当年‘靖难’前,朕去向宁王借兵,命你看守顺天府最后根基之地时,曾说过什么?”
太子诚惶诚恐道:“父皇说”绞尽脑汁,终于道:“说顺天府乃父皇和子孙的最后根基之地,让孩儿好好看管,莫要失去,不然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朱棣叹息道:“不错,你没有辜负朕的期许,竟带兵住在城头,鼓舞士气,锐身负难,以少抗多,坚守顺天府数月之久。你虽等到朕回转,但本来体虚,又积了寒气在腿,竟导致如今行走愈发的艰辛,这些事情,朕永不会忘记。”
太子已眼中含泪,几欲泣下。他其实也有怨,只以为朱棣放弃了他,可听父亲今日一说,早就热泪盈眶,不能自己。
汉王脸上却有些异样。朱棣转望汉王道:“高煦,当年浦子口时,为父中盛庸伏兵,本以为无幸,不想你竟带精兵千余杀来为朕解围。你带兵力抗盛庸数万精兵,身披九箭,竟还拼死不退,护为父先走,之后奄奄一息,几乎送命,到如今你仍旧为旧疾所困,朕其实也记得的。”
汉王垂头不语,可本是阴沉的脸上,也带分惘然。
朱棣又转望云梦公主道:“当年云梦还小,可朕徘徊起事、夙夜难寐时,云梦却已懂事,虽做不了什么,但端茶送水的陪伴在朕的身边。若没有往昔的那一茶一水,朕如何能度过那些漫漫荒年。”
云梦公主忍不住泪下,哽咽道:“父皇”她满腹心思要说,但这刻却再不知说什么才好。
往事如烟,但往事难忘,他们不想这些事情,朱棣竟还记得。
朱棣眼中满是蹉跎落寞,许久才道:“那时候,我们很苦,但很开心,朕很快乐朕快乐,因为有你们在身边。朕起年号为永乐,用意很多,可朕有最简单的一个心思,却是希望曾经陪伴朕渡过最苦难时光的你们永远快乐。”
他声音蓦地激荡,激荡难言,再非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不过像个迟暮的父亲,感慨地望着那些今非昨日的子女。
汉王、太子均是垂首不语,神色惆怅惘然。
现在他们不苦了,可他们不快乐。因为快乐本在心,和苦难财富无关
你心中若是快乐的,就算是磨难,你也会觉得甘之若饴,能够微笑面对。可你心中若充满怨毒,就算钟鸣鼎食又如何?
这些话,朱棣没有说,他只是怅然望着跪着的子女,喃喃道:“这世上本无千秋基业,只有千秋的雄心。如今大明虽看似歌舞升平,但北有鞑靼、瓦剌虎视,沿海又起东瀛倭寇野心勃勃,大明江山不过再次平稳十数年,朱允炆又卷土重来,高卧枕侧”口气突转愤怒道:“可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你们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强敌在侧,你们非但不能兄弟齐心,反倒兄弟阋墙,勾心斗角,互相指责,岂不让朕失望!”
汉王、太子垂首不语,脸色愧疚。
朱棣愤怒中又有着失望,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剿灭沿海贼寇一事,朕如何放心让你们去做?”突然扬声道:“传赵王来见。”
众人又是一惊,赵王就是朱棣的三儿子,叫做朱高燧。一直以来,都在封地安分的呆着,不想也到了南京。
太子、汉王更想,父皇对我等大肆责骂,难道是已心灰意冷,想要重用赵王?
赵王进来的时候,灯火已燃。
点点宫灯亮了华盖殿,却照不亮众人沮丧的神色。
赵王进来,神色中也带着分错愕,显然不明白为何殿中有这多的人在。可见朱棣在前,立即跪倒叩见。
朱高燧看起来斯斯文文,更像个书生,举止规矩,见众人的表情,也有不安之意。
朱棣凝望朱高燧,开口道:“燧儿,朕有一事要你去做。看来,只有你才能完成朕的希望。”
太子、汉王不安,赵王惶惑,可立即道:“父皇有事若需儿臣去做,儿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棣脸上终于露出分难得的笑容,他点点头道:“如今沿海尤其是普陀附近,有倭寇作乱,日益成为我大明的隐患。朕命你带精兵前去剿灭,你好好的去做。”
赵王有些不解,偷偷看了眼赵王,低声道:“可若论领兵,儿臣远远不及二哥,若论别的能力,儿臣也不如大哥”
朱棣冷冷道:“你若不想去,朕不勉强。”
赵王胆怯地看了眼两位兄长,见两位兄长都是望着地面,忙道:“儿臣领命。”
朱棣点头,吩咐道:“既然如此,朕让纪纲率锦衣卫高手协助你绞杀逆党。高煦,你将天策卫划给高燧平乱。”
赵王骇了一跳,忙道:“这这如何使得?”
众人亦惊,天策卫是大明七十二卫中最具战斗力的一卫,朱棣如此做法,难道是不满汉王所为,想要削他的兵权?
众人都在偷看汉王,汉王反倒不动声色,只是平静道:“儿臣遵旨。”
朱棣点点头道:“好的,你们退下吧。秋长风留下。”
众人皆退,那灿烂辉煌,灯火如星的华盖殿中,只剩下了朱棣和秋长风。
无论是谁离去的时候,再看秋长风,眼神已大不一样,就算云梦公主,都不能不佩服起秋长风来。
这些年来,能和朱棣独自谈话的已经越来越少。秋长风以一个五品的官员,和朱棣初次见面,就能让朱棣另眼看待,谁能做到?
不解归不解,诧异归诧异。众人散去时,秋长风还是秋长风。
他立在灯火下,并不因华盖殿的辉煌而高大,同样,他就算在黑暗中,也不因地位的卑微而渺小。
朱棣终于坐了下来,坐在那龙椅之上。有了龙椅的映衬,他反倒去了几分威严,多了数点落寞。
他不看秋长风,只看着殿中点点灯火。
灯火如星落,落在那君临天下的老人眼中,如烽火兵戈
不知许久,朱棣才道:“朕听说你不错,你果然不错。”他没有说听谁说的,但能在朱棣面前说话,还让朱棣肯听的,实在没有几个。
举荐秋长风的难道是姚广孝?只见秋长风两面的姚广孝?
秋长风凭什么能得到姚广孝、甚至朱棣的信任?
秋长风不卑不亢,轻声道:“臣只望没有辜负了圣上的心意。”他说的也奇怪,他和朱棣好像也不熟,他只是个寻常的千户,在锦衣卫中算不上天子的亲信,他怎知朱棣的心意?
灯火闪了下,朱棣眼中仿佛有光芒闪了下,他仍旧望着那梦幻、绚丽的灯火,许久才笑笑,“你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故作聪明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真正聪明的人,朕喜欢。到现在为止,你做得很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