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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怎样一种情况,苏城都不愿意在俄罗斯进行长期投资。连尤科斯公司都惨遭清洗,外国公司的命运更是难料。何况,中国的机会并不比俄罗斯来的少,苏城更希望通过银行金融系统,以及轻工产品,做一锤子买卖。
如今,锤子最后的一块锤柄,也安装到位了。
12月25日。
戈尔巴乔夫发表电视讲话,正式宣布辞职。
代表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国旗最后一次落地,克林姆林宫成为了俄罗斯的政治中心。
苏城第一时间被接到了京城。
“周老要见你。”候海青开着车,在机场接到了苏城。他在国务院工作,经常联络部委,这一次,他的工作却是联络苏城。上级给他这份工作,多半也是看在苏家的关系上。候海青对此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向上级领导说明苏家和苏城的关系并不密切。
苏城只是沉沉的点了一下头。周围人的表情和心态,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他。海沧地处南方,工人们对政治的敏感度也没有那么高,谈到苏联的时候,大多是一种戏谑的心态。人在北京则不同,各种心绪扑面而来,有高兴的,有失望的,有愤怒的,有麻木痛苦的……仅仅是路过机场,就能看到许多面色阴沉的男人,来到部委集中的地段,来来往往的官员们更是表情严肃……
候海青的情绪也不高,闷闷的介绍道:“周老希望听你讲一讲苏联问题,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谈一下中国未来的路线。周老说了,放心大胆的讲。”
苏城轻轻点头。这个命题并不出乎意料。真正出乎意料的是他被接到北京的时间。
戈尔巴乔夫刚刚讲话不到3个小时,他就被送上了飞机,然后马不停蹄的去见周老……如此算来,他有可能是第一批介绍苏联问题的专家,这种待遇,已经近乎于幕僚了。
候海青将苏城送上轿车后排,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上,通过后视镜观察着苏城。
苏联在苏城预料的时间段内,以苏城预料到的方式倒掉了,结局还与苏城预料的一样,如果光用神奇来形容,那就白瞎了苏城写就的几十页研究报告了。假如仅此一次,大家还可以说苏城是猜中的,但是,经过中东石油桶、伊拉克战争、海沧事件等一系列的洗礼,即使是上层的周老等人,也把苏城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
中国历史上,20多岁的高官不常见,20多岁的幕僚就非常多了……
苏城会成为周老专属的国际问题专家吗?这一遭要是做的好了,他也许就是了。
候海青羡慕苏城的同时,又将自己代入他的位置,暗暗思量:苏联倒掉了,中国怎么做……
在1991年,这几乎变成了一个常设的命题。但它确实中国最需要解决的命题,也是最难解决的命题。
国内思潮涌动,有过无数种设想。西方国家宣扬“共产主义大溃败”,国内不可避免的出现“全面西化”的论断,同时也有主张全面紧缩的“再革命者”……
候海青想来想去,终于是摇了摇头。如果让他来决定也就算了,让他说出理由来,那就太难了。
重新抬头,候海青偷偷的注意着苏城,发现他神色平常,不禁大为叹服,口中不禁提醒道:“还有15分钟抵达,到了以后就有可能举行会见,与会的还有另外两人。”
“明白了。”苏城并不意外的闭上眼睛,竟是一副小憩的模样。
对他来说,接下来的谈话,更像是体力活。
……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体力活
周老依然坐在会客厅的躺椅上,轻轻地前后摇动着,说明他在思考问题。
苏城进门的时候,已有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先生坐在了对面,同样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候海青趁着他还没进去,小声说道:“南教授是戴教授的同事,专研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问题。”
戴教授是苏城在做期货时,碰到的中东问题专家。他的同事,大约也是社科院的某位院士。
和中东那种“偏僻”地方不同,90年代研究东欧的学者太多了,建国后留学苏联的数万名学生,若是走了学术道路,几乎都可以自称研究东欧。因此,能在这个专业方向里脱颖而出,实属不易。
苏城见对方没有睁眼的意思,也就自顾自的找地方坐下,静静地等待着第三个人的到来。
大约四五分钟以后,一位浓眉大眼的干部,从容不迫的走进会客室。
周老慢吞吞的睁开眼睛,笑了笑,说:“来了。”
苏城和浓眉大眼的干部同时点了点头。
随即,这干部就伸出手来,风度翩翩的道:“我是外交部的焦国平,你是苏城吧。我看过你的采访。”
“是我。”苏城有种落在下风的感觉。
这位焦国平表面上看来和颜悦色,却令苏城感受到一种天然的咄咄逼人。也许是坐姿,也许是说话的语气,也许是看人的眼神,可以说,这位主儿明显是对话间的压迫练到家了。
苏城见的人也算不老少了,焦国平这种还是第一次,他不自觉的向后挪动了一点距离,才觉得轻松些了。
此时,周老已经酝酿好了,问道:“苏联的情况,你们已经了解了吧,俄罗斯继承了苏联的遗产,我们已经派遣人员,与俄罗斯进行接洽,同时承认各共和国的合法地位。关于国内外的局势,你们怎么看?”
“从国家大战略的角度来看,中国的安全局势,将有极大的改观,来自北方的战争威胁,可以说是不存在了。国内的政治思想,将是新阶段,我们要解决的重点。”南教授做着简单的分析,语速不急不缓,道:“首先,全面西化不可取,戈尔巴乔夫的那一套,只能做反面教材。适度的紧缩,暂缓国际世界的交流,我觉得是可行的方案。”
“适度收缩?”周老不置可否。在改革开放期间,略作收缩的思想是不停出现的,苏联的问题,确实激起了很多人的担忧。
是否继续改革开放,在1991年末,1992年初,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南教授的意见,几乎可以说是暂缓了。
应该说,苏联作为社会主义老大哥,的确教给了中国许多东西。首先是十月革命的经验,其次是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表率,接着又是建国以后的援建,以及相关产业的扶持。同样的,90年代的苏联解体,对中国来说,也是一堂不可磨灭的教程。堂堂世界两极之一,竟然在短短几年内土崩瓦解,连聚合残渣都做不到。
戈尔巴乔的策略,天真的像是内奸一样。
此时的社会主义阵营,假如破口大骂的话,一定会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不过,经过了五次反围剿和遵义会议的中国,也老早就从苏联老大哥身上学到了外国专家的不靠谱。邀请美国人来设计本国的财政改革,这种事儿,中国注定是不会做的。
焦国平就发言道:“我不担心中国会重蹈苏联的负责,我担心的是改革开放的成果受到苏联解体的影响,我认为,应该采取一些措施。保证改革开放的延续性,最好是能够给予国内明确的信号。至于国外,我认为静观其变就行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稍稍有些针对苏城。因为“私掠证”并不是什么秘密工作,它的对外宣传是帮助苏联恢复经济,焦国平的意见,很有可能使之发生变数。
好在周老对已做出的决定信心十足,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就问苏城:“你觉得呢?”
“我赞同焦国平的意见。”人家说的是正确的,苏城也不想逆市而走。
焦国平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道:“保证改革开放是一个大的提纲,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有很好的想法,苏董怎么认为?”
听起来简单,但实际上,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题目,说是中国未来的治国方针都不为过。
焦国平根本没有去完整的思考这个问题。不管是作为一个社会科学的命题,还是一个真实的政治问题,这都是一个巨大的难解的谜题。往往需要数十名学者,以极大的耐心进行极深入的思考,才能完成。从焦国平的角度来说,这又是他进行的一次完美逼宫。
这句话说完,他甚至没有去看苏城,那是料定了他无法回答。焦国平转过头来,就准备继续延续性的话题。
这时候,却听苏城说:“应该说明,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改革开放的判断标准,主要看是否有利于社会主义生产力的发展,是否有利于增强国家的综合实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不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本质。同时,我们应该抓住有利时机,集中精力搞经济,发展经济依靠的是科技和教育,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周老、南教授和焦国平全都听愣了。
这内容,太切合实际了!
乍听起来,好像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提出的理论,但仔细一想,竟然全是紧扣马克思主义的逻辑理论。
换成普通人也许不能明白其中的难度,在场的三个人哪能不知道苏城话里的分量。
他就像是提炼出了马克思理论里的现实状况一样。
焦国平第一时间就想要反驳。
怎么能让苏城占据理论制高点?
他的记忆力是极好的,苏城只说了一遍,他就记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默默诵念了一遍,竟然念的痴住了。
短短的几句话,焦国平反反复复的念了几遍,不仅觉得无漏洞可寻,而且觉得正确无比。
简直像是马克思理论里,天然生成的解决现实问题的宝藏一样。
南教授又让苏城说了一遍,自己用钢笔记录下来,然后挺直了腰板捧读。
那模样,仿佛是学堂里的小学生一般,有教徒般的虔诚。
“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有利于提高国家的综合国力,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周老也慢慢的念了出来,念的兴起,竟然站直了身体,高兴的来回踱步。
一会儿,他更是乐呵呵的说:“好,太好了,没想到,苏城竟然有这样的理论水平。”
苏城腼腆的笑了笑。
他说的,可以算是南巡讲话的前置版和总结版。
作为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最重要的片段,南巡讲话的历史地位怎么形容也不过分。说它开启了现代中国的新篇章也不为过,它不仅解决了苏联解体以后,社会主义阵营的政治危机,而且解决了中国萌芽中的政治危机,并一口气将国家推上了前进的快车道。
事实上,苏城之所以能够说出这段话,还能记得南巡讲话,也是因为它是学校学生必考的项目,里面精炼出来的语句,每一个都是背的烂熟的。
南巡讲话,并不是简简单单的领导演讲,在幽默风趣的语言下,南巡讲话涵盖着深层次的理论。几乎每一个要点都紧扣着马克思主义,深入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对1991年和1992年的中国来说,这是非常必要且有意义的,是一种先天的法理性和正义性。
苏城此刻将这套理论倒出来,虽然不甚完整,但也给周老等人带来巨大的冲击。
苏联解体以后,中国社会的走向,社会主义国家的命运,改革开放的成果保存……如此多的核心问题,竟然被苏城用短短的几段话给解决了。
南教授和焦国平根本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周老容光焕发的拍拍苏城的肩膀,珍之重之的把记录着这段话的纸条,放入怀中。
焦国平忽然有种话语权被剥夺的感觉。
但在这种理论问题上,胡说八道只会起反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