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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经历了动乱年代的焦国平、郭景祥眼中,游行示威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成千上万人,乃至十数万人本身,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个处置失措,就会酿成苦果。
对强权者来说,控制本国人的游行示威是很艰难的。面对自己的同胞,他的士兵能否发挥作用,非常考验组织能力。
莎祺饭店内的阿塞拜疆人,此刻多少露出些紧张,交头接耳的讨论着埃利奇别伊可能的应对手段。
“这是你推动的?”焦国平悄然坐在了苏城身侧,低声用中文询问。
“我哪里能推动阿塞拜疆人游行,还是这么多。”苏城的声音也很低。虽然早就收到了消息,会有数万人的游行,但纸面上的消息和真实的看到是绝然不同的。
人破一万,无边无际,几万人的队伍,能把目光所及的街道都塞满。
焦国平不是很肯定的道:“你做的事,都不能以常理来揣度,就像是现在,放下上百亿的大公司不要,到阿塞拜疆来支持前苏维埃领导人,要是别人告诉我的,我一准说不信。但这事,你还真干了。”
苏城听的乐了,道:“你这么说,岂不是有什么怪事,都要丢我身上了。”
“你提前知道了游行,还守在这里,就是证据。”
苏城失笑:“这真的能算证据?你是党校毕业的吧。”
旁边郭景祥狠狠的咳嗽一声,斜着眼看苏城,问:“党校毕业的怎么了?”
苏城莞尔道:“看游行吧,还得一会呢。”
郭景祥涨红了脸,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的有问题了。
焦国平解围道:“你想达成什么目的?”
“游行真不是我组织的。”苏城无奈道:“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争夺纳卡地区爆发战争,阿塞拜疆输了,国内人民很不满,你说这样的事,我怎么插手。”
“你可以推波助澜啊。”
苏城气结:“你认定我是幕后推手了不成?我还真告诉你,游行的事,我是一点都没搀和。”
“真没有?”
“没有。”
“那你叫我们来看什么。”
“看埃利奇别伊怎么垮台。”苏城用手指弹了弹酒杯,道:“还得一会呢,别急。”
焦国平口不对心的道:“若是应对得当,他说不定能坐的更稳。”
“那要他有应对得当的路子。”
“什么意思?”
苏城笑笑,端起茶杯品了起来。
焦国平还想说,下面的游行群众已经开始喊起了口号:
“埃利奇出来!”
“胜利!我们要胜利!”
“改革!改革在哪里!”
“让官僚们去死!”
“把国防部的杂碎们送到战场上去!”
莎祺饭店离的太近,小声说话已经听不到了。
苏城等人早有预料,安心的坐看情势发展。
焦国平和郭景祥两个外国人,大约是房间里唯二的反对派了,坐立不安的瞅着下方,真怕游行的人群冲进总统府,从而让外交部最近一段时间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至少,是担心郑部长的努力付之东流。
游行持续了一个白天,焦国平和郭景祥也就担心了一个白天。
到得黄昏,大家都有些精力不济,郭景祥更是急的满嘴冒泡,不停的说:“这个晚上可不好熬啊。”
焦国平同情的看了郭景祥一眼,又瞅苏城,暗道:莫非又让他猜中了?
就在所有人惊疑不定之时候,总统府内突然传来消息:埃利奇别伊总统将出来说话。
游行的人群全都欢呼了起来。
大喊大闹了一整天,若是什么结果都没有,那就太令人丧气了。
“吃肉吃糠,就看这一遭了。是不是,苏董?”紧张了一整天,郭景祥也放开了,忽然有些挑衅的面向苏城。
苏城呵呵一笑,道:“埃利奇别伊早就无路可走了,不过,也不是一点悬念都没有。”
“无路可走?你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埃利奇别伊说话了。”苏城呶呶嘴,不欲争那口舌之利。
郭景祥只得扭过头去,凝神静听。
埃利奇别伊在用阿塞拜疆的国语“突厥语”讲话,对郭景祥来说,也太过于生涩了。
大厅内不懂突厥语的官员还有不少,于是有人站在中间,直接用俄语翻译。郭景祥和焦国平再听俄语。
看到这一幕,苏城有感而发,对焦国平小声道:“这么多的官僚都不懂突厥语,埃利奇别伊为了讨好土耳其,偏偏要用土耳其做国语,他也太小看俄罗斯的影响力了,你说是不是?”
“啊?”焦国平没想到苏城突然发问,一时间蒙了。
此时,埃利奇别伊的讲话也渐进高潮,只听他用庄严的语气宣布:战争期间,擅自后退的将领将被撤职,战败的将领要接受质询!国内的各个部门,保障不力的,都将受到严惩,现在,我宣布受到惩戒的官员名单:国防军军长侯赛因诺……
埃利奇别伊点到的名字,的确是战败和违反军规的将领,国防部等首都机关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全是名字的名单又臭又长,但却激起了民众的欢呼。
自发的鼓掌之后,每念到一个名字,就会激起一阵呼声。
莎祺饭店内的官僚们面面相觑。
埃利奇别伊竟然真的挥起了刀子?
郭景祥听的又是高兴又是振奋的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埃利奇别伊竟能下这样的决定,国防军军长都被点名撤职了,大家不可能再有意见了。哈哈……看来游行要以喜剧收场了,这一点,苏董是没有想到吧?”
不等苏城回答,郭景祥自顾自的摇头叹道:“埃利奇别伊有魄力,我看他能坐稳总统位置了。对了,白天不见他出现,应当是去做工作去了吧。”
焦国平继续发呆:“这次莫非是我赢了?”
苏城笑而不语。
郭景祥“嗤”的一声,道:“苏董,别装了,你看看外面的人群高兴的,这就是拥戴啊。要我说,民主制度在这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咳咳!”焦国平立刻打断了郭景祥的感慨。
后者也觉得说多了,忙道:“行了,照我看,这次游行反而要给埃利奇别伊加分了,他能狠心砍下这些腐枝烂叶,阿塞拜疆倒是真能有一片发展。”
整个城市的气氛,都开始从严肃悲愤,转向了喜庆和希望。
一场仿佛要改天换日的游行,似乎变成了嘉年华,欢声笑语不断。
焦国平受此影响,突然间也有了胜利者的觉悟,轻声道:“苏董,趁着消息还没传回国内,您是不是主动给郑部长认个错?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了,再找人说合说合……”
苏城兀自摇头,却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外交升级
郭景祥回到大使馆的双人间卧房,仍然振奋的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扬声说道:“要不说埃利奇别伊做了三十年的反对派,有水平。化解游行示威游刃有余啊。”
他开玩笑的道:“我估计,埃利奇别伊当年没少研究过群众运动。”
焦国平有点不安的道:“我怎么觉得,苏城不像是输了的样子。”
“死鸭子嘴硬罢了。”
焦国平将大衣脱下来,仔细的挂在大立柜内,缓缓道:“你说,假如埃利奇别伊坐稳了位置,阿利耶夫一点机会都没有,苏城这边是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反正不会有好果子吃,就是我前面说的,策动外国反政府势力,不在乎国家大小,性质恶劣。再者说,他这是与我国现行的外交政策相抵触的,如今是没有现行反革命罪了,否则直接判他入狱十年。”郭景祥越说越高兴,又道:“其实,不管结果好坏,苏城都落不到好,往小里说,回国道歉认罪,大出血一次都正常的很。”
“咱们往小里说,你觉得苏城赌输了要损失些啥?”
郭景祥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往小里说,肢解大华或许不行,但他弄来的中船重工股份,私人的中石油股份,还有大华投资买的那么多的土地,总得让出来些吧。”
“那少说超过10亿了。”
“可不。”郭景祥说着有点不爽道:“你说说,这才几年的功夫,这些资本家就又浮出水了,合着该好好教训一下。”
郭景祥年轻时就是保守派,平时倒有所掩饰,出国了就收敛不住了。
焦国平清楚他说话的方式,继续道:“要是苏城亏了10亿,你说他还能像今天这样,神色不变,死鸭子嘴硬?”
郭景祥犹豫道:“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后手?”
“我觉得有。”焦国平重重点头,道:“你看他今天的表现,游行示威明明消弭下去了,他还老神在在的,我挺熟悉苏城的,就我的印象,他的城府是比许多人强,但也不至于如此。”
“照你这么说,是事物反常即为妖了?”郭景祥三分凑趣七分玩笑的说。
焦国平没体会到对方的语气变化,还点头道:“这么说也有点。”
“那就多多关注一下。我通知武官,请他随时通报消息。”郭景祥一边说,一边将大衣穿好,推门而出。
到了楼梯间,他“呸”的一口,就吐在了垃圾桶上。
郭景祥才不相信焦国平的判断,反而觉得他在隐瞒什么——说不定就是想要自个居功。
如郭景祥这种从运动中走过来的干部,向来不忌讳以最坏的猜想来揣度同事的心思。不这样做的干部,在不断的遭难中,十有八九也都学会了。事实证明,这样的猜测方法大部分时间都是准确的。
假若有不准确的时候,那也是因为自己提前识破,使得对方来不及显露。
虽然打着争功的心思,郭景祥倒也谨慎,他先到武官那里,将消息沟通的事说了,顺便东拉西扯,了解目前的局势。
之后,他又买了两瓶上好的伏特加,将政研室里的几个半懂不懂的坛子都给拜访了一遍,询问他们对阿塞拜疆的看法。
接着,郭景祥打国际长途回国,同样是请人帮忙,询问专家有关阿塞拜疆的看法。
做完了这些,郭景祥又观察了一天,收到回馈,才开始动手写自己的报告。
就信息分析而言,他已经不能做的更好了。
别看中国和阿塞拜疆距离近,可在大学生经常把纽约当成美国首都的年代里,理解阿塞拜疆政治生活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是外交部里面,也找不到一个真正的阿塞拜疆通。当然,了解苏联的人不在少数,临时抱佛脚来研究独联体的也很多,但就专门的阿塞拜疆事务而言,国内的外交关系专家,至多是后世研究生的程度。
毕竟,阿塞拜疆立国也就是两三年的时间,如果不是有一个巴库的存在,人们甚至想不到这个国家。
而且,90年代的能源价格并不高。石油危机和能源危机也并非是研究的主流,不是专业关注巴库三十年的老牌选手,甚至来不及将阿塞拜疆作为研究的主体,埃利奇别伊的时代就要过去了。
崭新的俄罗斯,崭新的立陶宛、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还有崭新的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若不满足,还可以重新定义新时代的匈牙利,新时代的波兰和芬兰,新时代的东欧和西欧……
90年代简直是国际关系学的天堂,只要是一个人,能做到逻辑清晰,简明扼要,就能发表论文,多少专家,就是依靠着苏联解体混到了毕业论文,混到了讲师副教授的职称……
再过20年,回看九十年代的外交关系论文,熬白了头发的学生,绝对能喷出一口老血:
这样也行!
在这个会写作文就能写论文的美好的时代里,被分散了精力的中国学者,或者中国官员,就算想要给郭景祥提供更专业的信息,也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