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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长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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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入夜,韩文殊褪下银甲,着了一身宽衣,缓缓走在军营外的野坡上,望着脚下狼烟与火光,她幽幽叹息。
  自打带兵出征,她便几乎只在心中轻叹,只因她身为一军主帅,一丝一毫的情绪刻在脸上,都会使得军心不稳。
  是夜寒凉,她紧了紧衣衫,就地而坐。
  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那里面传来一阵阵心跳,稳定的脉动让她心中宁静。
  三个多月了,身形已经有些显现了,虽然她有束腹,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她的时间没有多少,必须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击退羌兵。
  “孩子,那城中驻扎的大军都是坏人,他们想要瓜分大秦的国土,娘亲只是想让驱退他们,你看了这些天的血腥,不会怪娘亲吧?你再忍忍,如果娘亲不做这些,今日流血的便是大秦的百姓,便是秦人。”韩文殊手指轻揉着腹中胎儿,低头温柔地看着那处隆起,如水般的声音随着夜风回荡,像是一缕丝绸,带着淡淡歉意与慈爱,让人心疼。
  忽然,身后的枯树发出一阵极不自然的折断声,韩文殊猛然惊起转身,亮剑出鞘,防备地护在身前。
  “谁!”
  回应她的只有夜风的鼓动声,等了片刻,周遭没有丝毫动静,只有那还连着一层皮的折断的树枝,孤零零地摆在树干上。
  韩文殊小心翼翼移步上前,试探地伸手,在刚要碰到那枯枝的时候,一只黑鸦低啸着飞起,翅膀胡乱地扇动,韩文殊受了一惊,平静下来后,才轻喘着收剑,只道自己太过敏感,竟将乌鸦当做刺客。
  望了望月亮,天色已不早,韩文殊起身回营。
  到帐中,手下几名副将正在里面等着她。
  许志臻见她回来,上前一步,迎道:“将军回来了。”
  韩文殊见他面有喜色,便问道:“何事?”
  “喜报!”许志臻指着舆图上的一角,笑答:“长安来报,皇上派军三万,已军行至东临。”
  韩文殊目光随着他的手指落在东南,深思有片刻恍惚,随即回过神来,凉凉一笑,抬头下令道:“告知三军,以振军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长安,韩府。
  春风习习,草木生芽,淡淡芳菲盈盈而动,嫩绿的草叶随着水珠肆意的抖动,享受着主人的呵护。
  嬴瑀手持一简陋木瓢,站在门前花草之间,饶有兴致地为花浇水,一身华服锦衣沾了点点泥斑,泥土的芳香倒淡了他身上的奢贵气。
  这样闲来摆弄了许久,直到身后飘来一阵异于寻常的清香,那香气更胜于草木的清新,掺着一丝冰雪的凌气,却柔软如风。
  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昼思夜想,日复一日。
  他却并未回头,一直忙碌于手中的浇花工作,过了不知多久,身后除了那香气,在没有一点动静,他最终摇头认输,笑道:“你在这里站这么久,腿不麻吗?”
  身后一片零落的声音,什么东西被扔到地上,还有周遭冷冷的气场。
  嬴瑀不由得回头,看着眼前颓败一地的绿叶树枝,还有散落的小黄花,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喜欢?我这粗劣手艺,能栽出应季的花卉已是神迹,牡丹芍药什么的是好看,但与你不搭,迎春正好,朴实是朴实了点,但是接地气。当然了,天山雪莲与你最是绝配,但那即便到了天山,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公子好意,奴家受不起。”冰冷的语意甚至能让早春融化的雪水重新结冰,一双晶亮的眸子无波无澜。
  “本公子从来没如此费劲心思追求过谁,秦川你是第一个,本公子用这方法也是借鉴于他人,当初见到一位故人,为了追求一名如梅般傲然的女子,便种了漫山遍野的梅树,甚至在那女子家中庭院也种满了雪梅,后来那女子被他感动,便与之双宿双飞。”嬴瑀娓娓道来,说到中间,叹息一声,道:“本公子效仿这位故人,所种之花却被心上人拔了根扔了回来,真是伤心至极,伤心至极啊……”
  秦川听他说完,眉尖蹙起,无动于衷地看着他顿足哀叹,讥嘲地笑了一声,冷冰冰问:“那两人当真双宿双飞了吗?”
  嬴瑀见她面上终于有了表情,虽是冷笑,却也好过她一张俏脸面目僵硬,他想也未想,狭笑着回答:“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秦川目光移开,微微侧身看向他所浇花草,都是些极易栽培的小花,她看着这些花草,冷声提醒:“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锦芳阁什么都有,我要是想看花,即便是天山雪莲,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吗?”嬴瑀意味深长地反问,走近凝视着她,问:“那些无心无意的东西,当真能入你的眼吗?”
  一点点走近,嬴瑀淡笑着审视着她的深眸,见到她眼底有一丝丝闪动,他便心满意足地退后,他知道,再靠近,会吓跑眼前的美人。
  秦川平静的心湖似乎被撩动,掀起了一丝丝涟漪,她迷茫于自己心跳的速度,直到嬴瑀已离她三步远,她才神思回转。
  嬴瑀洋洋自得地笑着,满意地看着他脚下的迎春树枝,俯身捡起,掸了掸上面落着的的土,悠悠道:“对于摆在面前都视而不见的天山雪莲,这枝迎春能被秦川姑娘的纤纤玉手摸过,已是好命。”
  “秦川姑娘请回吧,千金俘获不了姑娘的芳心,本公子便每日送上一株鲜花,以博姑娘欢颜。”
  说罢,嬴瑀抬手相送,秦川却一动不动,无情道:“公子每日送一株,我便每日扔一株回来。”
  “极好!”嬴瑀听罢大笑,“如此一来,每日都可见到姑娘。”
  秦川皱眉,厌烦地道:“那我便随手扔在一旁,让下人处理。”
  “也是极好!”嬴瑀笑容不改,“扔了极好,免得终有一日香花凋谢,徒增姑娘愁思,这般做来,姑娘每日看到的都是本公子精心准备的鲜花,本公子的心意在姑娘心中永是鲜艳。”
  秦川面色愈发冰冷,再要开口反驳时,朱唇已被嬴瑀按住,他邪笑着继续说:“你想说‘视而不见’?那样也是极好,你视而不见,我的花永远栽在你的庭院,等有一日盛夏绽放,你的庭院就满是我的鲜花,你再想躲就躲不开了。”
  “你……”秦川迷茫地看着他,一时语塞。
  嬴瑀却收起嘴角挂着的邪笑,淡淡道:“回去吧,本公子还有其他事要做,你收了我的琴,今晚便要为我抚上三曲。”
  “三皇古琴是你送来的?”秦川依旧冰冷。
  “是。”嬴瑀照实回答:“如意公子并不在意是否帮我这个忙,对于你用着我的琴,也似乎没什么意见。”
  直到此时,秦川精致的面容才稍有动容,星眸中流淌着自怜,朱唇似乎有些苍白,面色也极为不好,像是那日嬴瑀要为她赎身,而她等了许久,台下都未有人出手搭救,那一日,她也是如此神伤。
  嬴瑀静静看着,最后轻轻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必。”秦川寒声回绝,萧索地转身离去,嬴瑀淡淡望着,眸中闪过一丝黑沉。
  ……
  耽误了半天时间,嬴瑀入宫已是未时,错过了午膳的时辰,他极为担心,快步朝永延殿走去。
  进了殿,满屋的香烟云雾缭绕,嬴瑀皱了皱眉,朝寝殿走去。正见太后斜倚着软塌,面色极为憔悴,面前摆着的饭菜早已冷掉,身旁两个侍女也是神色戚戚。
  “儿子参见母后。”嬴瑀撩衣叩拜。
  太后缓缓睁开双目,看到嬴瑀,她脸上才有一丝欣慰,有些虚弱地伸出手,将嬴瑀拉到自己身边,“吾儿……”
  嬴瑀眼梢扫过未动的饭菜,朝那两名侍女冷声道:“命膳室准备新的午膳过来。”
  宫人退下后,他才坐到太后身边,抬手为太后轻轻按着太阳穴,轻声哄劝道:“母后好歹要吃些东西,不然儿子回了城安,得多牵挂啊。”
  太后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唏嘘道:“母后毕竟老了,在林光宫住了多年,再回来这里,已经不是原先那个长安城了。”
  嬴瑀垂眸,却未多说,过了许久,方才问道:“母后要回林光宫吗?”
  太后幽深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冷冷道:“哀家倒要留在长安,看看这大秦还能乱成什么样。”
  嬴瑀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轻揉着太后的肩,问:“听说皇后来过几次?”
  太后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道:“皇后孝顺,但就是太聪明了,总想探些不该她知道的,哀家虽然老了,却还没糊涂,她那些心思,哀家清楚得很。”
  “皇后心思缜密,如今又久居宫中,儿子的身份她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嬴瑀不置可否。
  太后心觉可笑,端起面前茶盏呷了一口,看着嬴瑀慈爱地道:“皇帝自小便勤于学业朝政,哀家一年与他相处的时间,还不如与你一月长,更何况皇儿是我亲手抚养长大,而皇帝是奶娘照料大的,孰轻孰重,哀家心知。”
  嬴瑀低头笑了笑,却未说话,过了一会,方才低声淡淡道:“儿子将母后当做亲生母亲孝顺,皇兄是母后的血亲儿子,更是母子亲情,血浓于水,母后知道皇兄这么多年不成婚,就是为了等那个人,为何还偏要和皇兄作对?当日韩文殊若真死在母后棍棒之下,母后就不怕皇兄与您从此母子陌路吗?”
  “此前皇帝拒绝封后,已经引起朝廷不满,这是你父皇一手建立的王朝,哀家怎能看他毁了大秦江山?”
  “可是在巫蛊偶人被发现后,皇兄就已经妥协了,下旨封萧情为后,以平息朝中暗波,望下蛊之人收手。母后早知是萧家使得诡计,为何还要顺势而为呢?此事闹大,母后不怕长安血流成河吗?”嬴瑀低叹问道。
  太后无奈阖眸,凉凉道:“何止是哀家知道,你皇兄肯定也猜测是萧家所为,可是苦于没有证据,萧家既然做了这事,肯定早已找好了后路,萧何的这个计谋显然预谋已久,一个巫蛊偶人可以推翻整个朝堂,他的真正目的是想以此为媒,借机清除异己,却错在了他所委托之人是萧情。皇后无论心思多么沉重,她都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比起她父亲的大业,她更在意的,却是韩文殊。覆灭整个大秦,还是牺牲一个韩文殊,哀家当然会选后者。”
  嬴瑀眉目深锁,苦笑了一下,接过太后的话:“不光如此,母后应是也想除掉韩文殊吧?毕竟她与皇兄的这段情本就是孽缘。”
  对于他的问话,太后只是淡淡看着他,不置可否。嬴瑀苦涩地笑笑,却含了一丝讥嘲,“萧何想,即使萧情坏了他肃清朝廷的计划,但是除掉一个韩文殊,也是百利。但他没料到,最后使计划崩盘的却是刘如意,若刘家不插手此事,韩文殊必死,但长安城有刘如意在,却是黑道白道,都伤不得她了。”
  太后冷哼一声,摇头叹道:“哀家只知皇帝与那刘家二子从无过往,却向来不睦,还以是你皇兄听不得他‘才冠绝伦’的公子称号,原来是为了一名女子。”
  “哈哈……”嬴瑀不禁戏笑,笑声中带了几分怅然,“我大秦自始皇起,便都是痴情男子,古有阿房女,后有太液池边,父皇对母后的一见倾心,这世间痴情人眼中的江山社稷,都只是束缚罢了。母后应当最懂父皇当年想带您远走高飞的心思,那如何不懂皇兄呢?”
  “瑀儿……”太后喃喃叫道,眸子不禁微睁,心惊地试探道:“皇帝……想要将大秦的江山拱手让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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