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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蔓草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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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晦之,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皇后的幼子——陈照。他后来时常找我来玩耍,有时是在太液池泛舟,有时是去上林苑看小鹿,还有时候是与我和陈愈一起在竹林的茅舍中看书、聊天——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总有一个错觉,觉得我们三个人其乐融融的,这才像一家子。看来帝后之间,是真的疏离了。
  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
  更始十二年冬,我生下了我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婴。永巷在陈洹之后,终于又有新生命出生了。晦之听闻此事,高兴地不得了,天天嚷着要抱弟弟。而我,也因为生育了男婴,被赐更号才人,终于名正言顺的从北所搬到了十二殿中的晗光殿,开始了我的永巷生涯。北所众人,无不羡慕嫉妒。
  陈愈给我的孩子取名陈洵,赐字云言。
  云言,真的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三·最是台城柳

  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是更始十五年春日了。因为永巷里头已经许久没有新生命出生了,所以陈愈十分高兴,还特意恩准我自己带孩子。云言已经两岁多了,这个孩子很聪明,一年前便开始了牙牙学语。如今每日上窜下跳的,周围好几个宫人都顾不过来,像极了晦之小时候的样子。而晦之则是十岁封侯,好不风光。陈愈念其年幼,不忍送他去封地,索性让他在永巷接着住,也允许他自由出入。如今他应酬许多,每日里不是流连坊间、书院,与一群文人士大夫打交道,便是去东宫找他的太子哥哥还有他请来的名师一同讨教一二。太子陈源几年前已行过冠礼,早已开始随陛下临朝议政,朝野皆说太子年少有为,颇具储君风范。
  这两年多来,陈愈渐渐恢复了昔日对沈皇后的恩宠。宸妃对此,只是无可奈何。整个永巷仿佛回到了早年皇后和宸妃平分秋色的光景。而我,却反倒渐渐失意了。说来也奇怪,自从我搬到含光殿之后,陈愈召见我的次数反倒越来越少了,我与他在小竹林的经历,仿佛也被遗忘的一干二净了。以前我还会常常在含光殿门口独自站着等他,可含光殿并不是陈愈每日必经之地。既然等不到,那就不等了。今年自从元宵宫宴以后,我更是见都没见过陈愈了。晦之仿佛也渐渐失去了对这个弟弟的兴趣,每日忙于应酬,也不来找我了。我明白,我失宠了——这是永巷女子普遍的宿命。
  有时候我都有种错觉,仿佛我只是他们生命中擦肩而过的流行。仅仅是那么一触目的惹人注意,旋即陨落、冰冷,然后便消散于天地间一个不经意的角落里了。
  可是日子还得过。我已经做了才人,虽然品级不高,但还有含光殿可以住。身边还有个两岁大的孩子。好歹,母子相依为命,我寻思着,再忍一些时日,这段日子便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等到云言健康成长,及冠封王,我便与他一同去封地,好歹可以富贵终老,也不枉此生了。
  只可惜,这些心如止水的念想,总是会被令人窒息的寂寞与空虚轻易摧毁——数不清多少个晚上,我独自坐在几案旁,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案头那站昏暗的小油灯发呆。微小的火苗艰难的摇曳着,似乎是不甘心沉沦于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有尽灯枯的命运。或许那个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为何北所乃至永巷,能够有那么深的怨气。
  吴宫人看我愈发哀怨,想让我散散心,高兴一下。便提议让我去台城附近踏青。永巷南端再往东走一些,便能看见一河之隔的台城了,那里属于皇城外侧,是三公九卿、皇帝近臣办公的地方。台城东侧,便是东宫了。台城的河堤上栽种了不少柳树,到了春日里,柳枝发芽,柳絮纷飞,甚是美丽。永巷女子虽不能去外皇城,但在台城对岸踏青、赏柳,还是无伤大雅的。故而我听说春日里,常有人躲在台城柳色深处,一睹永巷女子的风貌。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写了一首《台城赋》,流落坊间,在文人墨客之间,相传甚广。
  云言大了,也有乳母带着,我不必太过操心。反正每日闲着也是闲着,我挑了个晴朗温和的日子,便穿了一身素色的儒裙,拉着小萍陪我去台城对岸走走。
  三月春回,草长莺飞,台城河岸上,一拍垂杨新抽嫩绿,好看的紧。时而柔风起,风中点点飞絮宛若仙尘。有些飘到云际天边,有的飘进了水中,泯然于一池碎萍中。
  眼前春波泛绿,我独自驻足在河边,不觉失了神。耳旁传来若隐若现的调子,却不知玉笛声来自何处。那调子确实十分熟悉的,像极了小时候,明渠时常喜欢哼唱的歌谣:
  “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e忮讼嘤觯饰以纲狻
  我不由自主的跟着哼唱了起来。
  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支曲子了。
  小萍拉了拉我,又往河对岸努努嘴,暗示我对岸有人在偷窥,叫我快点走。
  我仔细一看,对岸新发的柳枝丛中,忆昔有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他独自就伫立在那里,一遍吹着白玉笛,仿佛也在看着我。我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面貌,但他的身形看上去确实无比的熟悉——这分明是明渠的影子啊。自从我与他在去衡阳的路上失散,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我欲看清楚那人面貌,奈何我不能去对岸,小萍在旁边,也不方便大喊。
  于是我便对小萍说:“那个人只是站在那里而已,根本没在看我们啊。不信,你看……“说罢,我快速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扔到了河对岸的草丛里——那个玉佩很普遍,永巷里很多人都佩戴,故而即便被发现,我也可以辩白的清。
  我幻想着那个人会走过来捡我的玉佩,这样我就能看清楚他的面容了——但他没有,他依旧在那里站着。白玉笛声依旧,我的心,却充满了失落。
  我有些扫兴的随小萍回去了,心里却有些许不甘。或许是他的身影唤醒了我对明渠的记忆,心中原本尘封的那份情感,也开始渐渐复苏了。我一下子从失宠的哀怨中脱离出来,心心念念的只剩下了对明渠的相思。
  接下来好几天,我都不断地梦到了明渠。我梦到我们小的时候,一起在后院嬉戏,梦到我们去郊外的林子里头踏青、玩耍,梦到养父教明渠剑术、读书,而我在旁边看着,傻傻的模仿。
  永巷的禁锢,残酷的吞噬了我本该绚烂的□□,让我的生命也随之变得暗淡。而我唯有守护着记忆中所剩无几的色彩,苟延残喘的活着。我幻想着在河对岸的那个人,便是已经归来的明渠。即便就连我也知道,这仅仅是幻想罢了,因为台城,不是随意能够踏足的。
  我不甘心看不到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准备冒险,一个人去台城附近一看究竟——希望这次可以碰运气,遇到上次邂逅的那个白衣男子。
  我拉着小萍随我一起去台城对岸,却暗地里给她下了药——云言最近有点不消化,御医就给开了些消食的糖丸。那东西看上去和糖果并无分别,是御药房特别做给皇子们的。当然,普通人如果不小心吃错了,容易腹泻。
  果不其然,还没走到台城那里呢,小萍就疼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大喊着要去茅厕。我告诉小萍说,会在台城对岸等她,让她来那里找我,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小萍给支开了。
  春日的潮气还未完全褪去,踏上草地的那一瞬间,空气还隐隐透露出的春泥与春草的芬芳。我一步步走到那日闻笛之处,左后环视,却并没有看到对岸,再有什么人过来。我心中不免有些希望落空,但更让我觉得无奈的是,这时候突然开始下起了小雨——我出门的时候,光顾着支开小萍,忘记带伞了。
  我正打算赶紧去附近树下避雨,却见朦胧的雨中,有一个白衣男子,执伞而来——就是他!我愣愣的看着那张与明渠几乎一样的面孔,呆滞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我以前听母亲说故事,说这天底下,除非双生子,不然鲜少能有相貌相同之人。但明渠是母亲从民间领养的,怎么可能会在永巷里有孪生的兄弟!
  “姑娘,下雨了。”他把伞移到头顶,替我遮去风雨。旋即,便从袖中拿出我那日扔到河对岸的玉佩,道,“那日见到姑娘抛出玉佩,应该是相让在下现身。奈何姑娘身边有侍婢相随,在下不便现身,只能等姑娘走远了,才过来将此物捡起,小心保存。在下猜想,姑娘这两日可能还会过来,便趁参见过母妃之后随意过来走走。”
  母妃?难道他是陈愈的儿子。我抬头打量了他一下,他已及冠,年纪看上去也比太子陈源稍微再大一些。想必他便是宸妃长子,西陵郡王陈澈。而他口中说的母妃,应该就是宸妃吧。但我依旧好奇,为什么他可以长得和明渠一模一样,决定假意试探一下他。
  我把玉佩推回去给他,道:“不过寻常物件,公子收着吧。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他微笑着,把玉佩又收了回去。我愣愣的看着他——他笑起来,就像明渠一样的好看。
  “在下浑清,敢问姑娘是?”
  “云罗。”
  我也不想过早暴露身份,便干脆把自己的小字跟他说了。反正永巷女子众多,就连陈愈自己说不定都认不全,更何况我这种位分低微的女子。
  “你那日吹得调子,真好听。叫什么?“我好奇的问他。
  他痴痴一笑,道:”这是昌绥一带的民间小调。我小时候与母妃一同住在那里,听得多了,自然便会了。诶,永巷之人皆道母妃跋扈。殊不知,母妃为了父皇,做出过多少牺牲。“
  昌绥?那一带不是离临邑还有青城很近吗?难怪他会那首歌谣。我与明渠,也是在那一带长大的。我不禁感慨,为何这世上会有这么巧合之事。我看着他,满眼柔情,好像自己看的人,就是明渠——我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来了。
  他看我的眼神,亦是柔情似水。
  雨,沙沙的下着。唯有伞下我与他二人,轻声细语欢谈,仿佛沉浸在一个只属于我与他的世界。
  突然,他对我说,他得走了。旋即飞奔着消失在了雨帘之中,只留下我一个人在河岸边,执伞而立。我回身,见小萍和吴宫人穿着蓑衣,急急忙忙的送伞过来。她们见到我手持雨伞,伞上还铭刻着西陵王府的字样,略微诧异。我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恰巧西陵王拜见宸妃,路过此处见我淋雨,便遣宫人送了我一顶伞。
  小萍和吴宫人见我并未淋雨受凉,也不顾不得别的事了。这件事就这么被我搪塞了过去。只是她们不知道,自台城柳下惊鸿一瞥,我死水一般的心中再次泛起涟漪。
  春回大地,万物峥嵘。一并开始复苏的,或许还有我本要枯萎的韶华。
  

☆、四。 愁因薄暮起

  自从与西陵王浑清邂逅之后,我几乎每晚都会梦到那张脸——浑清与明渠,他俩长得竟然是那么的想象。音容笑貌,甚至连籍贯都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开始对明渠与浑清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当然,这种事情能够,是不能乱嚼舌根的。为了探清虚实,我后来又常常一人去台城对岸闲逛。有几次还确实又邂逅到了浑清。只不过我们每次都只见了短短一会儿,便不得不分开了,丝毫没有半点线索可寻。
  更始十五年的春,就这般一晃而过。
  快得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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