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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无妨,横竖丁姨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员外虽一颗心都挂在团圆儿那边,也觉得金氏淡淡的,便想起金氏也曾经怀过一胎,只是在母亲跟前日夜伺候,过于劳累,竟掉了,十分可惜。这些年她虽从没流露出半丝伤心来,想必是把伤心藏在肚子里,此时见团圆儿产育,难免勾起伤心来,也难怪她,便笑道:“那孩子以后是管你叫母亲的,你好生看待,和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金氏听了这话,不知是喜是愁,勉强笑道:“是。妾自会好生照应。”
又等一会子,眼见得天交二鼓,团圆儿那边依然没有信,苏员外不由又焦急起来,待要亲身去看,金氏却把他拦着道:“相公去有什么用?你过去了,丫鬟婆子们还得分神服侍你,岂不是添乱呢。你若实在不放心,妾去守着。”苏员外道:“罢罢,我不去了,你也不要去,你去一般是要分神照应的你的,你身子又不牢靠。”金氏便叫秋月过来,吩咐她去守着,那边有什么信,即可来回。自己过来亲生替苏员外宽了外衣。好声好气劝苏员外上床安歇,苏员外半推半就上床躺了,金氏自己和衣睡在外侧,苏员外道:“你怎么不宽衣,这样子睡也不安生。”
金氏笑道:“我哪里能睡,一会子丁姨娘要是生了,稳婆是要回我的,不过略歪一歪,你自睡你的。”苏员外便自睡。
金氏又哪里阖的上眼,心中百味掺杂,即酸且痛,酸的是团圆儿就要生下孩子,凭她如何糊涂,员外现在也淡了她,若是她一举得男,那又不同。痛的是,自己在这苏家辛辛苦苦,费心操持了这十来年,虽人人赞她一声贤德宽厚,无子女傍身,怕就是苏氏的后身,,不由悄悄落下两滴泪。
自春梅出嫁之后,金氏跟前四个使唤的大丫鬟就缺了一个,冬竹因见篆儿说话聪明伶俐,便向金氏提了提,金氏素日也觉着这个篆儿聪明,知眼色的,竟是拔她顶了缺儿,因她小,贪睡,平日也不大要她值夜,今日团圆儿生产,金氏跟前出去了冬竹和秋月,夏荷便叫篆儿来守着,篆儿也是个极乖巧的,若是平日,这个时间早睡得熟了,今日强打精神,把双眼张老大得守着,此时见金氏悄悄落泪,忙过来递手巾,又道:“奶奶别伤心,姨娘那是给奶奶生孩子呢,她就是再生一百个,也是管她叫姨娘,管奶奶叫母亲的。”
她这劝虽不在点子上,胜在言语活泼伶俐,金氏也就略好了些,微微笑道:“她哪里生得了一百个。”说了便坐正了身子问:“现在什么时辰了?你冬竹姐姐秋月姐姐回来过没有?”
篆儿道:“回奶奶的话,才过了子时,两个姐姐都没回来过,奶奶再睡会子,等姐姐们回来了,我再叫奶奶。”
金氏再躺不住,就叫篆儿扶她起来走一走,略散淡散淡。篆儿答应了,过来扶着金氏就在房前走动,才走了一会子,就叫冬竹急匆匆回来,见了金氏,脸上不知是喜是忧,金氏便道:“可是生了?”
冬竹轻声道:“奶奶,是个小少爷。”金氏原本担心,听了实信倒是不慌了,只道:“稳婆怎么说?”冬竹道:“稳婆说,小少爷出来的早了些,身子骨怕是弱了些。” 她们正说话,就见郑妈妈引着稳婆过来,一路到了金氏跟前,稳婆先道了万福。
金氏笑道:“妈妈请起。辛苦你了。我们姨娘怎么样了?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只找你说话。”稳婆笑道:“奶奶放心,不是婆子夸口,这些年少说也接了上百个孩子,不独富阳县上的大户里的奶奶姨娘产育都是找的婆子,便是邻县也有来找婆子的,几时出过差儿。”金氏听了,便笑道:“这样最好。”说了就命重谢,夏荷早备好了银子,见金氏说了赏,就递了过去,俞氏接在手上,略一掂量,顿时喜笑颜开道:“婆子谢奶奶赏。”说了,跪下磕了个头,就跟着郑妈妈去了。
金氏又命冬竹去瞧着团圆儿那里要什么,只管给她。再告诉团圆儿,员外奶奶都知道了,很喜欢,说她辛苦了,待得孩子三朝再去瞧她,叫她好生静养。冬竹应了,自去办事。
金氏这才回房,心事倒放下了,也就宽了衣,也不上床,只在美人榻上略歇了会。
报喜 挑唆
转眼天亮,金氏先起身梳洗,亲身去叫了苏员外起床,便把团圆儿生了儿子的事,说了给他知道。苏员外正站着叫丫鬟们服侍穿衣,听了这个信儿,欢喜已极,道:“快些快些,我要去给祖宗上香,多谢祖宗保佑,我苏家终于有后了。”
金氏在旁道:“妾已命人备齐了香烛纸马,都在家庙外搁着呢,员外一会子替妾也磕个头罢。”苏员外笑道:“奶奶果然周到。”说了早饭也不吃,拿了帽子就往外头去。金氏眼瞅着他出去了,悲从中来,她若不是昔年小产,如今只怕也早是儿女绕膝了,且她小产也是因为曲尽为媳之道,此刻见苏员外欢喜成这样,悲苦酸痛得说不出,自己回了卧室就在床上坐了,默默垂泪。
冬竹见了金氏这样,也不由感伤,过来劝道:“如今已然这样了,奶奶且想开些。那边虽然生的是儿子,到底还是管奶奶叫母亲的,奶奶只管要了来自己养着,都说是生娘不及养娘大,还怕他将来不孝顺奶奶吗?奶奶也不用太担忧了。”金氏拿着帕子拭泪,她心中所愁却是没法子说给冬竹知道,凭她再仔细贴心,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金氏拭了泪道:“你差个人去丁姨娘家报个信罢,只说丁姨娘生了,丁姨娘同孩子都好,请王大娘三朝过来罢。”
冬竹还要再说,金氏只道:“你去罢,我没事呢。还有许多事要料理呢。”说了,勉强挣扎起来,盘算着三日后洗儿要宴请的宾客,拿了纸一个个拟下来,又找了苏贵来商议菜单。
苏贵看了金氏拟下的菜单子,回道:“奶奶,丁姨娘生的虽然是长子,说到底也是个庶子,倒不可太铺张了,一来叫别人看着我们家倒像是宠妾灭妻,难免叫人嚼了舌根去,奶奶脸上怕也不光辉;二来,怕也折了那孩子的福。”金氏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只是你们员外欢喜得很,我也不好扫他的兴。你就照这个办去。”苏贵见金氏意绝,也只得答应了。
且说苏员外得了儿子十分欢喜,在家庙里磕完头到了外面铺子里也逢人就夸耀,他苏家富有半城,自是人人奉承。苏员外一得意更是又叫人开出米仓来,连施三日粥。
不说他这里如何夸耀,只说王氏那边得了苏府里送出来的信,王氏欢喜得连声叫亲娘,忙买了香烛要去庙里还愿,才走到街上,就听说苏府得了少爷,正施粥,不由得意起来。路上又有认识她的街坊过来贺喜,一口一个老太太,老奶奶,说了许多吉利奉承话儿,直哄得王氏得意洋洋,几乎认不得路。
只说王氏进完香一路回来,为着炫耀,故意饶了道走,就听有人指点说:“喏,这个就是苏府丁姨娘的娘,如今她女儿生了苏府的小少爷,那位大奶奶又是不能生育的,将来家财还怕不落到她们家去?可见得不一定要生儿子,只要生个美貌女儿就成了。”也有人附和道:“我听说那个丁姨娘在她娘肚子里时,她娘梦见月亮掉进怀里,现今看来果然是吉兆啊。只怕将来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呢。”
王氏一路听着,心上得意不已,这一路走来就到了保这门媒的崔氏门口,王氏不由记起崔娘子保媒时的那番话,如今团圆儿生下小少爷,前途自然光明,果然应了她的吉言,便把昔日争吵的情景忘得一干二净,过去拍门,笑道:“崔娘子可在家吗?”
崔氏因前回给了王氏脸色,又在金氏跟前拨过火,如今听得团圆儿生下了儿子,倒有些臊,关了门不出来,偏听见王氏来敲门,仔细听她声音,倒是喜气洋洋的,便厚了面皮来开门,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丁家姐姐,呸呸,如今该叫大奶奶了。你如今也是贵人了,竟肯光临我这贱地,快请进来。”说了,就让王氏进去,又叫女儿大姐儿:“快去买二两好茶叶来招呼丁家大奶奶。”
王氏笑道:“崔娘子,我是来谢你的。你果然保的好媒。我家团圆儿生了个儿子,我那女婿欢喜得什么似的,叫连开三天粥场呢。”崔氏心道:倒是不怕羞,自己就封自己做岳母了,脸上却笑嘻嘻道:“可不是,我也听了信了,我们团圆儿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大奶奶,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王氏也笑道:“当日我赌气要退亲,亏得妹子你拦着我,要不,今日哪有这样的喜事。”
这话在王氏倒是无心之语,崔氏听了只觉刺耳,认作王氏是来讥讽她的,且本就心怀嫉恨,见王氏这样得意,心中一动,故意道:“只是委屈我们团圆儿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做了妾,凭她的美貌,就是给苏府做正房奶奶也不算我们高攀,更何况如今还生了儿子,谁的功劳能比得过她呢。金大奶奶虽然是个慈善人,只可惜犯了七出。”说了故意顿住,去瞧王氏脸色。
王氏一听得崔氏夸金氏慈善,顿时想起前几个月团圆儿接她进府住几日,不过没禀告苏员外罢了,就叫金氏那个泼妇劈头劈脑训了一场,险些又动了胎气,不由恨从中来,骂道:“那个泼妇,不过是外头装着贤良罢了,肚子里心肝都是黑的,只为她自己生不出,就想害我们团圆儿落胎。”说了便把金氏训团圆儿那事说了。
崔氏听了,她虽心胸狭隘又泼辣,因多在高门富户走动的,也又见识,知道无论妻妾,不禀告丈夫就将自己娘接了家去,就是不尊丈夫,金大奶奶教训得一点没错,口中却不这么说,只叹道:“我也竟错看了她,只当她是个贤人呢。现如今团圆儿产了小少爷下来,还不成她严重点肉中刺,只怕更要生事。大奶奶,你说,团圆儿整日在她眼皮子底下,哪能一点子错也挑不出呢?”说了,故意叹一声。
她这一番做作,便将王氏的兴头浇灭了。王氏便也忧愁起来,不肯再坐,拎了篮子家去。到得家中,就见何氏的父母也到了,见她回家,自是满面堆欢得说了许多奉承话儿,王氏此时听来更觉忧心,只愁金氏要作弄团圆儿来,她在外头也救不得她。
朱大娘见她脸上一回欢喜一回忧愁的,就将她拉在了一边问,王氏就把崔氏的话说了,道:“娘,我想着崔娘子的话也不是没道理。金氏那个毒妇是大奶奶要作弄起团圆儿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朱大娘道:“那个崔氏是保媒拉纤的,自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的话怎么能听得?我瞧着金大奶奶倒像是挺和气的一个人。”
王氏很不爱听,便道:“我早知道你不爱团圆儿是个孙女,只喜欢你那两个孙子罢了,和你说也白说。”说了自己赌气回房,收拾给团圆儿孩子做的小衣裳小鞋子,原打算过两日送催生礼时送去的,如今团圆儿早产,便乘着洗三的时候送去。
她一见着小孩子的衣裳,忽然就想到了,拍了手道:“我可是糊涂极了,现成的把柄在我们手上了,金氏那个毒妇可是没生养的,也就是无子了,按着七出也能休了她,瞧她还怎么得意。”说了,自为得了主意,十分欢喜,收拾完了东西,巴巴的等着洗三那日好教给团圆儿,乘着现在员外喜欢,撒撒娇,还怕不成吗?
转眼三日已过,就到了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