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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叹息一声,道:“嫂子,我只跟你说句实心话儿罢,你可别恼我,在今儿之前,我也想着,若是把慧儿给了登云,许是我日子还好过些,只听了你方才话,我若再有这样念头,可是不配做人了。”金氏也不问她听了什么,只道:“我何尝不想着你日子好过些,只是,我也说句不怕你恼,我虽疼你,到底越不过我疼慧儿呢,要把她给何家,我死也不答应。”
苏氏听了这话,反笑了,道:“嫂子说什么话,我还和个孩子争不成。”说了,就同金氏又说了会闲话,一会子苏员外也就回来了,苏氏见哥哥回来了,就告辞去了。
金氏嫡子嫡女满月这回,苏氏又是大肆操办了一回,遍请亲友,又仿照着苏员外先例,一样施粥撒钱,轰轰烈烈热闹了一日。苏氏婆母同丈夫也来了,这会子那何老太太倒是乖觉了,没带着罗姨娘来,瞅着空就拉了苏氏,话里话外就把要把登云同慧儿定亲意思透了,苏氏便依着同苏员外商议好话,只道:“母亲,慧儿这孩子我如何不喜欢,娶了来做自家媳妇最好。只是我哥哥在菩萨跟前排了八字了,只说这俩孩子都命里不该着早定亲呢,怕对冲呢。”冲了别人无妨,冲了登云便是要剜那何老太太心头肉,故此何老太太哪里敢再提,此事便搁下了。
事也凑巧,金氏嫡母冯老孺人贺礼也在这日到了,苏员外有心给金氏撑面子,故意叫人当场开了,别金银锁片,宝石项圈,彩衣之类不计其数,其中更有老大一只银盘,里头雕刻着金蟾登桂,分明是寓意着阿鲤那孩童将来蟾宫折桂,这东西既富贵,寓意又深,且苏家本身就是一县首富,自是人人奉承,都夸赞着这贺礼即富贵又吉利,到底是书香门第才能有如此新奇想头。
抱屈 相骂
只说苏员外为了嫡子嫡女做满月,本就夸耀富有,席上珍羞美味自不可胜数,更有了那寓意蟾宫折桂那只大银盘,自有人当成新闻来传说,不几日就传了满街满巷。又是苏家撵了丁姨娘到庄子上一事,这在苏府也是丢颜面事,自不许下头人声张,奈何做这事都是活人,再者庄子上也有闲人,就有人嘴上不牢靠,说了出来,两下里一凑,枯荣对照,宠者愈显其宠,衰者更显其衰,是以传说得厉害。
这丁家油铺子现开在街上,如何听不着更又好事人故意来说,王氏听了女儿叫苏家送了去庄子上,这一心疼那还了得,再叫那些闲人夸耀金氏母家如何体面,苏员外如何宠爱那双嫡子嫡女,更激成大气,只拉了丁大郎道:“你是团圆儿她爹,你女儿现如今叫人这样糟蹋,你若不为她出个头,你可还算是个男人!”又说:“我们平安还是长子!如何就这样看轻,定是金氏那个贼妇主意。”
丁大郎知道了如何不气,见王氏来骂他,倒找到了出气筒,就指着王氏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做了个狗屁梦,就当女儿是要做皇后,削了脑袋要把她往富人家送,只害得女儿这样。”骂了,又恨自己当初夫纲不振,叫个眼皮子浅泼妇摆布了,又悔又恨,究竟心疼女儿,就来同朱大娘商议。
朱大娘听了,哪得不慌,只是老泪纵横,骂大郎道:“你还有嘴说你媳妇,从前你如何就肯听她话,她说什么你都不敢计较,但凡你自己立得起来,哪有今日!”说了就哭苦命团圆儿,又骂王氏:“你个没眼力界东西,我说了多少回,我们小门小户,女孩子顶要紧是本分是本事,你只不听,还顶撞我,宠得你女儿针针拿不起,线线不会穿,这还罢了,又教你孙女儿同大奶奶斗。你也不瞧瞧我们什么人家,那大奶奶什么出身,可不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你何尝听了?真真是你害了我宝贝孙女儿才是。”说了咬牙切齿,就把王氏千不贤万不良骂了一回。忽地想到,孙媳何氏才去瞧过团圆儿,许她知道团圆儿如何得罪了员外奶奶,就同大郎说了,要叫丁富走一遭儿把丁丰夫妇叫来问话。
那王氏叫大郎同朱娘子骂得口不能言,心上却不服气,只道:当日苏家来提亲,你们怎么不拦着,只推我一个做主,如今反来怪我,横竖我母女都是苦命人罢了。此时忽然听得何氏才去瞧过团圆儿,这王氏不念人好,只爱把人往坏里想,便认作何氏因嫁了丁丰那样一个假丈夫,心中怀恨,别是她在苏员外同金氏跟前说了团圆儿坏话,不待大郎同朱娘子发话,自己一声也不吭,就往丁丰家走去。
却说事也巧,何氏恰巧不在自己家里,原是那马氏人生得粗蠢,竟有一样本事,便是女工刺绣,竟有描龙绣凤之能,上回给了何氏彩衣竟是她亲绣,何氏得知后,就有了羡慕之意,买了绣线到那马寡妇店内同她学女工刺绣。马寡妇见她来,自是堆了一脸笑,把个杂货铺叫伙计看了,自己拉了何氏道里屋去说话做活。
这日何氏一般拿了绣线到了马寡妇这,两人才说了几句话,不提防就有个人冲过来,朝着何氏脸上就是两掌,又伸了手去揪何氏发髻,口中骂道:“我打死你个小娼妇,□养贱货,我们丁家哪里对不住你,你要铺子给铺子,你还诬赖我家团圆儿,你良心可是叫狗给吃了?”
王氏在马寡妇店中这一通骂,这原是在街面上,行人即多,听了王氏这番话,渐渐就围了过来瞧热闹。马寡妇见人多,就过来劝王氏,又推了何氏到了里屋坐着,道:“老姐姐,你媳妇花朵儿一样人,就是犯了错,你老说就是,如何就能打呢,瞧瞧,这脸都破了。”说了,又推何氏认错,何氏见何氏辱及父母,也恼了,哭道:“马家姐姐你且听听,我又没犯着什么错,她如何就连我父母都骂呢。”
王氏又跳起来,朝着何氏脸上啐道:“放你娘屁,你没错,难不成是我错?就是你这个贱人去了回苏家,我们团圆儿好好一个人就叫人赶了庄子上住去,必是你在金氏那个毒妇跟前乱嚼舌头,歪派我们家团圆儿,我同你拼了。”说了,又要去打,只是叫马寡妇扯住了。
何氏听了,反不哭了,含了眼泪冷笑道:“真真好笑。娘,我说了多少回,人家大奶奶是正经奶奶,大家闺秀,我们拿什么同人比呢?你老只不听,如何闹出事来了。你老怎么不把你在苏家说那些话儿说人听听呢?可是你老在苏府说大奶奶没生养,不算个女人?可是你老说要休了大奶奶?这话大奶奶听了去,怎么不恨你们,如今反来怪我。”
何氏这话正说了王氏要害,王氏气急,就拉了马寡妇道:“妹子,你且瞧瞧,这个小贱人说话,哪里象个做媳妇,天地下竟有婆婆说话,媳妇顶嘴,可是没有天理啊。”说了就抓了马寡妇衣襟哭。
这里正闹,丁丰就急急过来,原是王氏到了店里,问了何氏不在,一听她来了这里,返身就走,丁丰要拦,偏巧丁富来了,先问娘来过没有,又问何氏在哪里,只听都不在,丁富就把事儿都同丁丰说了。
丁丰一听,便知是王氏去寻何氏说话了,说不得就拉了丁富赶了过去,瞅见马寡妇店门前围许多人,就脸上就红了,只怪着自己娘不讲理,便是何氏犯错,要说她也该在自己店里,如何就到别人家里闹。听着说话声音倒是从里屋传了出来,却又不好进去,只在外头干着急,就见何氏出来,忙分了人群过去,见何氏发髻散乱,脸上就又五道指印,显见是叫王氏打了,就道:“你如何又惹娘生气了?”
何氏心中本就委屈听了丁丰这句,更是恼怒,只是四旁都有人看,少不得忍了,只道:“你问你娘去。”说了忍泪回去,反关了卧室门,心中委屈怀恨自是不提。
少时丁丰同丁丰也就回来了,丁富就说祖母要她回去,何氏听了,就知道必是为着团圆儿叫苏府赶了出来住一事,就道:“你们如何都来问我。我那日去奶奶还是挺和气。只是你们家姑奶奶又硬衬我,我只听不过,就回来了,底下事我也不知道。”丁丰听了,便道 :“即这样,我们同丁富走一遭儿,向爹同祖母说明白不关你事也是好。”
何氏听了丁丰这话,气得手抖,指了他道:“你竟不肯信我。你妹子有什么短处在我手里不成,我就能害了她?害了她与我又有好处不成?我竟是命苦,嫁了你这样一个男人。”说了,就大放悲声。
丁丰见了何氏这样,也束手无策,劝也不是,骂更不成,只得拿眼瞅了丁富,丁富见了这样,知道不能硬叫了何氏去,只得自己回来,就把何氏话同朱大娘同大郎说了。朱大娘听说,便道:“孙媳妇即不肯来,也只能由得她,我们也不能捆了她来。到底我不放心团圆儿。”说了,就叫丁富去打听,团圆儿叫撵在哪个庄子上去了。
这时王氏也回来了,见了大郎就说何氏如何无理,满口混话,朱大娘同大郎听了,都不理她。王氏只得自去烧饭,口中依旧嘟嘟囔囔骂个不休。
又说丁富到处去打听,过了一个时辰也就转了回来,就说赶在了东头那个庄子上,就有三个老妈妈跟了出来。朱大娘叹道:“说不得要破费些银子了。”说了,就叫了大郎备了银两,第二日一早就雇了车子,带了丁富就往庄子上赶。
那团圆儿叫人赶了在庄子上,先是整整哭了一日,一口水也不沾牙,躺在床上将苏氏骂了千回,又把金氏恨了万次,只是白气。且现在到了外头,不比宅子里头规矩严,那宋妈妈,段妈妈都是刁钻,罗妈妈更是与她有仇,见了她这样,不独不劝,反道:“都这样了还当自己是个姨娘呢,撒娇给谁瞧呢。你老爱吃不吃,没人劝着。”那罗妈妈更道:“我们丁姨娘可是嫦娥转世,半个神仙呢,怕是饿不死。别气死就好了。你老就安安心心在这里养老吧。别老挂着平安少爷了,平安少爷眼里除了我们大奶奶再不会有第二个娘。”说了,三个都笑。
团圆儿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三个婆子骂道:“老不死贼婆,我就是叫撵在这里来住了,也是你们姨娘,你们大少爷亲妈,凭他管谁叫娘呢,他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他就敢不认我,也不怕雷劈死他!只怕你们三个不知道有没有福气活到我儿长大那日了”
这话分明是咒人活不长,罗妈妈宋妈妈等人听了哪得不气,换了第二个人说,早上去撕了她嘴,只是团圆儿究竟是姨娘,不好动手,三人都冷笑道:“但愿得姨娘有那么一日。”
团圆儿自闹了这一出,倒收了脾气,每日送来饭菜都吃个精光 ,只是每日拘束在这一个两明两暗小院子里,不免有些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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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朱大娘早早起来梳洗了,又嘱咐了大郎几句,要她好好看着王氏,不许再闹事,方带着丁富上了雇来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就到了城外。放眼看去,都是庄稼田地,散落着几处宅院,正值才收了当年新麦子,各处都有人在场地上晒麦子,朱大娘就打发了丁富去问哪里是苏府田庄,便有人指了他们瞧。
朱大娘带着丁富依言找了过去,又过了几倾庄稼地,就见了几处院落,一色白墙青瓦,就有单间独门,也有围着围墙,黑漆双门,只不知哪间才是。丁富就要去问,朱大娘是积年老人,一眼看去,只见那几处院落成合围之势,围在中间那处,黑漆双门紧闭。朱大娘因想,团圆儿即是里头打发出来内眷,门户必然谨慎,显见是这处无疑了。
车子就在黑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