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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的腿抖得厉害,身体似乎不再受我控制,心仿佛被掏空一般,悲凉而空洞,从未这样害怕过,我不怕死,但我不能不拼死保护我的孩子。
空气中有淡淡的浮尘,就在我几乎支撑不住自己摇晃身体的时候,一双大手忽然扶住了我,耳边传来一个熟悉温厚的声音,“映月,你别怕。”
我茫然抬头,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淮南王,孙秀是什么人,他比我清楚,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此刻,他的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悲悯。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随即苦笑摇头,孤独早已经把我的心蚕食得百孔千疮,我如一只离群的孤雁,在独自支撑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当初父亲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而要把我留在这孤独凄苦的人世间,感受不到半点春天的暖意。
淮南王那样温润的男子,也有坚实的力量,我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切不过是一场意外的阴谋而已,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看我,眼中有种黯然伤神的疼惜,“你是个坚强到令人心疼的女人。”
是吗?我苍白的容颜滑下滚烫的泪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打动我寂寞灵魂的竟然是萧家的两个男人,而且都是蛇蝎太后的儿子?这是命运对我最大的戏弄吗?
他抬起颤栗的指尖,拂去我夺眶而出的泪水,这或许是第一次他与我这样近的接触,我甚至能感受到他高贵的衣袍在渐渐张紧,他的心跳得那样厉害。
他忽然紧紧抱住我,抱住我几乎虚脱的身体,喃喃安慰我,“不要怕,有我在。”
有人说,虽然世事无常,但总逃不过清晰的脉络,可是我的人生,却是这样杂乱无章,杂乱到令人绝望,我闭上眼睛,任由隐忍的伤痕和冰冷的泪水肆意流淌。
他的体温通过冰凉丝滑的锦袍传递给我,“你想哭就哭出来,在我面前,不用隐忍。”
刹那间,我仿佛穿越了几世浮沉,泪水模糊视线,泅在他洁净胸前,我不在乎自己在死与生之间徘徊,可我的孩子不能还没有出世,就要踏入鬼门关,这一刻,我是那样害怕,那样无助,那样凄惶,只想抓住这唯一的温暖。
和皇上的亲弟弟这样紧密相拥,恍如亲密爱人,任凭窗外光阴悄然流走,一切仿佛前世的约定,命运之手的力量绝非人力可以阻挡。
我心中浮起一丝淡淡的愧然,旋即苦笑,我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他的女人吗?
俗世的道德对一个乱世孤女毫无意义,我这样的人,还在乎什么世俗的眼光?而且,我的身体麻木得动不了了,惊然想起在宫中那些疑似甜蜜的片段,皇上的话语蓦然呈现耳边,“朕定然会想办法接你回宫。”
身边的男子感受到我的僵硬,低声道:“不要动,我只是希望我曾真实地拥有过你。”
恍惚中,我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原来他从未忘记我,如果我是一个优秀的复仇者,我是否可以利用他们兄弟对我的感情,把龙腾皇室搅个天翻地覆?可我知道,我做不到,永远也做不到了。
他见我这样悲伤,忧郁而柔情的眉眼泛起一丝心疼,“映月,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最想要你们的命,还有你们母亲的命!
可一切恍若梦境,我还有孩子,还有这个人世间最大的牵绊,我淡淡一笑,“女人所求无非荣华富贵,我也不例外。”
他清淡的笑容湮没在房梁落下的阴影之下,俊美得有些不真实,轻轻摇头,“我一开始就知道,荣华富贵绝非你想要的东西,我从来都不认为梅家会养育出你这样超尘脱俗的女儿,梅花,傲立雪中,却安之若素,暗香疏影,能长留心间,就算擦肩而过,你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宿命的缘分。”
超尘脱俗?我苦笑,不是超尘脱俗,我是无尘无俗,就算身边百媚千红,明媚春风,我的心也是寂冷的。
只是短暂的恍惚,我的心就隐约一惊,假装已经忘记的伤口再次剧痛起来,可我也能做到常人不能做到的平静如常,反笑道:“是吗?那你认为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他摇摇头,满眼的失落与惆怅,“就是因为不知道,我才更加痛苦。”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了不让他看出丝毫端倪,我轻描淡写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王爷何必强人所难?”
他眼神一黯,“皇兄是天子,权倾天下,坐拥四海,就算有些君王不能做的事情,还有我这个亲王,可以达成任何人都无法达成的心愿,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他那样深情,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就算能笑,也一定会比哭还难看,他们难道真的不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权势是用谁的鲜血换回来的?
父亲已经被湮没在历史的风沙之下,永远都不会见到天日,可我这个女儿,却和太后的两个儿子纠缠不清,命运真让人啼笑皆非,我们终究是陌路,你继续你的情意,我却只能独自品尝我的孤独,满心荒凉、
见我愁眉不展,阴云百结,他微微一叹,“你这样爱孩子,又怎么会忍心让他有一个郁郁寡欢的母亲?”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我陡然怒了,一把推开他,无视他瞬间变得黯然的眼睛,“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凭什么干涉我怎么想?”
他抬起手 ,却僵在半空中,并没有继续拥抱我,看我无力地支撑在桌案上,勉强稳住沉重的身体,他眼神黯淡,像是说给我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的听的,“你这又是何苦?”
我嘲讽而笑,“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有你们那么幸运的,不管你有多不情愿,有多不愿意,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无论你怎么努力,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沧海一粟,难道你以为帝王就真的可以做到一切吗?”
他深深看我,完全不懂我的话,是啊,那样不堪回首的过往,那些辛酸悲怆的往事,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陪我,坐在夕阳照进来的阳光中,这个清贵至极的男人,安享着这一刻奢侈的宁静。
我不愿再看他,心不在焉地拿起针线,好几次差点扎了自己的手,他叹了一声,按住了我的手,“别绣了,阿卉差不多应该回来了。”
听到外面熟悉的脚步声,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她回来的时候,脸上有如释重负的笑意,又哭又笑,“娘娘,孙嬷嬷走了。”
她忽然看见淮南王也在,却比我还要不意外,“奴婢见过王爷。”
淮南王原来只是品茗静坐,看到阿卉的时候,脸上浮现一个空寂的笑意,“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记得让阿卉来找我。”
我木然点点头,当做是回答,任思绪翻飞,连他什么都时候走的,都浑然不知。
房里只剩下我和阿卉,我得知了那个惊险的会面,易容不过是一种高级的骗术,骗不过熟悉的人,也骗不过精细的人,所幸阿卉是我的贴身侍女,能惟妙惟肖地模仿我的气质和声音,所幸孙秀并未为难她。
阿卉说,孙秀看到“静妃”苍白脸颊和瘦削身体的时候,甚至叹了一口气,还吩咐住持师太要好好照顾我,不可怠慢我,并没有任何为难和奚落的话语。
她还为我带来了一个消息,是有关皇上的,皇上果然没有忘记我,我离宫之后,他一直恳请太后娘娘准允我回宫。
可太后余怒不止,虽然并未明确拒绝,但却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在宫中妃嫔没有再次传出喜讯之前,绝不会让我回去。
显然,太后不想让我再独宠后宫,更不想让我独霸皇上的心,或许等着皇上渐渐忘记我之后,她就可以考虑除掉我了,而且,在我离开宫廷之后,太后就张罗着为皇上举办了一次大规模的选秀活动,无数鲜亮如花明艳动人的年轻女孩涌入后宫,太后想用后宫新的力量让皇上尽快忘了我。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只是淡淡一笑,他是皇上,原本就有三宫六院,其实,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如今唯一的渴求就是平安产下孩子,君王的爱,淡泊如水,多思无益,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可以让自己的心更加冷硬起来,何况,我们原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一段流光剪影落到我的身上,淮南王走了,却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清香,萦绕指尖,仿佛他爱而不得的幽渺情怀,你欢笑的时候,他远远地看着你,你悲伤的时候,他会不顾一切地帮助你,保护你,他温润得让你忘记锦瑟流年,人生沧桑,他好得让你觉得处心积虑算计这样一个人真是一种卑鄙的罪过。
我发现我变了,不再抗拒某些东西,比如情意,比如关怀,曾经的过往在眼前忽明忽现,长长一叹,也罢,缘来缘去缘如水,花来花落终有时,人生若只如初见,谁也没有力量阻挡岁月的洪流。
阿卉道:“娘娘,你别再多想了,孩子最重要,我们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孩子吗?”
我怅然而笑,是啊,我还能想什么?结局不是早就注定了吗?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一开始就命定的宿仇。
光阴如水,悄然流逝,我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胎动越来越频繁,我既欢喜,又恐慌,他每长大一天,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就少一天,想到这里,我心中会涌起撕心裂肺的疼痛。
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他母亲的伤心,只是安静地睡着,看着满庭落花,粉红花瓣,旖旎飘香,就像是身体里面这个柔弱的小生命,浇灭了我心中疯狂滋生的疼痛。
在我临产的前几天,淮南王妃偷偷来看我,她的指尖触摸到我孩子动作的时候,竟然激动得流下泪来,有着初为人母的小心翼翼和慌张不适,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而不是总有些距离的“静妃娘娘”,“映月,你…”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在佛祖面前起过誓,万若岚才是他的母亲,终此一生,无怨无悔。”
她立即红了眼圈,国色天香的脸庞上蒙上一层浅浅哀伤,她执意陪着我,看着我孩子的出生,说经过我亲手打理的一方小院,比任何华贵殿宇都要温馨静美,她喜欢这里。
无论我多么盼着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我可以和我的孩子永远在一起,可任何人任何心愿在时间面前,都渺小而无力。
阵痛来临,我知道他将要挣脱母亲的怀抱,睁眼看一看他即将生活的人世间。
许是这个孩子不愿离开他的母亲,只为这最后的血脉相连,足足生了两天,一个男婴才降临世间。
孩子剥离母体的痛楚,让我几乎昏死过去,从未生产过的若岚一直在我床边,轻声地安慰我,鼓励我,等到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见她的脸已经成了一张白纸,她紧张得并不比我轻松多少,整个人也几乎虚脱,却颤抖着把孩子抱给我看。
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虽然双眼紧闭,睡得很安稳,可他是那样漂亮,如同画出来的小嘴巴绝美得让人舍不得去触碰,不用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有一双漆黑如点墨的明亮眼睛。
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命运之手的神奇,他怎么能把一个孩子雕刻得如此漂亮?
若岚哭了又哭,泪珠如雨,“他这么可爱,你真的舍得吗?”
我怎么舍得?每多看一眼,我的痛苦就加重一分,苦涩难言,他还那么小,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经历世间最痛苦的生死离别,我抱着他的额头亲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