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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病房,沈浅的手机就响了。陆琛虽不来看她,但一天三个电话的传统不变,沈浅刚好接起来,皱巴巴的脸也舒展开了。
“姥姥最近怎么样?”和沈浅寒暄两句后,陆琛询问了一下老人的情况。
“医生说还有心脏病突发的危险,但是术后好好保养的话,这种几率非常低,约等于零~”沈浅笑嘻嘻地答道,“所以,我看看,有可能下周回去。”
电话那端陆琛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分钟,才问,“真的么?”
“对啊。”对于陆琛的回答,沈浅心一跌,干笑道:“不想让我回去了?”
“没有。”陆琛立马否认,不知如何表达他的兴奋。两周没见沈浅,不光心里都是她,连脑海里都不断片。
“你确定下周几回来,我去接你。”陆琛冷静了一下,笑起来说:“我还得提前联系靳斐他们,来我们家赛马。”
“我们家”这三个字,说的沈浅心底生生作响,抿了抿唇,她问道,“他们还没有去么?”
距离假面舞会已过去一个月,靳斐他们竟然还没有去鹭岛赛马,可见这段时间陆琛他们确实很忙。
沈浅这样想着,谁料陆琛却说了一句。
“你不在这里,不热闹。”
咬住下唇,沈浅抬头看着天花板,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心里渐渐钻出来。
“那你离开我,干什么都不热闹了?”
“嗯。”
许是很久未见,两人谈话都颇为大胆。可这种大胆,浅尝辄止,留下无尽沉默。
最后,陆琛先开了口。
“上次你打牌赢得那些钱,我给你开了个新户,放到里面去了。”
陆琛上次来要了她的身份证复印件,办了银行卡,她没开短信提醒通知。陆琛转移话题,沈浅顺杆上爬,问道:“多少钱啊?”
那天临水前,她粗略估算了一下,应该有三四十万。沈浅和陆琛一伙儿,钱基本上都是陆琛赚的,她觉得自己胜之不武。还想着等钱兑换以后,给陆琛一大半,她只留一小部分。
“五百万。”陆琛波澜不惊地说。
沈浅吓得一口气没抽上来,呛了一口,咳嗽道:“这么多?”
“三十五万是那晚你赢的,剩下的四百万是我给你压存折的。”
沈浅:“……”
陆琛说:“我钱多,你就当帮我忙,给我花花吧。”
沈浅:“……”
这个理由太过充分,她竟无法拒绝。
姥姥身体渐渐痊愈,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亲力亲为。晚上想要自己洗刷,沈浅也就由着她去了。等了半个多小时她还没收拾完,沈浅上心,疑惑地敲敲门,叫了一声。里面姥姥鼻息急促,短短说了两句后,打开了门。
额头上一层汗,姥姥气色不太好。沈浅心一沉,抬眼瞧了瞧卫生间,盥洗池里洗脸剩了一些水,稀稀拉拉流着。
“姥姥,你哪儿不舒服啊?”卫生间没什么不对,沈浅目光放在姥姥身上,蹙眉关切道,末了,直接起身,要去叫医生。
“哎哎哎。”一把拉住沈浅的手,姥姥手劲还不小,哈哈笑着和沈浅往床边走,说:“没事没事,洗个脸闷了一下,现在好多了。”
姥姥说得云淡风轻,沈浅却不放心。去找了值班医生过来,值班医生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看了两眼,询问过之后,表示姥姥无大碍。医生的权威让沈浅放下心来,和蔺芙蓉通话时也没有提到这一茬。但是和陆琛打电话时,却提了一句。
“我马上安排医生去看。”陆琛说道,安抚她,“你别太担心。”
担心没有,沈浅就觉得心惶惶,这种心慌让她无措,只是应了句。姥姥听出两人对话内容,大声和陆琛道。
“别麻烦人家医生啦。不放心让他们明天过来吧,这都几点了,人家也要休息。”
说完,姥姥还和陆琛道了句谢,冲着沈浅挤眉弄眼,让她挂掉了电话。
“这么大费周章干什么呀?我洗把脸太累了喘不上气而已,你看看你们……我的身体我还能不清楚嘛?”
确实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姥姥除了刚才在卫生间稍微晕了那么一下外,现在的感受,比起没病之前,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耳聪目明,身子骨硬朗,浑身舒畅。
沈浅微微放下心,姥姥和她闲聊了起来,岔过去了话题。
“陆先生真是挺细心的,也贴心。我看着啊,比雨墨的那个赵仲好。”
当着自家人不说外家话,姥姥不太喜欢赵仲。一来,他有种有钱人家的浮躁气。二来,鼻孔朝天,没礼貌,看不起人。
第一次见面,赵仲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可姥姥阅人无数,无论隐藏得多隐蔽,一个人的行为举止是不会欺骗人的。她咂摸着,赵仲和雨墨长不了。
可是老人家嘛,信得就是缘分。既然能在一起,自然也有李雨墨自己的想法,她作为老人,除了大差不离地提醒一把,并不能决定人家未来的生活走向。
反观陆琛,姥姥对他是万分万的满意。
从他不动声色就能调来世界最著名的心脏病专家来看,陆琛财力背景自然都是不弱。可偏偏是这样的人,定是那从不知几代起就富裕下来的。他们有着良好的家教,不欺侮弱小,更不谄媚向上,低调内涵,有着贵族般对人最起码的尊重和礼貌。
他们对于道德,有着比普通人更高的标准,并付诸行动。如果和沈浅在一起,结婚生子,未来沈浅不光是在物质上衣食无忧,在精神上定然也会成长一个档次。这对于沈浅的人生,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姥姥,我和他没影的事儿。只是怀了他的孩子,等生下来我们就没有瓜葛了。他现在给我打电话,只是担心孩子罢了。”
沈浅低头,望着小腹,说这番话时,忍不住心生怅然,酸涩充斥在心口,让她有些难受。
不与沈浅多争辩,姥姥继续夸着陆琛。
“你姥爷以前就是这样。他出差在外,一天好几个电话的叮嘱,他跟你姥爷蛮像的。如果陆先生只担心孩子,他能和你聊那么久吗?”
这个沈浅也有印象。
她记事时,姥爷还没有退休。出去出差,平时几个电话的打,姥姥抱着电话座机,两人互相叮嘱,末了,姥姥又说电话费太贵,让他不用这么经常打电话。而到了姥爷打电话的时间,姥姥自动坐在电话跟前做着女红,等着姥爷的电话。
两口子虽然所受教育层次不同,知识层面也有高有低,但姥爷从不埋怨姥姥不理解他。他作为老一辈的知识分子,看多了书,懂得更多的事情。
沈浅后来看书,看到杨绛说的一句话。
你的问题主要在于读书不多而想的太多。
这句话看似平淡,但能给予人以雷劈火烧般茅塞顿开感,对于任何事情也适用。也让沈浅,树立了最本质的爱情观。
这也是沈浅对于姥姥和姥爷爱情的最好的解释。
像姥姥和姥爷,这种差距甚多,都能幸福快乐一辈子。那她与陆琛呢?
想到陆琛,沈浅就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死命题之中。姥姥姥爷差距虽大,但都在地上,踏踏实实的。
陆琛可是那站在云端上的人啊。
姥姥见她面色纠结,眼神飘忽,也不多去点破。
“缘分缘分,有缘之后,及时抓住,才能成为缘分。”
说完,姥姥躺在病床上,睡了过去,留下沈浅关灯后躺在被窝里瞎想。
沈浅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她已经许久没睡这么沉过了。她定义自己睡眠深度的标准,是看她做的梦真实不真实。
今天这个梦,做的尤其真实,她甚至能感受到姥爷粗粝的手掌,摩挲着儿时的她的脸,上面有岁月的沧桑感,摩擦着她仿佛要着火。
“浅浅,我来带你姥姥走了。”
姥爷去世那年,刚过完六十大寿。虽然已过六十,但姥爷身板硬朗,精神矍铄,大有还能再活六十年的劲头。相较姥姥,姥爷身高也不算太高,年纪一大,腰背虽也不驼,但也不过一米七的样子。
六十岁的姥爷,还没学会蓄胡须,下巴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堆满笑容,皱纹深处,载着慈爱与和蔼。
姥爷虽还是记忆深处的姥爷,但沈浅却不能释怀,她疯了一样,想要挣脱姥爷的抚摸,却挣脱不出来。
“姥爷!姥爷!”沈浅心急如焚,汗如雨下,眼泪夺眶而出,“不能带走姥姥。”
沈浅意识清晰地喊完这句话,抓着姥爷的胳膊,涕泗横流的大哭着,她死命地想扯开缠在她身上的所有空气。这些空气像手一样,将她桎梏在这个梦中,她动弹不得,看着姥爷去她旁边的床上,叫起了姥姥。
“不要!”沈浅大喊一声,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浑身被汗水浸透,沈浅手背手掌湿漉漉的,汗水顺着脖子滑入了胸膛,空间内除了沈浅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沈浅急促呼吸,过后猛然屏息。
空间内没有了任何的声音。
“姥姥!”沈浅大叫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
陆琛接到沈浅的电话时,他刚开完视频会议。因为沈浅说马上会回来,他推掉了未来一周去国外出差的公司事务,转为视频会议。
接到电话,陆琛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了各方专家,乘坐飞机连夜赶b市。他从飞机上下来,也没敢给沈浅打电话,着急忙慌地跑到了急救室前。
急救室外,沈浅家的一干亲戚已经过来,男人们神色皆哀,一众女眷哭得昏天暗地。在那声声哭诉中,陆琛看到了沈浅。
沈浅抱膝蹲在地上,双眼无神盯着地面,头发从后面简单束了一下,脸颊被大半边头发盖住,看不到她的脸。
陆琛心下一疼,走到了沈浅身边,伸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她这一放,沈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颤抖过后,长期蹲地让腿麻,马上就要坐下,却被男人一把捞了起来。
沈浅像泥鳅一样,被陆琛架住胳膊,歪七扭八地站着。她没什么感觉,抬头看了一眼陆琛,瞳孔涣散,好不容易凝聚在陆琛的脸上,沈浅嗓音干干,就像她的眼眶一样。
“我姥姥死了。”
陆琛的心口,像是被刺了一刀。
“我在呢,浅浅,我在呢。”
陆琛沉沉地喃声道,他小心翼翼,将沈浅抱起来。手臂一用力,沈浅的脚脱离地面,头重脚轻的她趴在了陆琛的怀里。陆琛像抱小孩一样,托住了沈浅的双腿,让她以最舒服的姿态,趴在他的肩膀上。
沈浅的呼吸很沉重,压抑感让她浑身僵硬,陆琛抱着她,像抱着一根冻住的冰块。除了呼吸以外,他感受不到沈浅的任何生命迹象。
陆琛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震击着沈浅的耳膜。可沈浅却没有空暇去理会这些,她任凭陆琛抱起她,脚尖不点地,像做梦一样空空落落。
沈浅的悲伤,完全压抑在心底,她一点都发泄不出来。旁边不管是她的母亲还是她的小姨,甚至连在上高中的蔺吾安都哭了出来,但沈浅双眼干干,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陆琛从没有感受过像今天一样的挫败和慌乱,他觉得自己平日在会议室内指点江山的口才,到沈浅这里完全没有了踪影。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口才竟是如此的拙劣,拙劣到让他不知如何去安慰怀里的人。
“浅浅……”陆琛轻声叫着,抱紧怀中的人,心被猛然揪了起来。
姥姥从手术室被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