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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世代簪缨的官家人,就算落魄了也抹不开面子在路边叉开腿吃饭啊,也不知道这些读书人穷讲究什么……”
原来是个好面子的落魄书生。
“红烧肉来嘞!”小二姐将最后一盘菜摆上桌,这六盘大菜占了好大一片地方,酸的甜的肥的腻的,色香味俱全,看的人食指大动,倒越发显得吴小姐那碗阳春面可怜巴巴。
那落魄书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小口小口的喝汤吞面,面上不露半点颜色,仿佛他吃的已经是山珍海味,不必去羡慕别人的大鱼大肉。
这份心性倒是难得。
看她的吃相就知道,她曾受过良好的教育,世代簪缨可见并非虚传的。这些伙计在茶水间的对话苏二丫都能听到,相比这位吴小姐也能听的清楚,而她的目光坚毅又稳重,并不见丝毫不自然,莫非她是在以这种方式刺激自己磨砺自己。
倘若真是如此,苏二丫倒是有心想要结交一下。
“小儿,再来一壶好酒,来三个酒杯。”
她和容珩只有两人,却要三个酒杯。
吴小姐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狐疑的朝苏二丫看了一眼,表情不急不缓,不卑不亢。
“竹叶青酒一壶,请慢用。”
小二姐有些摸不准苏二丫的意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要请这个穷酸的书生喝酒,故而也不敢随意将酒到给吴小姐,因而只把酒杯酒壶放在桌上就退下了。
容珩一贯是最知道苏二丫的心思的,不必言说,已经起身将酒杯摆在了吴小姐面前,先给她倒了一杯,再给苏二丫满上,自己那杯只不过是做个样子,满上了一半。
“我见姐姐气度不凡,有心结交,不知姐姐可否上个脸,喝杯酒与我说说话。”
吴宁鸾一愣,见苏二丫面上挂着笑,一副盛意拳拳的样子也不好拂了她的面,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这酒楼里的店小二,早就看不惯她只要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就独占一张桌子,因而即使有空桌,也要引得她和别人拼桌。那些被迫和她拼桌的人,要么是暗笑她穷酸,要么是低头吃完赶快就走了,和她搭话,请她喝酒的,苏二丫倒是头一个。
两人三杯两盏下肚,吴宁鸾见苏二丫也是个爽快人对自己更有几分赞赏之意,也没那么多顾虑,和她攀谈起来。
这吴宁鸾的确是出自书香门第,祖上几代都出过状元郎,最高的乃是她曾祖母那一辈儿还出了个二品大员。但是这好运气,到她这一辈儿就算是用光了,她寒窗苦读十余载,自诩满腹经纶,但逢考必失,竟然到如今二十几岁还是个秀才,比秦羽还要差一截。
吴宁鸾若是比八股文章的确输人一头,但若谈起时事策论,却的确有些门道,见解非常独到。这样的人,又恰逢朝政动荡,三子夺嫡,只要能拜入随便哪个皇子门下,当个幕僚之类还是绰绰有余的。
苏二丫本就动了结交的心思,如今见吴宁鸾当真是块璞玉,更是了心。
真正的大商人就应该像吕不韦那样以独特的眼光投资于人,待价而沽,奇货可居。
她苏二丫虽然没能力投资一个帝王将相,但是相信以吴宁鸾对政局的敏感和她坚韧的意志,说不定真会在这乱世有些作为。
“姐姐再吃一块红烧肉,这东西虽然油腻,但是配上这清香的竹酒也算结了油腻得了鲜香。”苏二丫殷勤的给吴宁鸾又夹了一块肉。
反正要了六盘菜,她和容珩肯定是吃不完的。
“听姐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瞒吴姐姐,我们家是个商户,只会打打算盘,也没什么学识。但就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就好比一个大户人家,三个女儿在争家产。老大仗着年龄大,根基稳。老二是嫡出,却没有真才实学。老三得人心,最讨长辈喜欢。下面一溜的小厮丫头婆婆都在帮衬着,互相帮着各自的主子打架,如今做主的主母还没断气,这三姊妹面上还算和睦,但若是那一天主母去了,这三姊妹非得把这个家闹得鸡飞狗跳不行……可话又说回来,若是不这么闹上一闹,这三姊妹也就分不清自己身边的小厮丫头婆婆哪个是真正忠心的,能出主意的。若是这些下人都不靠谱,她们就会寻思着再找一批下人。”
说到“寻思着再找一批”的时候,苏二丫专门留心看了看吴子鸾,果然见她虽然面上未动,但眼底已有喜色。
而后,苏二丫又充了一回神婆,拿着吴子鸾的手帮她看相,借着酒劲儿将她的手相夸得天花乱坠。这个年代的人,没有人不吃这一套的。吴子鸾是个沉稳的人,竟然也被苏二丫说动,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今日与姐姐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姐姐是个满腹经纶的学问人,却也不嫌弃我这满身铜臭的生意人,倒叫妹妹好生感动,往后若有难处,姐姐不妨去平安镇找我。”
苏二丫喝了酒,说话像是大了舌头,人也几乎半卧在桌子上,在身上摸了好半天,才找出一方玉佩递给吴子鸾,权当是信物了。
“我在平安镇开了间点心铺子,倒还好找,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开到宁远城了,那便可与姐姐更亲近些。”
吴子鸾也是三杯酒下肚,晕晕沉沉醉的如同烂泥一滩,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冷静。她与苏二丫虽是初识,几番交谈下来,却已经将苏二丫引为知己。
落魄时还肯与她这般掏心掏肺的结交,怎能让人不感动。
“好妹妹,我已下决心要去京城闯一闯。就像你说的,这三姊妹如今闹得越厉害,就越是求才若渴,我若是不能把握时机,就真要吃一辈子的阳春面了。”
“姐姐,你要去京城,那我们还不知道他日何时才能再见。”说着不仅连玉佩解下给了吴子鸾,就连身上唯一值钱的金镶玉吊坠都解下来给了吴子鸾。苏家毕竟只是刚刚有了些气色的小户商人,身上也不会有动辄上千两的首饰,只有这枚吊坠是值个七八十两银子的,平时贴身戴着,被衣服遮了去,也不会露富。
嘴上说是要留个念想,但若只是‘念想’一枚玉佩就已经足够了,这金镶玉的吊坠分明就是赠与吴子鸾的盘缠前,怕她读书人面子薄,不肯收下,才说的好听了些。
两人又是寒暄了许久,苏二丫这才告醉由容珩半拖半抱的结账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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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二丫的头靠在容珩的肩膀上,一只手搂着容珩的腰,几乎整个身子都压在了容珩身上。大白天喝的这么烂醉如泥,还真是不好看,幸亏有自家夫君体贴搀扶。
容珩本来想找个客栈,让苏二丫歇上一会,他也给她好熬一晚醒酒汤。
谁只没走起步,苏二丫就站直了腰,虽然还赖皮似得黏在他身上,搂着他腰的手十分不老实,但身子却不怎么压他,全凭着自己的脚在走路,刚才分明是装醉。
“刚刚那顿饭,我和吴子鸾聊得多了,倒是把你给忽略了。你一个人没意思,这饭也没吃好吧……”
容珩脸上一红。苏二丫这口气,说的好像是缺了她,他连饭都吃不出滋味似得。
若是反驳,也顶多嗔怒一句“没正经”之类的话,倒显得像是在撒娇。容珩干脆瞪了她一眼,便不理她了,留她一个人自顾自的乐的不行。
苏二丫见最喜欢容珩这副模样,含羞带怒的,想说话可偏又说不出。世上恐怕再找不到比容珩更妙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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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二丫和容珩走了没几步,刚才那酒楼里的店小二就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口中喊着:“苏娘子留步……”
……我们不是付过饭钱了吗?
这店小二还真不是为了饭钱追出来的,那是帮宋瑾言传话的。
话说,宋瑾言刚送走了姑妈苏夫人,就传来消息说苏二丫来了,为着甜不语要在宁远城开分店的事儿要与他见面谈一谈。
甜不语的分店,宋瑾言可是期待已久。
虽然拜帖上写的是明日,但他哪儿还等得了明日,派人约苏二丫晚饭就来宋府一聚。
宋瑾言在宁远城也算得上一方人物,虽然苏二丫拜帖没留住宿在哪家客栈,但只要宋瑾言一声令下,哪儿还有找不到人。更何况,方才那酒楼就是宋瑾言的名下的产业。
“居然是他的店……也对啊,刚刚喝的酒就是咱们家的竹叶清酒,这酒是独家特供,只有宋家产业的酒楼才有的喝,我怎么忘了。那应该让他给我打折的呀,六个菜一壶酒就要了我十八两银子,随便打个几折就能省下来好几两呢……唉!”
点菜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疼银子呢!容珩有些好笑的瞧了苏二丫一眼。
☆、61QQ
一个小厮刚刚出了门。紧接着;另一个小厮就哈着腰推门进去。就跟前哨兵报军情似得,半点不敢耽搁。
“夫人;宋大官人派了好多人在找那位苏小姐,刚在酒楼前面派人传了话;说是邀她晚饭时一聚。”
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挺被宋瑾言看中的。刚递了拜帖,宋瑾言那边就眼巴巴的派人来寻。
“知道了,下去吧。”
苏夫人躺在贵妃榻上喝着茶;挥了挥手。
旁边的婢女如雾取出一片银叶子递了过去。小声的嘱咐了一句:“跟紧了,若有什么情况再来报;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完,如雾又端着茶壶给苏夫人添了添茶。
“不是叫如云去打听那个女人的消息了吗;怎么这会还是没动静。”
“夫人这是心急了呀!这才过去了一个时辰,何况这又是个外乡人,哪能那么快打听出来。”如雾笑吟吟的说,她平日和如云素来交好,这是不着痕迹的在帮衬着如云,免得夫人等的着急了,责罚如云。
“夫人,我有点闹不明白了。这乡下女看着挺傻的,先是两个人点了六样不出挑的菜,可见他们花钱大手大脚,还分不清重点。而后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落魄书生慷慨解囊,又是赠玉佩又是赠吊坠的,这也太好骗了。但是宋大官人对她似乎很赏识很重视,宋大官人瞧人,那可是一瞧一个准,这乡下女应该也没那么草包。”
苏夫人只是喝茶,并没有评价。
“夫人,您的意思呢,您是希望她是个傻子还是希望她是个能耐人呢!”
苏夫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那要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女人,倘若她不是我女儿,只是长得有几分相似,我倒希望她是个傻子,做个被我操纵的木偶,若是她真是我女儿……我……”
我当如何呢……
苏夫人心中顿时百味杂生,有些不知所措。沉迷于青楼,抛弃了原配夫郎。只因痴傻之症就嫌弃自己的亲生女儿,把他们赶出门外近十年。她亏欠女儿的,亏欠叶郎的,就是把整个苏家拱手相送恐怕也还不清了。
可是真要把苏家拱手相送,她又舍不得。
“夫人,夫人,如云回来了。”如雾的声音打断了苏晴风的沉思。
果然紧接着就听到了如云的脚步声。
苏夫人不经意的扯了扯衣摆,仿佛整理好衣摆就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一样。
“夫人,我从宋家打听来了一些消息。听说这位小姐原是福禄村的一户人家,后来因为酿酒发了家,搬到了平安镇。她……她名叫苏二丫。”
“尔雅?真是尔雅?”苏夫人惊的居然一拍扶手,直起身来。目光灼灼彷如含着一团火。
如云好像早就知道苏夫人会如此惊讶,忙上前几步,端了桌案上的茶水递了过去。躬着身子,劝慰道:“夫人先别急,听小的把话说完的。这位姑娘,虽然和咱们大小姐的闺名同音,却是不同字的,略知一二的‘二’,丫鬟的‘丫’。”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