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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没有一条规矩会支撑一个女子向自己的夫婿报复。而她不能任由这种消息传出去损害家族的名誉,那么报复便必须斩草除根干净利落……
“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白琅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念,你心里头只放着我就是。至于那个人,连着仇恨和往事都忘了吧。你就当……当做一开始嫁的,便是我。我去替你讨回公道来,我去拾掇他,世人不会多话。”
秦念将面颊埋在白琅的肩头,她哭着点头。她心底下一直都在意白琅该如何看这件事的,而如今他这样说,她的心便放下了——先前是在极高的地方孤悬着,现下却是被人小心翼翼放在了温软的丝绵上。
她的夫君啊,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或许是因为消弭了最后一道心防,秦念看着白琅,益发觉得心里头软软的,甜甜的。留在落凤郡的日子与回京城相比自然是百无聊赖,然而有那么一个人陪着,她却日日面上都挂着笑。
白琅看她的眼神也温柔。若不是时至秋节北地的风沙又大了起来,实在不怎么好玩儿了,秦念简直觉得这是她人生之中过得最快活的日子。
直到一个月之后,京城来的圣旨传到落凤郡。
秦念原本是住在秦悌府上的,而秦悌与白琅要么都回府,要么都不回府。这一日,便恰好是两位将军都不在府上,秦念早上起来,正同林氏一同用饭,便见得府上的婢女飞快行来,对她们行了一礼:“娘子!郎君召七娘去军中大帐,请即时便动身!”
秦念一怔,忙应了:“我立时便去!”
她没有向婢女打听——军中的事儿,是不会和将军府的婢女透露的。问也是白问,有那个空闲,她倒是能空出口来再饮一口汤才起身。
是什么样的军情,要她也这样急慌慌地赶过去?难不成是,将那个人抓到了?
秦念想到这一桩,心中也有些激动。催马更急,然而待得进了中军帐,却是一怔。
帐中除了面色极沉的秦悌和白琅两个人,便只有一名内官。
这名内官她认识,正是圣人身边的刘内官……
“这是……”她开口,却不知该如何接续:“刘内官远来,身子可还平安康健?”
刘内官扯了扯口角,道:“多劳夫人挂记。小的身子平安……这……秦将军,圣上的意思,是您来说,还是小的来转告?”
秦悌看着刘内官不同寻常的神色,已然有些心慌了,而秦悌皱眉的动作,益发叫她有些怕。
“我来吧。”秦悌低声道:“阿念,你阿姊她……”
那一霎,秦念便瞪大了眼。
“你阿姊她……病重了。圣人派人来,带你回去……皇后殿下一心要见你。”秦悌的声音是哑的,而秦念的身体剧颤,竟险些跌倒。所幸白琅无声无息站到了她身边,将她肩头揽住:“阿念,你镇定些。”
秦念不知自己的声音怎的那般惊慌,慌到连自己听着都觉得益发恐惧:“我阿姊……怎的,怎的突然就病重了?什么时候的事,是什么病?!”
“并不是突然,只是……”刘内官低下头,道:“七娘已然走了多半年了,自然不知京中的事情。”
“……”秦念一时说不出话,她看看秦悌,再看看白琅:“你们……你们也相信么?我阿姊病重了,她是皇后啊,宫中有那么多医术高超的,怎么会就……”
“七娘!”却是秦悌道:“你克制些。这事儿谁敢作假?!”
秦念摇头,道:“刘内官出京,想来也有大半个月了,说不定阿姊她已经好了呢?是不是?”
刘内官的神色极是尴尬,他哪里敢在此刻说什么“好了”又或者“还不曾好”?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抛向白琅。
而白琅低声道:“阿念,别急。咱们回去看看,好不好?圣人也要你回去呢,我送你……你回去看看阿姊,或许她见到你愉快得很,也就好起来了呢?”
秦念抬头看着白琅,张张口,再说不出话。
她怎会不知道,没有人敢用皇后的康健拿来乱说呢?刘内官是圣人身边的,他来传讯,十有*是阿姊当真重病了。
可她绝不愿意相信这个啊。
“好。”她沉默了许久,道:“什么时候动身?”
“事不宜迟。”
“那么,今日就走?”她道:“郎君你送我们吗?”
白琅点头:“我送你们过了关再说——圣人不曾要我回去,待过了关,你自己一切小心。”
秦念点头,又向秦悌辞行。这一回动身仓促,她是来不及等林氏给怀郎收拾行李了,只好同林氏说清楚,只道“待白将军回去再带怀郎同去不晚”,林氏也只得答应。
而从出了落凤城,一行人便向南疾行。如今大股的叛军已然被全歼,小股活动的也被拾掇得元气大伤不敢出动了,于是南下的路走得很是顺利。
不过是七八天时间,便遥遥望到了出落凤郡的最后一个卡子。
而在此与白琅告别之后,秦念的心绪便益发差了。接下来的路赶得更快——短短十数天,秦念已然风尘仆仆赶回了京城。而入城第一件事,便是先回翼国公府将自己收拾干净。
待她沐浴洗漱完毕,连饭食都来不及用一口,便随着刘内官入宫了。
宫阙重重,这里曾是她幼小时玩耍过的地方……那时候母亲与姨母在一起亲密地商量什么事儿,她和阿姊与还年幼的圣人一道,也曾经说过一些天真稚拙的孩子话。
“阿姊,你嫁给圣人,我就嫁个最厉害的……将军,或者文臣!辅佐你们……”那时候,是这么说的吧?
孩子的声音仿佛还在她耳边响,可是如今的阿姊呢,可还能笑着打一下她的肩,道:“胡吣些什么”吗?
养得修长的指甲,扎着掌心,丝丝疼痛。
“七娘,圣人曾下过旨意,您可以骑马去皇后殿下那里。”
听得刘内官这一句,秦念老实不客气地跳上了宫门边备着的北地良马背上,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扬起马鞭隔空一甩,骏马便疾驰起来。
在宫中策马狂奔,这种事儿怕是一辈子也做不了几次。
随着她的宫婢内官们也都骑着马,从宫门至皇后寝殿算不得远,可秦念却恨极了马跑得还不够快。
然而,偏在这时候,一行人出现在了宫道的那一头,为首的赫然是穿着彩裙的宫妃,一路行来袅袅婷婷,却连刘内官高呼退避的声音都置若罔闻。
秦念哪儿想得到她们当真不让?冲到了眼前方勒马,也惊得一脸汗。蹙眉定睛向那宫妃看去,却禁不住心上一股火冒了出来。
徐三娘!
“徐才人如何不让?真若是叫马蹄践踏可怎么好!”刘内官也吓得面无人色,道。
“……什么时候外命妇——啊,秦七娘还不算外命妇——也能在宫中驰马了?哪儿来的规矩?”已然做了才人的徐三娘道:“刘内官不加阻拦,反倒纵容她惊吓本宫?”
刘内官眉头蹙起,道:“许秦七娘在宫内骑马,是圣人的旨意。”
“许她骑马,可也许她狂奔了?成什么样子!”
“我急着去看我阿姊。”秦念冷声道。
“皇后殿下这还没什么事儿呢,急三火四倒叫人乱想了去,那可不是诅咒……”
看着秦念瞬间咬紧的牙,徐才人又笑了:“嗨,我说这个作甚呢。到底是一家子人,一荣俱荣,七娘为皇后殿下着急上火也是有的……是我不近人情了。”
“你……还要说什么?”秦念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手中益发紧地攥着马鞭。
“哦……不要说什么了。”徐才人道:“只是呀,七娘下回进宫慢点儿跑,也没人在乎这一时片刻……”
她话音未完,一声脆亮的鞭声便响了起来。徐才人愣在原地,正见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面上落下长长一条带血的鞭印。
“我在乎这一时片刻!”秦念道:“你是才人,我打不得你,打打奴婢总是可以的——你瞎了么,挡在路中间,当自个儿是看门的狗?!没看见我要过去,不会让路?腿脚长着是为了显得个儿高吗?脑袋长着是为了不吓着人吗?!什么贱骨头,不打不晓得动弹?”
她后半句是向着那挨打的宫婢呵斥的——此人甚是脸熟,只怕当年在徐府里头见过。
那宫女吓呆了,徐才人也是一怔,方如同一起挨了一鞭子一般叫起来:“秦念!谁给你的胆子打我的宫女……”
秦念理都不理她,只是微微牵转马头,绕开她,朝着她的宫女们之间过去:“你们谁想挨揍的,就原地站着——小小的才人,也敢来我跟前闹意气了。不洗洗自己的脸,看看能洗下几斤粉来!”
徐才人原地站着 ,整个人气得打颤:“你……你等着!”
秦念回头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没空等你这种只会犯蠢的东西。”
☆、第89章 相托
转过宫墙,她看也不看身后被抛下的徐才人一行;只向刘内官道:“烦请刘内官现下便去见圣人;将方才的事儿一五一十,一个字都不要落下地禀报他!”
刘内官一怔;却道:“怕是……怕是圣人不会信啊。”
“圣人可以不信;我却不能瞒着。想来那徐三娘素日在宫中也是个谦卑好性子的样儿;是不是?”秦念道:“我如今要急着见阿姊去,来不及去面圣了。若是再多等一阵子,由得她先告状,情形对我更是不好,只怕圣人还会因此迁怒阿姊。”
刘内官叹一口气,道:“小的现下就去——七娘可仔细着,再莫冲撞了谁了。”
秦念应了,见他离开,方才磕了磕马肋,朝着皇后宫中过去。她此时也不敢再催马狂奔了——那徐三娘有一点说得没错,她此刻着急,会叫旁人往歪里邪里想。
阿姊不会有事的。
秦念心中始终默念着这一句,直到她踏入充满药香的殿内,走到低垂着帐幔的榻前,这一股心念越发动摇,可她终究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和自己这么说的。
阿姊,一定不会有事。
秦皇后身边的宫女低声向她说了什么,她一概听不进去。双目盯着宫女葱白一般的手指拉开的帷幕,却在看到阿姊之时,呆怔在了原处,紧接着便有一股什么东西冲上喉咽。
秦皇后怎的会成了这般样子!
秦念只觉得整个身子在不受控制的颤抖,连着口唇,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而秦皇后缓缓睁开了眼——她太瘦了,看着几乎皮包骨头。虽然说不上难看,可也早不复当年的风华。
独有一双眼眸,温柔如旧。
那一刻秦念终于是忍不住了,喊一声“阿姊”,便扑在她榻边。
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她不觉得疼,然而捧着阿姊的手,眼泪却忍不住扑簌落下。
“阿念……”秦皇后脸上的笑容虚浮,她艰难地抬起手,想为秦念擦泪,可手上没有半分力气。手指与秦念面颊相触,便落了下去:“你回来了。莫哭……”
“阿姊怎么……成了这样。”秦念哪儿能说不哭便不哭?直到声音哽在喉咙里:“阿姊,你……你快点儿好起来!”
“我吗……也许好不起来了。”秦皇后连眨动眼睛的动作都极为缓慢:“还好……我等到你了。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秦念看了她,突然摇头:“我不听,阿姊。你有吩咐不下去的事儿,便不会放心,不会丢下我!”
秦愿笑得轻轻的:“痴儿,谁逆得了天命?快来,快来……”
秦念咬住了嘴唇,膝行两步,慢慢将耳廓贴近秦愿的唇边。
“自我榻胃数出的……第三块地砖,下头刻着……出宫密道的地图。今后……或许用得上。”秦愿哑声道:“我要是没了,你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