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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这一病就病了好几个月,半年后仍需人扶掖而行,除夕晚宴也告病未曾参加。再见到他时,已是次年三月,面色苍白,满脸憔悴之色,让人看了万分辛酸。
日子刚刚过的安稳下来,一本奏折却像深海炸弹一般,把紫禁城,不,甚至是把全中国都给炸翻了天,康熙末年最大、涉及最广、最为严重的文字狱,戴名世《南山集》案爆发了。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申乔劾奏了戴名世一本,戴名世在《与余生书》一文中录有南明三王年号,并将南明与蜀汉、南宋相比,认为未可以伪朝视之。在另一文《与弟子倪生书》一文中提到清开端应为康熙元年,顺治朝不得为正统。《南山集》中还记有关于清朝初年,顺治帝抓住了明太子,阴谋说这是个假太子,并害死了他的真相。
太子将《南山集》中有关“悖逆”之语摘出,进呈康熙,康熙震怒了,下令严查此事,太子的亲信,江南总督噶礼借《南山集》一案兴风作浪,以倾陷政敌,如同火上浇油,使得《南山集》一案与朋党之争纠缠起来,变得更加复杂。
然而屋漏偏逢雨,江南科场又爆出了舞弊行贿事件,江南巡抚张伯行一本奏折将噶礼告到了康熙面前,八爷党趁机借题发挥,打击太子一党,太子又奏报曾与九阿哥素有来往的方苞为《南山集》写过序,一时间八爷党与太子党的战争已经上升到了白热化阶段,势同水火,朝中上下一片混乱。
十三主管着刑部,每天为了这些事儿都忙的焦头烂额,四阿哥却抽身退出了战争,谁也不帮,只是看着八爷党与太子党斗的不可开交。
这件大案沸沸扬扬闹了好久,最终,康熙下旨,戴名世立刻处斩,其三代以内直系亲属十六岁以上者将被立斩,十五岁以下者及女眷作功臣奴仆,方氏一族则被流放黑龙江。
我不由得感叹,这个没有言论自由的时代,自己倒霉不说,全家人都要跟着获罪。哪里能像现代可以随意地说话评论?康熙五十年的时候,英国已经出现证券交易所了,可中国还在这里大兴文字狱,又如何能不落后呢?
同时获罪的还有江南江西总督噶礼,因舞弊受贿一罪被革职查办,太子的这条最有力的胳膊被生生的去掉,并受到了康熙的斥责,他一下子蔫了下来,为人更加肆恶暴戾,大有狗急跳墙之势。
康熙已经有所感觉,开始削弱太子周围的势力,时时防范着,八阿哥他们时不时地就在康熙面前参奏太子一本,如今康熙对太子,是每天一小骂,几天一大骂,我是知道历史,知道太子今年就会再度被废,然而就算不知道历史,大家也全都能看出来了。如今康熙对太子已经彻底失望死心,就等着一旨诏书,太子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九月二十九日这天,天阴沉沉的,压抑的人非常不舒服,隐隐觉得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康熙一整天都是心绪不宁,一下子召见这个,一下子又召见那个,问来问去。我们在一旁当值,心里面也很不安。
到了傍晚,十四突然进宫说有要事要禀奏康熙,二人刚进去没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桌椅推倒之声,我们急忙跑进去,只见几案和椅子已经被康熙掀翻在地,十四跪在一边,康熙爆怒地吼了一声:“他……他这是要学那李世民,搞玄武门事变!也不看看,他是不是那块料!”
我一面急着去收拾地上的东西,心里一面发着冷。太子果然沉不住气,狗急跳墙,放手一搏了!康熙没有理我们,只看着十四问道:“他调遣的是何处兵马?”十四低着头道:“回皇阿玛的话,是托合齐的步军衙门,耿索图的二万骑兵,还有……还有……”十四欲言又止,康熙大声说道:“说!”
十四磕了个头道:“回皇阿玛的话,是……是十三哥的部下!”
我险些没有站稳,差点要倒在地上,手中的刚刚拾起的茶杯又跌到地上去,发出一声脆响。满屋子都静下来了,大家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康熙转头看了我一眼,十四依然低着头不敢抬起,我心中越来越凉,若非他心中有愧,又怎么会不敢面对我?
我跪下来道:“奴婢该死!”康熙并未叫我起来,而是坐在了椅子上,低着头思索了起来,我狠狠地盯住十四,他从怀里拿出一份折子,不敢看我,呈给康熙道:“皇阿玛,这是儿臣从丰台大营拿来的一张调兵手谕,还请皇阿玛过目!”
康熙接过手谕颤抖地看完之后,狠狠地拍到桌子上去,大吼着:“给朕传胤祥!胤祯,跟朕过来!”说罢,他头不回地走了出去,我盯着桌上的那份调兵手谕,再熟悉不过的十三的字迹映入眼帘,魏珠急忙上前折好了手谕跟着康熙走了出去,十四站起来,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也跟了出去。
我浑身就如同掉入了冰窖,动也动不了,眼泪刷地掉了下来,十三……十三……我心里一遍遍地喊着,茫然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双腿已经麻木,周围的一切好像都离我远去,正当我快要摊下之时,门帘忽地又被掀开,康熙走进来,扫了我一眼,挥了挥手让我出去,我磕了一个头,站起来,抬头就看见了跟着康熙进来的四阿哥,双眼立刻迷离了。
他皱紧了眉头看了我一眼,我咬着下唇低头退了出去,魏珠一见我立刻拍了拍胸口道:“我的好姑姑,您可吓死我们了!这当口哪能出任何的差错!您怎么就犯糊涂了呢!”我苦笑着摇头,接着问道:“十三爷呢?”
魏珠叹了一口气:“正在找!贝勒府上找过了,雍王府上也找过了,连德妃娘娘那都去问了,都不在!”我急着喊了一声:“那他会去哪儿呀!”
魏珠无奈地说:“谁知道呢!偏生赶了这当口,真是,唉!”
我心急如焚,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走着,刚才跪了许久,腿麻木酸疼,一下子没有站稳,跌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天已经完全黑了,宫内虽然是静悄悄,可是外面现在一定是一片混乱,太子谋反,宫闱突变……可是这个时候,十三到底会去哪里?
凝兰端了杯茶递给我,悄声在我耳边说道:“姑姑,喝口茶压压惊,别太担心了,千万不可再出错了,要是惹了万岁爷不高兴,不仅救不了十三爷,还会搭上自己啊!”我接过茶杯,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让心里稍微安定一些。
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关心则乱,关心则乱,这是历史,谁都无法改变,无论我做什么,十三还是会被圈禁。想着想着,心还是一阵阵地绞痛,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也许我不知道还好,可是……
想到十四那时第一次模仿我的笔迹,便已有七八成相象,他与十三年龄相近,儿时又在一起念书,加以时日细细模仿,要做到一模一样又有何难?只可惜这古代没有验指纹的工具!否则我敢担保这上面断然没有十三的一个指纹!可是……可是若是害了十四,我难道真的余心可安么?
我长叹一口气,想这些不着边际的又有何用呢?正想着,十四又突然大步跨了进来,他看见我,愣了一下,张了张口刚想过来和我说什么,我心一慌,别过头站了起来跟着大家一起给他请安,他顿了一会,说了声起吧,便要魏珠进去通报。魏珠请示过后出来让十四进去,十四未再看我一眼就径直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这一个晚上,多少人进进出出来来回回……谁也没有合上眼,即使再困也强撑着不敢睡去。一直到了天光发白,御膳房送来了早膳,我们小心翼翼地伺候康熙洗漱了一下,一夜未睡的他,显得很憔悴。
四阿哥、十四还有张廷玉也在,每个人都是眼里布满了血丝。康熙说道:“你们就跟朕一起用早膳吧。熙臻,叫他们再打些水来。”我应了一声,急忙吩咐下面的小太监去打水拿些干净的毛巾还有漱口茶来。
这当口上,我真的很不愿意面对十四,于是让凝兰去伺候十四梳洗,我则走到四阿哥身边,给他挽起了袖子。四阿哥面色苍白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悲愤。我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分外冰凉。
我心里一阵难过,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费劲地忍了又忍,才没有落下来。底下的太监端了水盆过来,我拧好了毛巾递给他,他擦了一下脸,将毛巾递还给我时,也轻轻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大有让我放心之意,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将身子转了过去。
没想到,草原上那匆匆的一翻谈话,竟然成了我与十三之间的诀别,若有幸,也许十年之后还能再见面,可是,十年之后,我又会在哪里?
康熙叫完大起上朝回来就疲惫的睡去了,太子已经被废,囚禁与养马的上驷院,所有参与人等全部获罪,十三阿哥昨夜一直在劝阻太子,奏称并不知道调兵手谕一事,无奈铁证如山,丰台大营的兵马是在接到手谕后才被调动的,十三被革去了贝勒爵,囚禁于养蜂夹道。
我心中只觉得像是被刀割过一般的疼痛,凝兰私下里悄悄地问我,这养蜂夹道到底是个什么样地方?我闭上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朝时,这里藏过皇上,新中国开国时,这里成了**等人高干俱乐部,而现代,这里是军队驻军。只是偏偏在清朝,就将一位忠诚廉名、义薄云天的怡亲王给生生地关了十年!
我坐在椅子上发呆,怔怔地望着窗外,想着我与十三的相处点滴,想着那凄寒的养蜂夹道,想这他今后将要度过的岁月,心中无限酸楚。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我抬头一看,十四正跨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低着头的小太监。我把头别过去不想理他,他叹了口气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冷冷地说:“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他转身关上了门接着又向前走了一步道:“我冒这么大风险带人进宫见你,倒是就得你这句话!”我有些狐疑地转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太监猛地把头抬了起来,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我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巴,巧儿!她一下子扑上前来跪在我的面前,低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也跪坐在了地上,抱住她,这些日子以来压抑在心中多少的难过多少的委屈一起都化做眼泪流了下来,我们就这样紧紧相拥着流泪,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我与她一般。
十四在一旁焦急地说道:“你们冷静冷静,别哭了,时间不多,赶紧说正事儿要紧!”巧儿立刻松开了我,擦了擦眼泪道:“十四爷说的是!妹妹,我今日是来求您的!”说罢,巧儿给我磕了一个头。
我扶起她道:“巧儿姐别这么说,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和十四爷在一起?你不是……不是被……”我有些为难地看了十四一眼,巧儿被四阿哥藏起来的这事儿,十四到底是晓得还是不晓得?
巧儿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十四,接着说道:“我本确实是住在四爷的一处四合院内,四爷派人照顾有加,我本不该再生事端……可……可惊闻太子爷做出忤逆大事,再度被废,被囚与上驷院,太子爷自小锦衣玉食,如何能吃得这苦?我去求四爷,望能将我送去太子身边,照顾一二,可四爷闭门不见……我自知此事为难,但无奈心中万分煎熬,想起十四爷平日里与妹妹素为要好,这才……十四爷与妹妹的大恩大德,巧儿来生定当做牛做马相报!还请十四爷与妹妹成全我的一翻心愿!”
巧儿向后退去两步,跪下来“咚咚”地给我和十四磕着头,我呆呆地坐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