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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风对此也不甚在意,只是用手掌轻击了自己大腿几下,指了指星河的方向,笑骂道:“星河,分明是你跟皇姊耍心眼,如今全成了朕的不是了!那扇形的酒杯能装多少酒?这金玉锦鲤杯又能装多少?那桃花酿本就是难得之物,朕担心你酒量不好,胜不过那种酒气,如今却成了朕小气了,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尚未饮酒,星河便醉了。”
“满室酒香,星河只有喝才能醉吗?皇姊说一杯,又没说是什么杯,如今这般的使诈,不怕有损了自己英名?”
“罢了,晚些让人给你换上,如今不行,守岁是大事。”
“臣妹自是知道,不为旁人守着,便为了她也是要守得。”余光看了一眼任侍君身边的燃雪,“平日里白疼了你,如今倒是跟别人亲近了。怎得今日搬到了双子宫?六姨我在宫中呆的时间已然不多,有空还是常常走走吧。”
她,便是阿心。
心照不宣,只有一股朦胧的气息在诗雨殿蔓延,像是一层薄薄的雪雾,只是挥不去,散不开。墙角的烛台,还在燃着特制的香烛,清淡悠远,可惜混在这艳俗的脂粉中,成了若有似无的一缕怀念。今日家宴,少了一个人啊,可惜,此人来不了了。
这种喜庆的气氛,委实不该提起让人悲伤的人,只是她们都清楚,提不提起都是一样的,这诗雨殿,本该有张别的桌子,一对璧人正在耳语,本该……是啊,这便是应然与实然的区别。凯风是晚宴的策划者,她有责任挽回这颓然的气氛,“还是传歌舞吧,宫中的歌舞子排了许久,才得那么一出,今日演给你们看看,也知道是不是朕在自吹自擂。”
“是。”
写意轻轻击掌,歌舞子便秩序井然的进殿,排开,而后音乐在周围响起,水袖灵动,神色喜乐,虽然偶有勾引之意,凯风也不在意,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宫中的歌舞子,最好的一点便是识趣守礼,不会穿着过于暴露的衣服,也知道自己言行的分寸。凯风举杯遥遥地跟闲郡王对饮,顺便打量下面坐着的人。
来的人不多,胡恪之、卢歌、任平生、莫玉、乔宇,后宫中不过这几人。莫玉的嚣张,凯风自然早就看见,一旁的史官早就负责任的记录下他今日的装扮,不久的将来,这些都会成为他莫家的罪证。当日自己在水月宫,暗示他要惊艳全场,内务府会让他予取予求,自然会铸就这样的后果。
贺喜,你还真是让人觉得愉快呢!这样灵巧的心思,放眼天下,又能有几人呢?看似谄媚,背后操刀,这种人最是可怕。轻飘飘扔上一句“杀鸡焉用牛刀”,便将此人往不归路上推了几步。南海夜明珠的事情,怎么会被梓潼提起呢?用脚趾头想想都是贺喜干的好事,可惜此刻不能刨根问底,查探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梓潼虽然任性些,但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碰到底线,这种告状的话,该是不会说的。
卢歌坐在右一的位置,头上戴着简式的蝠翼珍珠冠,连一颗明艳的宝石都吝啬,只用着常见的花丝点缀,越发显得他气质出尘,珍珠,不是每个人都带的起的,比起玉,珍珠要挑剔的多,但明显,即使是挑剔到刻薄的珍珠,还是不敢为难这位风采卓绝的贤君。凯风冲他一笑,他也自在的回应,循着酒气,脸微红,只是不着痕迹的迎上,又避开。
他穿着白狐皮做内衬的袍子,外面加上浅绿色夹袄,上面绣着灵芝兰草,到这里久了,凯风也知道这些东西的寓意只是却不知道这君子之交四个字,卢歌是对着谁说的。一双棉靴用的也是浅绿色缎面,上面绣着的白莲,整个人清丽脱俗,在这蠢蠢欲动的后宫,他拥有旁人无法遮掩的光芒。
他一旁坐着的便是任侍君,显然莫小侍对这种安排很是不满,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后宫又何尝不是?任平生总是侍君之位,如今谷悦不在,他也当得起那个位置。任平生照旧穿着浅黄色,衣衫上也尽是梅花,他似乎偏爱照水梅类,单红、双红、骨红、残雪、白碧、五宝,从领口便开始稀稀疏疏的蔓延,直到靴子,怎么会有人这般喜欢梅呢?
因为先凤后的事情,凯风对梅没什么好看,最近也是因着任平生的缘故,才偶然间觉得也是不错的。他煮茶的水,是从梅间取的雪,他屋内的装饰,出出与梅为邻,从前不知道他喜欢梅花,白白的送了李树过去,如今知道了,李树也生了根,再折腾也难了。
听闻北宋有位林逋,人称和靖先生,素来最喜欢梅花,还留下了梅妻鹤子的美谈,凯风每每看见他痴恋梅花的样子,总觉得三魂没了七魄,生怕他一不留神便真的梅妻鹤子纵情去,留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刚刚不经意见跟梓潼提到了林和靖,只怕醋缸在不经意之间已然打翻,晚上还有好些时候去哄。
任平生的右侧坐着燃雪,为了方便他照顾世子,用的桌椅也比旁人大些,虽说燃雪已然五岁,还不至于要人喂饭,只是饮食有人照顾着总是好的,事不过三,凯风可不相信燃雪会做到。
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任平生如何自己试菜,换箸,再给燃雪布菜,待到自己试菜时,再次换箸,时不时耳语几句,似在对菜品评头论足,动作流畅,看起来演练多次,明明下午燃雪才去的双子宫啊!朝日国的一位侍君,居然心甘情愿为旁人试菜吗?这旁人还不是自己,凯风微微泛着酸意,为何任平生的心思不全在自己身上呢?为何那般的喜欢燃雪?这背后必然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他眸中写满的怜惜做不得假,单凭今日的所作所为,就算是卢歌,也是不及的,他待燃雪以诚,燃雪喜欢同他相处,也是应该的。
燃雪的样子像阿心,气质却暗含着孟林诺的味道,连凯风都不得不感慨基因的重要性,要不然这个只能从奇闻异事中与父母神交的孩子,是如何练成这样的气度呢?
银杯轻落,这声音转了凯风的注意力,乔宇慌张的站起身请罪,“臣侍不是故意的,请陛下恕罪。”
这孩子,还知道这时候不能叫师姐啊!
“无妨,让人换了杯子便是了。”虽然隔得远,凯风也见他面色潮红,直蔓延颈间,也知道这酒有些过了,阮春润唇上也沾染了水汽,“酒也一并换了吧,朕让人弄了苹果汁,你先喝碗牛乳,这梅子酒就算了,今日不是贪杯的时候。”
冉竹扶着乔宇起来,回过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小碗牛乳上来,乔宇囧的埋头苦喝,看得凯风微微得意,这孩子果然还是最在意自己的。见他那里无事了,才能分神,目光刚回转到地上跳着舞的歌舞子们,人家最后亮相了。
凯风郁闷的摇摇头,反而逗得胡恪之一笑,她跟着咧咧嘴,又问道:“下个是什么节目?总不会把舞蹈排在一处的。”
“回陛下,是国师。”
国师吗?坐等好戏开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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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萱(一更)
凯风冲着写意点点头,示意可以让国师登场了,她倒是十分好奇,就带着那身诡异的装束,这位国师会怎样打动燃雪的心。
一阵清风,甚至夹杂着梅花与雪的味道,虽然跟初见时不同,凯风也在第一时间反应出这是谁的手笔,就算是神棍,成天装神弄鬼的也该很伤体格吧?恣意挥霍自己的才能,这也是活不久的预兆。
他自棚顶而下,凯风甚至不知道他是早就埋伏在那里,还是刚刚借着幽静的风翩然而至。依旧是那样夸张又怪诞的装束,殿内烛火微暗,唯有他头上带着一片只属于他的月光,不显得他跋扈张扬,反而有清冷孤傲的感觉。他动,月光便随他动。
漂移的披风依旧闪着淡蓝色的光芒,他低着眼,白色的发丝轻轻舞动,冲着燃雪的方向,躬身,“臣无忧公子献上一曲。”
可笑,他第一次称臣居然越过了自己,直接向燃雪表忠心。后者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倒,尚无法从这身奇特的衣裳中艰难回神,又听得他人幸灾乐祸却又平静的说道,“曲名为《萱》。”
上佳白瓷,山水做景,杯口镶金,好好的一个圆形茶杯应声而落,落子无悔般决绝,与大理石地面发出激情四溢的碰撞,碎屑一地,茶染衣袍,心中鲜血如柱,却换来白发男子的轻巧一笑。国师,你是何人?燃雪手足无措的看着一地的狼藉,皇姨不曾说话,无人敢上前来收拾,怎么会呢?明明知道家宴上不能有任何意外,如今自己在这大好时间中碎了这样一个杯子,不说价值是否连城,单说这寓意也是不妙的。余光扫了扫已然坐下的男子,他一双血红眸似是在牢牢的盯着自己,让燃雪心中微颤,为什么呢?怎么会有旁人知道这个曲子?知道便罢了,又如何会弹出?
果然是被夺了眼球吗?凯风站起身看着一脸平静的无忧,他盘膝坐在那里,一张放琴的桌案,角落里焚着香,正中摆着一把五弦琴,不过两句话而已,便让燃雪破了功,在这家宴上犯了错,还真是厉害,不知道是不是个空架子,徒有其表呢?“岁岁(碎碎)平安,原是好事,燃雪你且回座吧。”又冲着下面的人道:“还不赶紧收拾了?国师的香若是燃尽了,便扫了他的好兴致了。”
五弦琴,极少。能弹五弦琴的人,更少。能弹出其中精妙的,凯风只见过两人,具已亡故。母皇宠爱阿心,更怜惜她年年为寒毒所苦,为转移她的目标,寻访天下,求一位能奏五弦琴的人,教阿心弹琴。
那一把冰弦琴,是自己亲手所作,可惜是七弦,弦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东西,尤其在这冶炼技术不发达的古代,越是弦少,越是要精准的控制粗细用料,音域越是狭窄,越是难以奏出美妙的音乐,返璞归真,着实不易。对于音域广的乐器,感情的不足可以被花哨的技巧掩盖,反而换来更多的赞叹,可对于简单的乐器来说,无须技巧,没有感情,便什么都没了。
当年母皇从国库深处,寻得一把五弦琴,备用弦聚在,那把琴陪伴她好些日子,后来便留在了燃雪处,可惜宫中并无人精通五弦琴,虽然技法相似,却有不同,这便是燃雪的一个心结。国师居然能打听的这般细致,在今日手捧五弦琴出来,难怪燃雪会失态。
萱,萱草,合欢蠲忿,萱草忘忧。这首《萱》是孟林诺走后,阿心亲自写成的,缠绵悱恻,哀转久绝,时而甜腻如蜜,时而悲伤如雨,时而和羞揽青梅,时而煮茶消热暑。曾记得,孟林诺尾七,京城人头攒动,却秩序井然,随她抱像行数里,随她揽琴抚新曲,随她笔落诗百首,随她歌尽泪千行,那便是《萱》。
世上再无这样的悲壮与惨烈,两世为人,心之所系,只在一人,世人情深,不是前因,爱一个人,爱到唯有他在,才能确定自己活着的地步,只有她那样的痴人吧。
一曲《萱》名动京城,此后天音难觅,佳人难寻,如今被仓促提起,在场的人都微微变了脸色。家宴不全,不是有这种《萱》在,便全了的,只是先前的苦心伪装避而不谈,再也不能掩藏,好不容易推起来石块的堵住缺口的时候,它又沿着下坡一去不返了。凯风不认为他可以弹出阿心那种感觉,阿心的曲中有毁天灭地的绝望跟伤心,而那种经历,并非所有人又会有。
至少,那个神棍不会。
“国师开始吧。”看打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