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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侍郎闻言深以为然,这事其实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皇子和襄国侯沾了关系,往小了说不过是王爷纳个女人罢了,又不是正位王妃,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皇帝不准备将之当回事,他们便当小事处理便罢。
宋侍郎便告辞:“下官这就去几家亲厚同僚那里坐坐,将事情和他们随便聊聊。”
“岳父慢走。”六皇子点头,让底下人送了宋侍郎出去,这便去内室更换入宫的袍服。
刚换到一半,却有王妃跟前的侍女前来送点心,隔帘在外转达了六王妃的关切之意后,小心翼翼问起:“听闻襄国侯府有女要送入王府,不知事情可是属实?王妃让奴婢跟王爷探听个主意,需要准备什么样的聘礼,她好早些置办。”
六皇子眉头微皱,“多大点事,她急什么。待本王稍晚回来再说,下去吧。”
侍女不敢再说什么,行礼告退而去。六皇子不禁有些不悦,他这王妃什么都好,贤淑稳重持家有方,但只在女人之事上太过敏感了些,总行些失了分寸的事出来。刚刚有个要来新人的消息而已,就巴巴打发人来探听动向,提什么聘礼,未免小家子气。
须知婚姻之礼,迎娶正妻自是聘礼不能含糊,正妻之外的妾室之类就没这么多讲究,即便是王府之中有侧妃之位,但妾室就是妾室,好端端提起聘礼这一宗来,明显就是在打听要给新人什么位置,这急火火的事情哪是王妃合该做的。
六皇子不再理会内院如何,换了袍服收拾停当,出门登车往宫里去了。进宫时已经是掌灯十分,皇帝刚用过晚膳,正叫了嫔妃在跟前闲聊解闷。内侍进去通传,六皇子候在殿外的时候,廊下一溜侍立的内侍里有一个朝他使了个眼色,六皇子立刻明白,太子已经来过了。
须臾皇帝宣见,六皇子整理衣冠,垂首而入。到得外间时还能听见屋里有女子娇语,待他进屋人已经不见了,唯有甜软的脂粉香气萦绕在屋中,想是嫔妃已经避开到了屏风之后。六皇子不敢抬头乱看,只垂首跪下给皇帝问了安,然后就恭敬肃立在一边。
皇帝捧着一盏参茶,靠着迎枕坐着,问道:“这么晚了,老六过来做什么?”
“得了一块好玉,给母后雕成了一柄富贵玉如意,又做了一条手钏,拿来呈给父皇过目,父皇若是喜欢就留下,是儿臣的福气。”说着招手叫外间候着的随身内侍捧了东西上来。
两个漆雕匣子,一个长而扁,一个四四方方,六皇子一一打开了给皇帝放在桌案上,里面上好的通透翠玉制成的东西,玉如意做了鹿老捂蝠的纹样,手钏则是颗颗玉质饱满,莹润可爱,灯下瞧着都是喜人的样子。皇帝抬眼看看,点了点头,“是不错,朕就留下,难得你一片孝心。”
“多谢父皇。”六皇子恭敬行礼,温和含笑,问道,“父皇近日身体可好?晚上燕窝粥可都吃着?”
皇帝有咳疾大家都知道,每到春秋两季就会犯上一阵子,需用燕窝润着,见儿子问,皇帝道:“还不错。”
他向来是不苟言笑的人,在群臣和儿女跟前甚少有笑容,不板起脸来训人就是好的,此时这样坐着说话已算是心情好颜色和缓的时候。
六皇子微微抬眼看了看他,见他脸上没有不悦之色,方才笑道:“儿臣送了父皇东西,也要跟父皇讨个赏。”
皇帝喝了一口参茶,没有意外之色,只道:“老六你甚少跟朕玩笑,这次却要讨什么赏,说来给朕听听。”
六皇子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三哥体恤儿臣府中无人,玩笑着乱点鸳鸯,将襄国侯家的侄女说给儿臣了。”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觑着皇帝神色,见父皇并无不悦,这才接着说道,“儿臣私下想着,虽然三哥是一时兴起做了媒人,但襄国侯家毕竟是积年的侯爵,又是太祖当年特赐的几家世袭罔替之一,更兼着近日襄国侯立功,是以儿臣不能草率行事,即便是他的侄女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接人进府,总要顾忌着襄国侯的脸面,因此想让父皇替儿臣拿个主意,看是给这蓝家小姐什么名分才好。”
皇帝闻言,嘴角朝上勾了勾,就算是笑了,颔首道:“你所虑不错,是不能薄待了勋贵功臣。”
六皇子心中大石放下,“只求父皇给个主意。”
“你已经说了一通,又让朕拿什么主意,何况这等事去问你母后她们便是。”
皇帝虽然这样说,但六皇子明白必须讲话挑明的,于是试探道:“那么,给蓝家小姐侧妃之位可好?”
皇帝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六皇子垂首,又道:“毕竟不是侯府正统的嫡女,只是蓝侯侄女,侧妃之位是太高了些,那么就做贵妾吧。”
皇帝“嗯”了一声算是答允,指着那玉如意道:“时候不早,给你母后送过去,早些回府。”
六皇子答应着,收了玉如意的盒子,躬身行礼退下。到得外间方才舒了一口气,带上随身内侍朝皇后的凤音宫走去。
内宫不能擅自进入,皇子们平日进去给皇后或母妃请安,都是沿着外宫的墙边转一圈,到了凤音宫或是母妃宫院前头的巷子里才拐进去,直接沿着巷子走,其他的岔路是不能随便乱逛的,以免冲撞了宫妃御嫔。
永安王走在长长的甬路上,除了身边带着的几个王府内侍,前后左右都没有旁人,只远远的看见巡逻的侍卫和值夜的太监们一队队走过去,朦胧得看不清人影,更显得周围寂静。月亮刚从天边爬上来,斜斜照着禁宫内院,将连绵不断的红墙在地上投下阴沉的影。永安王抬头看看远方凤音宫露在墙外的几角檐宇,隔得远,仍能看见上头金粉绘出的纹饰在月亮底下反光。
“不早了,本王不去打扰母后,你们去将东西放下即可,替本王给母后问安。”他淡淡吩咐内侍。
……
京城西面池水胡同的蓝家东院里,早晨还是上下愁眉苦脸的,到了此时,已经俱都换了喜气洋洋的样子出来,而且全是打心眼里高兴,眉毛眼睛都挤在一起,嘴巴要咧到天上去。
这其中是以蓝泯为首的,自从在长平王府外辞别了太子,他的嘴就没合拢过,骑着马一直咧回来,又咧到现在。跟从的长随抱着金玉铺子里买的东西,到跟前讨他的示下。
“老爷,您看这东西该怎么处理才好。”本来是要送给长平王的,但如今连王府的门都没进去,怎么处置随从却做不了主了。
蓝泯大手一挥:“给大少爷送过去,赏他了!区区三千两银子的小玩意,老爷我不在乎。”此时的他,早已经将在金玉铺子里惹出的闲气抛在脑后,更无了当时掏出三千银票时深切的肉痛。
长随高高兴兴答应着去了,到了蓝琅跟前一顿奉承,将那一套金制酒具夸的天上仅有地上无双,蓝琅一开心,就赏了他一个小银锭子。
东院里的仆役们再也不像昨夜和今晨那样垂头丧气,各个都趾高气昂了起来,见到穿堂新垒的墙跟前看守的西院小厮,他们都是一脸不屑。
“哎呀,这墙垒得好,省的他们过来沾咱们的光,朝咱们家老爷讨赏。”
“就是,给咱家老爷省了许多赏银,最后都便宜了咱们,哈哈。”
“你还别说,摸不准一会这墙就拆了,侯爷得亲自过来跟咱们老爷赔礼道歉。”
“切,我看侯爷拉不下这个脸,昨夜拿着棍棒把咱们撵了出来,今日就好意思贴上来,不怕丢了襄国侯的体面吗?”
“唉,冲动真是害死人呐,不过差了一个晚上,侯爷要不是火急火燎赶走了咱们,今日还能沾光呢。”
一众人不时在穿堂新墙跟前晃晃,扔下几句风凉话,弄得西院几个小厮莫名其妙,他们看着更是得意。
不多时就有人报给了外院的蓝泽,说东院二老爷那边好像有了什么喜事,而且还是天大的喜事,一家子人都跟一步登天了似的,又将仆役们说的风凉话学给蓝泽听。
襄国侯蓝泽动怒伤了身子,一整天都在书房内室里躺着,头上搭着一条白收紧,形容憔悴。听见小厮的回禀,他抄手就将桌几上的茶壶朝门口扔了过去。哐啷一声脆响,茶壶飞过帘子摔在门外碎了,将帘外禀事的小厮吓了一大跳。
“什么鸡毛蒜皮的破事也来烦我,滚!”一声怒吼吓退了小厮,自此再不敢有人进来回禀东院事。
蓝泽捂着脑袋哼哼,只觉头疼不已,靠在床头呲牙咧嘴。跟前服侍的是董姨娘,最近贺姨娘不怎么沾蓝泽的边,小彭氏又没了,她倒是得了便宜。见蓝泽头痛,董姨娘赶紧上前,将手放在他头皮上缓慢而轻柔的揉着,“侯爷跟奴才生什么气呢,不值当的,妾身给你松缓着筋骨,您就好好歇了吧,足足的睡上一觉,明早起来什么都好了。”
蓝泽只管靠在迎枕上闷声叫唤,平日里董姨娘揉着都挺管用的,但今日不知怎么了,试了好几次他都不觉得舒服,只觉脑袋里一阵一阵钻疼,像有什么往里头扎似的。董姨娘揉了几下,他就不耐烦的将她推开:“去去去,一点用都不管,别烦我。”
董姨娘笑容一滞,憋了口气在胸口,却也不敢违逆,只得退到一边暗暗咬牙,蓝泽自己在床上哼哼着,屋里气氛十分沉闷。
与之相对,东院蓝泯一家那是相当开怀。此时蓝泯和蓝琅都聚在蓝如璇那里,父女三人笑眯眯说着话。
“妹妹进了永安王府,以后父亲可就是王爷的老丈人了,这名头,啧啧,说出去别说是青州城了,就是半个京城的人也得唬上一跳,谁人敢不尊敬您。”蓝琅一脸向往。
蓝泯摸着胡子,嘴依然咧着:“那是自然,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昨夜惹了一肚子气,谁想老天垂怜,今日就赏个大金饼子给咱们,可见你爹我命有多好。”
蓝如璇抿嘴笑道:“却是伯父命不好了,平白得罪咱们,以后他可沾不上父亲的光。”
“哪里是沾我的光,是沾你的光才对。”蓝泯此时看女儿只觉越看越顺眼,早已没了晨起时想扇女儿一巴掌的冲动,笑呵呵道,“是我养了个好女儿,才有今日的福气呀,哈哈哈!”
“您说的太对了,都是您教女有方,咱们全家才沾光。”蓝琅得了一套金器喜不自胜,从未得过父亲这样的大赏,自是得空就要拍个马屁。
蓝如璇道:“女儿的相貌都是父母给的,若无父亲仪表堂堂,哪有女儿的花容月貌,只怕永安王也看不上我。”
蓝泯被一双儿女拍的晕晕乎乎,翘起二郎腿美滋滋喝着茶,抚掌道:“虽然是太子点的鸳鸯谱,但凭着我家璇儿这样的人品才貌,这样的伶俐通透,永安王爷怕是十分喜欢,连正经的王妃都顾不得了。”
“王妃算什么,妹妹你不知道,哥哥我今日高兴,就教你一个乖。”蓝琅十分高深莫测的说道,“这男人对女人啊,看得可不是谁是正室谁是侧室,主要是看自己喜欢谁。若是不喜欢,就算是皇家公主娶进来做了正室,那也是没用的,依旧独守空房。若是喜欢,即便一个没名分的丫鬟也能在家里挺胸抬头过日子,正室主母都不敢欺负。这是什么,这就是男人的喜好,女人的依靠。”
“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胡话,这些没正经的昏话也敢给你妹子听!”蓝泯佯怒而斥,却浑然忘了方才自己说得那些话也失了当父亲的体统,当着女儿的面讲什么永安王顾不得正妃。
蓝琅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蓝如璇笑道:“父亲别骂人,哥哥说的这些虽然听起来似是粗语村言,但道理是对的,女儿心里都知道。”
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