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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刚待要阻拦时,崔吉几步已经跨了出去,走得远了,急得他甩开杨三刀直在后头追。“兄弟你放下人,这不成啊!”
崔吉却走得飞快,明明是一步一步走路,却别何刚撒腿跑还要快许多,没一会已经来到了盈门客栈的招牌底下。“这里?”他侧头问背上的如瑾。
“是,快放我下来。”如瑾话音没落,崔吉已经蹲了身子,如瑾赶紧站到地上。
何刚满头大汗追了上来:“……兄弟你怎么能这样,这……”
“背个小厮而已,怎么不行?”崔吉不看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瓶子递到如瑾面前,“化瘀去肿的,每日睡前用一次。”
何刚还要再说什么,如瑾阻止了他,“算了。”崔吉行事说话不同常人,显然是不在乎什么男女之防,如瑾脸上绯红未退,但仍是做了镇定的样子朝他道谢,伸手接了药瓶。崔吉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几位客官里头请,住店么?”客栈的伙计迎了上来。
如瑾道:“我们找人,有位凌先生是否住在这里?”未待说出凌慎之的名字和样貌,伙计已经笑着点了头:“是凌先生的朋友啊,快请进,小的带几位过去。凌先生可是大好人,前几日给小的看病都不收诊金……哎对,小的病已经好了,几位客官不用担心,不会染了各位。”
伙计快嘴在前带路,如瑾几人跟着穿过大堂,来到后头住宿的四合院里。凌慎之住在狄二进一间小厢房中,伙计上前敲门:“先生,有朋友来访,小的帮您沏壶茶过来待客。”
“多谢。”温和的声音从房间里透出,须臾门扇打开,凌慎之含笑出现在门口,“是哪位……”
他的目光落在如瑾脸上时有一瞬间的恍惚,继而成了错愕,“蓝小……”客栈伙计在旁,他忙住了口,闪身退开让出了路,“快请进。”
伙计招呼了一声离开了,如瑾扶着门走进屋里,两三步来到桌边坐下,歉然笑道:“失礼了,走路走得腿疼,我先坐一会。”
何刚等三人留在了门外,待到伙计端了茶来,何刚接了送进屋里,然后出去带上了门。屋中只剩下两人,凌慎之给如瑾倒了茶,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腿上,“蓝小姐的腿,不是走路弄的吧?”
“是磕了一下,有些肿,且先别管这个。这次冒昧来找先生,是有事相求。”如瑾诚恳直言。
凌慎之一贯温和的眉头微微蹙起:“是什么事情,让小姐竟然冒险乔装出门?外头那几个是府上的人么,恕在下直言,略瘦的那位似乎不是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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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出府事发
如瑾微微感到惊讶,方才凌慎之开门与几人见面时,目光并没有在崔吉身上多做停留,似乎只是扫了一眼,却原来已经看出了崔吉的不同寻常。适才崔吉并没有杀人时候的压迫感放出来,面色平静,眸光内敛,凌慎之还能觉察出来,真是有些难得了。
“行医的人感知都很敏锐么?那位先生的确是和常人不大一样,功夫很好。”如瑾并没有对凌慎之隐瞒崔吉,她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走得口干,她接过茶喝了一口润喉,舌尖之上一股苦涩味道立刻漫延开来,如瑾不由看了看茶水。
凌慎之觉察到如瑾的动作,微微一笑,带着歉意解释道:“普通客栈里无有什么好茶叶,不过是寻常百姓常用的市井粗茶,怠慢蓝小姐了。”
市井百姓竟然喝这样苦涩的茶水么,如瑾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前世今生的经历说复杂也复杂,毕竟有过高低起伏以及临终的惨痛,然而说简单却也简单,也只不过是侯府和宫廷里两处过日子罢了。
但是,无论是这两个地方的哪一处,都不会有市井粗茶出现。蓝家虽然并不煊赫,总归也是一朝侯爵,身份摆在那里,再不济也低不到哪里去。是以从老太太往下,各房的主子们不用说了,用的都是上好香茶,瓜片,银针,云雾,种种名茶调着样的喝,就连底下的丫鬟们日常用的也是好东西,略差一点的都入不了她们的眼。再说宫里,天子的后院,更不允许有劣等的东西出现了,如瑾记得当年她未曾得宠的时候,虽是日子过得窘迫,内务府常弄些以次充好的玩意送来搪塞,但也是没有喝过这样的粗茶的。
如瑾默默看了看手中茶盏,是普通的白瓷,只能说是干净罢了,从材质到做工都是很粗陋的东西。盏中茶水是暗沉的黄褐色,只有一点淡淡的香气漫出来,闻起来并不是很正的茶香。
“原来市井人家用的是这样的东西。”她有些感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丫鬟青苹。记得当日青苹和她述说家中境况的时候,种种心酸悲凉之处,若不是亲耳听说,真是不敢想象的。
凌慎之温和如春水的眸底,映着如瑾青衣小帽的简素打扮,未用胭脂,未簪钗环,就是一张干净如素月的脸庞,眼窝之处有淡淡的青色,眼中带着一些血丝,有些憔悴。这张脸他已经见过了几次,然而此时看来,仍然像是第一次看见似的,有着他在其他女子身上找不到的天成气质。
第一次相见,她在帘中,他在床边,锦帘启开的刹那她是凛然端肃的,眉目淡然,孤清如许。第二次相见,她在屋外,他在门里,她拎着刀和亲生父亲对峙了许久,决绝而凛冽,字字句句隔了窗子透进屋中,让他听在耳里,惊在心里。
这一次,她乔装改扮而来,行为之大胆让他难以置信,而她此时看着杯中茶水而露出的怜悯之色,又让他知道,她是心地善良的。
凌慎之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他想,下一次见到如瑾的时候,也许她又会是另一种姿态?
“先生,为何一直看着我?”如瑾感觉到凌慎之的目光,诧异抬头相问。
凌慎之醒过神来,略感尴尬,连忙垂了眼睛:“失礼,小姐莫怪。只是突然看到小姐来访,一时惊住了。”他目光又落到她的腿上,不由问道,“小姐的腿伤成什么样子,可否说与我听,也好帮小姐想办法。”
男女之防,他不能亲自查看伤势。如瑾道:“无妨的,只是被硬物砸了些淤肿,已经用了消肿的药物,今日比昨日已经感觉好了许多。先生,时候不早,我是偷偷出门的,不能在外停留太久,我们还是先说正事。”
“一会我开张散瘀的方子,若是外敷药物的效果不好,可以加上汤药试一试。”凌慎之说了一句,问道,“小姐此来到底所为何事?”
如瑾道:“不知昨日池水胡同的事情先生是否耳闻,有人借着我祖母请道士驱邪的当口,假扮道士混进我家里,持剑行凶伤了人。”
凌慎之闻言当即吃了一惊,“怎么会有这种事?我昨日一直在客栈里并未出去,是以未曾听说。难道小姐的腿就是当时伤的么,除了腿伤可还有其他伤处?”
他的关切溢于言表,一贯温和的脸色已经变了,如瑾忙道:“没事的,我今日能好好的出来,自然没被伤着。”
“蓝小姐找我,是否家中有人伤了?”凌慎之知道襄国侯蓝泽对他不满,以为如瑾乔装过来是为了暗中请他救治。
“并非如此,家中伤了几个下人,其他人没事。这次我找先生来,是想跟先生打听一下外面情况。”如瑾跟他解释道,“实在是无人可找了,我在京城里并不认识什么人,也唯有先生是能接触外头的,上次先生又提醒过我要劝父亲小心,所以这次万般无奈,我只得来求先生。”
凌慎之微微感到疑惑,“蓝小姐,外面情况你是指哪一方面?我在京中亦无太多亲友,这次来京又多半足不出户,对外头事情实在了解不多。更何况,”他稍稍停了一下,才道,“何况府上能接触外头的人不在少数,小姐为何要舍近求远,费如此大的气力冒险来找我?”
如瑾叹口气,并不隐瞒,直言相告:“凌先生那夜在家中为我母亲诊病保胎,当时情况也都了解,更兼着往日流言和前阵子菱粉糕的事情,先生全是参与其中的。因此我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先生不是糊涂人,想必已经可以洞察一二。”
凌慎之沉默一瞬,最终点了点头,似有感慨,“侯府内宅的确不大稳当。”
“不仅是内宅,如今情势,外头恐怕也是艰难的,否则何至于闹出刺客闯入家门的事情来。”腿上阵阵隐痛,如瑾忍着疼,将实情相告:“不瞒先生说,这样的血腥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时来京的路上就有过一次,死伤的人比这次还要多许多。”
她看看门外,何刚三人就在屋檐下站着,日光映了他们的影子在门上,如瑾压低了声音:“我父亲卷进皇上和晋王的事情之中,立了大功,却是招了大祸。皇上却偏偏要给蓝家无上的风光,更是将我们放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再要如此下去,又是晋王余党刺杀又是阁老不喜的,天威难测,我蓝家满门上下实在是危险得很。”
凌慎之安静地听着,脸色不似往日,带着一丝凝重,“蓝小姐,你的担忧我略略能够明白。在外人看来,襄国侯府风光一时,令人艳羡,就算被晋王余党刺杀也没伤着什么,或许还能更得圣上体恤关怀。然而这场风光也许本就不稳,所以你是在担心一旦遭了圣上遗弃的话,襄国侯爷单凭自己无法应对各种意外?”
如瑾点头。凌慎之的话让她感到欣喜,知道这个人是明白关键的,并不似大多人那样只看表面,他的细致和通透让她感到了一丝希望。
“蓝小姐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凌慎之问道,“小姐为何要说与我听,而不是说给侯爷?我在医道上能够帮忙,这等事涉及朝堂,凭我小小一个大夫实在是力所不及。”
“先生,从那夜的事情你还不知道么,我父亲他这个人……是难以托付的。若是我和他说这些,恐怕他只会骂我无知。家里无有人可以筹谋依靠,我只能靠我自己。今日找先生来,就是为了请先生帮忙打听一下外头的消息。”
凌慎之略有踌躇,如瑾站起来,朝他福身:“先生,我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了,多次给先生找了麻烦,还致使先生离开青州,我和我家都对不起先生。然而先生却能够不计前嫌,上次那样用心的帮助我和母亲,大恩实在无以为报……”
凌慎之连忙站起,避开如瑾的福礼:“蓝小姐何必如此。”
“先生,但凡有一丝其他指望,我都不会再来厚颜麻烦先生,只因外面无人可以托付,我实是担心蓝家安危。”说到伤心处,如瑾眼里涌了泪,又忙忍住了,朝着凌慎之将福礼行完,“只请先生帮忙打听一下朝堂形势,我能有些判断风向的依据即可,别的不敢再求。”
客栈所用糊门窗的纸只是普通的浆纸,厚重而粗糙,外头日光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