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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是梨花带雨的低泣嘤咛,而是毫无形象的,舍头舍脸的嚎啕。
屋子里就灌满了她的哭声,期间夹着长平王用碗盖碰碗盏的轻响。
“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她走吧。”如瑾轻轻说了一句。张六娘的生死与她无关,只是,这样看着一个人卑微无措到了极致,临近崩溃的边缘,并非她的爱好。
然而这一句善意的提醒,却让萎顿在地的张六娘瞬间弹了起来。
“王爷,她,蓝如瑾,也是宫里硬指给您的,还有后天过府的两个贵妾,一个林安侯的妹妹,一个罗编修的庶女,全都是宫里赐的,说不定就有我姑母的手脚在。您厌恶我,是不是也要厌恶她们?可为什么您对我嗤之以鼻,却让蓝如瑾时时在跟前?她比我漂亮?比我聪明?可您知不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如果您觉得我恶心,那么她做过的那些事,您若知道了,会不会吐得吃不下饭!”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傻?”长平王皱眉看着她,“本王厌弃你,和你姑姑关系不大,如果你善良本分,本王还会让你过上轻松自在的日子。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还要和瑾儿比么?她做过什么本王都知道,不必你提醒。”
“王爷,您知不知道襄国侯府的二房是怎么被踢出去宗谱的,您知不知道她对亲妹妹……”
“你走吧,又不肯死,又不肯走,本王耐心有限。至明把她弄出去,传晚饭上来。”
长平王耐性告罄,直接吩咐内侍赶人。
至明上前说了一声“王妃请”,张六娘不理他,只跟长平王喋喋不休。至明就在她惊讶而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托起她拽到楼下去了。
“大胆!放开我!你这奴才!”张六娘挣扎未果,继而将怒气全都撒在如瑾身上,一直到下楼还喊着,“她凭什么留在这里,凭什么和王爷一起吃饭!”
如瑾听着那声嘶力竭的叫嚷,觉得张六娘恐怕是快疯了。
安国公府不是积年的望族,但也是有规矩有礼仪的地方,教出来的女儿除了张七那朵不受教的奇葩,其余个个都当得起皇后子侄的身份。可张六娘身为其中楷模,竟当着楼上楼下这么多仆婢大叫大嚷,全然放下了脸面,是得有多崩溃才能如此。
万岁节宫宴回来的晚上,她虽然也曾质问,也曾不甘,但到底还没有将事情闹大,还知道避开奴仆,可这次,是真的什么也不顾了。
如果长平王顶撞皇后坚持让她禁足,只使得旁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那么这次她一闹,日后就真成了众人笑柄了。甚至,比张七还要不堪。
人不怕被羞辱,就怕舍了气度体统,自己羞辱自己。那才真得让人轻贱。
“王爷,您该给她留几分脸面。若是她真想不开要寻短见,也该带点尊严。”张六娘的喊声远去,如瑾叹息地说了一句。
“她自己不要尊严,我给她,有用吗?”长平王不以为然,问道,“她当面诋毁,你反而替她说话?”
“她并没诋毁,我的确做过不光彩的事。”给生父用药,让婶娘生不如死,都算不得光明正大。
“但你从没主动害人,而且,那些不光彩,所为的目的是光彩的。这是你和她的不同。”
“那么王爷是说,只要目的正确,过程中的错误都可以被忽略?”
“是。”
如瑾默默想了一会。过程和结果的关系,也许是古往今来许多明理大儒都讨论不清的问题。她本性是排斥为了任何目的去害人的,但却亲手做过类似的事。而长平王的观点,也不能说不对。
一切都是各人选择罢了。
“吃饭吧。”她朝长平王笑了笑。内侍婢女们已经鱼贯端上了热菜热汤,摆满小小的紫檀方桌。这一天,她和他应该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张六娘的事,对她们的相处是一种打断,却不能是打扰。
至于这位王妃回去之后会不会继续寻死,如瑾不想管。对于一个拿乳母的性命来图谋事情的人,她能怜惜她的尊严,就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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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前几天推荐的朋友的文,庶女惊国,因为没有通过上架初审,只好停更调整。她是一位很好的作者,这次很遗憾。看到有姑娘去收藏看文了,清心静姑娘还送了花花,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在此和大家说声抱歉。
280 杖毙之刑
而且如瑾大致能推断的出,张六娘的性子,绵密细致,曲折温软,像是牵牛的藤,可以缠绕网罗,却不是笔直向天的刚烈,她最大的勇气恐怕也就是举着玉簪以命相逼,如果连这点冲动都褪去的时候,那么是如何也提不起死志的。
如瑾就想起张七娘。这姑娘和她六姐却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听说是随了她母亲。如果今天的事搁在她身上,听得长平王说出那么多不留情面的话,她会怎么样?大吵大吵?打人?摔东西?去宫里告状?若是头脑一热也要寻死,大概是不会拿个玉簪往身上扎的,兴许会直接撞墙。
钦天监阴阳司的人有意思,给皇子们添人挑的日子,竟紧挨在一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挑的。后日两个贵妾要进府,但明日,却是张七娘进永安王府的日子。
如果张六娘不被禁足,今日兴许会在安国公府陪着待嫁的妹妹,明日作为皇家儿媳,还要去永安王府恭贺吃喜酒。可长平王并没有让她出来的意思,除了吩咐管事们备下给六哥的贺礼,只字不提带她过府道贺的事。而且奇怪的是,宫里的皇后竟然也没借故让长平放侄女自由,难道这位母仪天下的女人在酝酿什么新点子?
于是两人气氛和谐地吃完了晚饭,闲坐消食的时候,如瑾就问:“明日王爷怎么打算?”
“打算?我病着,还要什么打算?”
原来他打定主意不去道贺了。这样也好。如果昨夜的刺客真是永安王的人,那自然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婚宴上人多事乱,出个什么岔子,谁都说不准。要害人,可不只派刺客这一种办法。
如瑾道:“那么就让贺兰带人去送贺礼吧?”
长平王笑:“这些家事,你做主就是。”
正说着,外面通报说宫里来人了,如瑾和长平王对视一眼,大致都猜到了来者所为何事。如瑾觉得自己之前高估皇后了,她果然还是要插手皇子内宅。
果然是凤音宫来的内侍,传皇后的话,让张六娘明日穿那身西番莲纹广袖流云锦的礼服过去永安王府,以示庄重。因为听说太子妃要穿流云锦,所以来叮嘱侄女,不要被人比下去。
这哪里是叮嘱衣饰,分明是借口让长平给侄女解禁,像是上次的宫宴那样,想轻描淡写心照不宣地达成默契。皇后还是这个路数,这许多年也不换一换,如瑾腹诽一句。
“太子妃明日要去永安王府道喜?”想比皇后的盘算,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个。
永安王又不是娶正妻,自家这边是弟弟,过去道贺是礼,可太子却是哥哥,又是储君,让太子妃为一个郡王侧妃纡尊降贵,有点不合常理了。
长平王就笑说:“太子殿下闭门自省,连太子妃都学会放低身段了,难得。”
太子妃将门出身,比张七娘还要目中无人,向来自矜身份横着走,除了尊敬正头婆婆庆贵妃,连对皇后也只是敷衍而已。现今她肯低头了,的确不容易。如瑾暗道,人的气焰还真是随着身份境况的变化而消长的。
凤音宫来的内侍对太子那边也没好感,听见长平王议论太子妃,就笑着接茬:“王爷说得不错,太子妃这些日子很是贤惠孝顺,常去各宫娘娘跟前陪坐闲聊。皇后娘娘前日还说,咱们七王妃也不能被她比下去,该多多去宫里走动才是。”将话又带到了张六娘头上。
长平王淡淡一笑:“母后大约事多,把王妃闭门思过的事情忘记了吧?还没到她解禁的时候呢,如何能到处走动。就是明日六哥的酒,她也吃不到。”
凤音宫内侍脸色微僵。
长平王又说:“你回去转告母后,请她不要为王妃穿什么衣服操心了,在家思过,用不着穿礼服。”
如瑾默默听着,发现他是真的要和皇后顶上。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凤音宫内侍皱起了眉头。他替皇后出来传话办事,走到哪里人家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就是东宫那边明里也要给几分薄面,可长平王这么不加掩饰直接驳回,不给皇后脸面,让见惯了别人笑脸的他十分不快。
于是语气里就带了薄怒,“王爷,奴才身份低微,可也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斗胆劝您一句,皇后娘娘仁慈宽厚,但也有威仪在。”
“你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却还教训本王?”长平王沉了脸,“出去,别等本王露出点‘威仪’给你看。”
凤音宫内侍气结。
哪有皇子对皇后的使者如此无礼的,还有没有尊卑了!
嘴角颤了两颤,到底还是明白身份,识趣地没在这里逾矩。他代表皇后,可到底还是下人,于是躬身一礼,阴沉说了一句“那么奴才这就如实回禀皇后娘娘”,转身走了。
如瑾劝长平王:“何必动怒,你这样不给他脸,他回宫里之后还不知会编排你什么。王妃禁足之事时候太久了,王爷难道还要继续下去么?”
和皇后过不去,明里打她的脸,以皇后阴柔的性子怎会善罢甘休。而且皇后落了颜面,不知皇帝会不会插手。这都是潜在的危险,何苦为了一个张六娘如此这般。不喜她,养着就是了。
长平王却说:“为何不继续?”
“她毕竟是皇后的侄女。”
“正因她是皇后侄女,才只禁足而已。如若不然,哪里还有她的命在。”他又淡淡谈起生死。
如瑾静了一静,体会到长平王不想再与张六娘敷衍的决心。“王爷,您是要彻底和皇后翻脸么?”这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低调无光的皇子,越和皇后应杠,越是能进入别人视线。“我有能帮到您的地方吗?”
长平王却笑:“翻脸,即便我不惧,皇后却未必肯。”他意味深长地说,“她,舍不得。”
如瑾发现他的笑脸特别像狐狸,又像狡黠的狼,等着猎物入口。
“王爷?”
长平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好好地养身子,就是帮我了。”说着凑近她的耳边,“本王等着你开枝散叶呢。”
……
张六娘被强行送回舜华院,坐在屋里发了好久呆。不喝水,不吃饭,直直愣愣的,像是着了魔魇。
万岁节回来之后的禁足,丫鬟们并没有被拘在小屋子里,还可以来回走动服侍。可藤萝几个看着主子披头散发魂不守舍的样子,宁愿被关着,也不想面对她。
张六娘坐在厅堂的靠背雕花圈椅上,身边只有林五几个木桩子站在四角,屋里没点灯,藤萝几个也不敢到跟前去,因为她的样子实在有些渗人。
到了掌灯时分,该将屋中烛台座灯全都点起,但林五几个向来不管这事,藤萝等人熬了半日抻不住,齐齐推举了香缕上前去点。
香缕独身拗不过众人,知道自己宫里来的,被安国公府原有的丫鬟们排挤,此时也唯有顺从众意。轻手轻脚地掀帘进了屋,望着幽暗愈深的厅堂里一动不动雕塑般的主子,提心吊胆挨到了灯前。
蕖花座灯台一人多高,她踮起脚尖伸臂点亮了焰心,屋里瞬间有了光。
一直不说不动的张六娘却被惊醒,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