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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逻辑。
已经活过两世的如瑾却是第一次和男子认认真真地以心相交,平日相处种种,让她感到既新奇又有趣,今日长平王这种歪理也算是趣味之一了。
喝一口白盐笋汤,清淡的味道在唇齿留香,她微微侧头,笑着对长平王说:“那么我便做一个让你确定心意的妒妇吧?吃了这顿饭,你就快去把满府的女人清走,只留下年老色衰、鸡皮鹤发的婆子们伺候,尤其要把压在我头上的那位弄走,让我站在最高处。等来日你遂了愿,我也要在那红墙金瓦之中做最高,做唯一,什么三年一选五年一选的规矩都统统废掉,从内到外不许有女子侍奉,全换成内侍,你看如何?”
长平王抚掌:“妙,我看可以如此!”
“王爷说话算数?可不许哄妾身。”
“自然算数。不过,最近有些忙,府里清理的事暂且放一放,等时机成熟再说。”
如瑾故意追问:“那么什么时候算时机成熟?若是一拖三四年,清与不清都一样。”
“安国公府这次的事看进展,若能让太子六哥都卷进来掺和,局面越乱与我越有利。早些在朝中站稳脚跟,得到朝臣和皇上的赞许之后,我再做什么也就方便了许多。我估计,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吧,你可等得起?”
长平王认认真真地分析,如瑾只好收了戏谑之心,“好了,汤水都凉了,先吃饭吧。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倒让你嘴皮子不停了。”
“我并没开玩笑。”长平王接过如瑾递来的汤碗,将碗放下,顺势捉了她的手,“遣姬妾的事情以前与你提过,肯定会做的。至于来日,若能进入红墙之中……你觉得,我会坐拥三千佳丽逍遥么?”
被他盯着认真问,如瑾沉默一瞬,也露了认真的神色,道出自己看法:“坐拥三千是荒淫,你不是那种人。但我也不是心胸狭窄、眼睛只在女人堆打转的无知妒妇。高处不胜寒,那位置也有许多无奈,即便你不要人家,人家未必会放过后族、贵戚的位置,这些我尽皆明白,你要做什么也不必顾虑我。莫说来日,就是现在你扶起张六娘,或者再娶几个对你有助力的人,我也不会不明事理。蓝家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还可能拖后腿,我能做的就是帮你打理你交待的事情,这是你信任我,比宠爱我更强。人说两情长久不在朝暮,其实也不在专宠。只要心里有位置,其他并不算什么的,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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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春风良夜
轩窗半开,春日夜晚的凉风送进屋中,窗边长桌上闲放一卷《孟子》,是长平王消遣时随手乱翻的。此时被风拂过,书页沙沙而响。两点桃花瓣落在卷册上,靛蓝的封,嫣粉的花,静谧而娇艳。
如瑾的目光落在花觚上,心思如供奉桃花的清水,安静之中透着淡淡芬芳。
和长平王说出这些话,她没有委曲求全,更不是曲意粉饰。她所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预测的未来。
自从知道了长平王的心思,甚至在两人成婚之前凭着直觉揣测,她就已经可以预料一旦随了他,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生活。他府中姬妾众多,上有正妻,下有宠妾,她原本就没对婚后生活做太多期冀。她是怀着报恩、从命的心思进来的,而婚后所得到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当一个人本无奢求却凭空接到金饼子,原本的恬淡心境会不会就此改变?因为得了一,知道了一的好,所以对二三四也有了期待,想得到更多,想过得更好?
这是世人常有的心思。
如瑾并非无垢圣人,她的心中也起过波澜。尤其是尝过了夫君的体贴爱护,两情相悦恩爱日深之后,就越发不想让两人之间插入第三个人。有时候半夜醒来在朦胧光线中看见长平王的侧脸,她会静静地注视许久,惟愿此刻永恒,岁月莫要往前走。
因为她很明白一旦他得偿所愿,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或许她会成为第二个皇后,第二个庆贵妃,第二个媛贵嫔、宁贵嫔,甚至第二个前世的蓝如瑾。
不过,当情思缱绻的午夜过去,新的一天开始,理智便胜过了一切。不为人道的一点点属于女子的小心思,像海水里翻卷的浮沫,随着日出而消散无踪。她明白自己的位置,更明白活在当下的道理。
他对她好,她便对他好。他肯信任她,她便为他做好他交待的一切。
除此之外,任何想法都是多余。
她想通之后的心静无澜,使得她能心平气和与他说出上面的话。
然而长平王却似并不认可,听了之后反而摇了摇头。
“瑾儿你错了,两情长久既在朝暮也在专宠,我要的是和一个人的一生一世,你应该也是这样期待才对。”
他深沉的眸色映着烛光,熠熠生辉。
如瑾与之对视,心底有怦然之声响起,如夜空渺远鼓歌。
一生一世,和一个人么?
自然是很美好很美好的事情……然而戏文中尚有变故波动,何况现实世事。
“阿宙,你可知道你所期待的事情有多难。”
如瑾的手被长平王握着,能清晰感受到他手心的薄茧。这薄茧便是他辛苦向前的见证。他背着人练武,人前装体弱,他洁身自好,人前却要用荒唐掩饰光华,他背着人筹谋经营,那遍布王土的各种生意,以及一册册厚厚的卷宗,皆是他这些年打拼苦熬的记录。
见微知著,他以前那么难,以后还会更难。而他若真得期待什么“和一个人的一生一世”,那便是难上加难。
长平王点头:“我知道。”
他的眼睛比平时更亮,声音很低,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做得到,你呢?”
如瑾静默一会,别开脸转向窗外,想平复一下心绪。
长平王的坚定让她动容,心跳都加快了几分。平稳的情绪像是缓慢流动的溪水突然遇到险滩,激动,忐忑,更有澎湃直击三千里的冲动。
一瞬间她赶紧控制住心情,认为不能这样草率决定。
鹅黄色的月亮从天边升起来,透过尚未成荫的柳梢映入轩窗。长桌上的桃花又落了几片浅粉的痕迹在书页上。人间四月芳菲尽,这是早起去山中探望蓝如琳的婆子顺路带回来的山桃花,刚拿进来的时候尚且开得活泼,一天过去已经有些打蔫,花瓣也片片凋落。
“阿宙,乌飞兔走,花开花落,世上一切都自有规律和道理。若是逆了这个规矩道理,会有想象不到的艰辛困苦,而且最终未必能够如愿。就比如这几枝桃花。”
如瑾示意长平王看过去,“它们本来好好开在山上,正常的话还能开好几天,人却偏要将它折下来,断了它的生机,回来反倒要供在水里求它多活一会。这便是违背了道理。所以你看,它已经开始凋谢了,明早换鲜花的丫鬟就会把它丢掉。”
长平王摇头,“你这个比喻不好。我要做的事说不上顺应天道,却也不是逆情理而为。规矩和规律是两种东西,花开花落是规律,妻妾成群却是不成文的规矩,规律尚且可破,何况规矩呢?又何况是不成文的规矩呢?真到了那一日,我想做什么,没有人能拦得住。”
他的语气相当肯定,有居高临下睥睨一切的气势。
面对这样的男子,心静无波是不可能。
如瑾对着桃花默默良久。
他是这样坚定,而她该如何?
信吗?未来不但做他私下里的唯一,也做明面上的。可想而知哪会有多艰难。
不信吗?的确是非常难以实现的愿望。他若做不到,她也没有理由强求。
市井贩夫若多了一些银钱还要典个年轻小妾来享乐,何况是皇亲贵族?何况他身不由己。
不但不应该相信,而且应该劝他也放弃这种打算——这是一个清醒的女人、一个贤德的妻子理所应当该做的事。
可是……
即便侧着脸,她也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
那么浓烈的渴盼,希望得到回应。
两个人相处以来的片段飞速闪过脑海。他的忍耐,体贴,信任,玩笑,耳鬓厮磨,肌肤相亲……
每一个片段都是一朵浪花,汇聚成海潮汹涌而来。
阿宙……
“我该相信你。”
如瑾突然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即便脑袋里有另一个小人儿在狂呼不可以,但此刻她愿意冲动一次。
她重新转头看向他,同样目光灼灼。
“你所求的一生一世,我曾经想过,但那时想想也就算了。既然你要坚持,那么从此刻起我就开始期待了。你准备好了么?”
她露出笑容,殷殷看向他。
笼烟眉下横波目,像是三月时节的山山水水,陡然间春风吹度之后便活泼明朗起来,令人目眩神迷。
“自然可以。”长平王手上稍微用力,将她拽到了怀中。
如瑾靠着他的肩膀,柔顺地让他抱着。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吉祥亲手在廊下点灯,一盏一盏的六角琉璃灯在檐下亮起,暖暖的光芒笼住院子里含苞欲放的花树。
春风拂度,月色温柔。
饭桌上杯盏渐冷,可此时此刻两个人都没有动筷的心思。
如瑾的唇角一直上翘,半晌不曾落下。长平王伸指抚过她的唇瓣,笑,“就这样高兴?”
“当然高兴。”
“可你方才并无一点喜色,反而处处提醒反驳我。”
“那是担心你只一腔热情却没有深思熟虑,将妻妾的事情想得太简单。”如瑾将他摩挲的手指握住,轻声说道,“你们男人在外运筹帷幄,对女人的事向来大而化之,若是此时说得斩钉截铁,后面遇到障碍却又以百般借口和无奈来做搪塞,推翻最初的诺言,那么倒不如你起初就不曾说,我也从来不曾信。”
“我是那样的人么?”
如瑾笑盈盈地看着他,不说话。
长平王只得说:“好,那便日久看人心好了。”
如瑾只是微笑。她心底已经信了他。相处日久,她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人。
这样的承诺突如其来,却又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此时此刻她是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的。
在深宫里过了那么久,又亲眼看着父母之间嫌隙日深,她怎会不明白姬妾是夫妻之间最大的障碍。什么正室贤良,什么内宅和睦,全都是男人用来自我安慰自我麻痹的鬼话罢了。
不信去问那些妻妾,哪一个真得喜欢和其他女人分享同一个男子?哪一个不是有种种无奈,委屈心酸都往肚子里吞?
皇后就是典型的贤妻。安国公府出事之前,举国上下提起国母谁不赞一声贤良?但真正能接触到内幕的人,又有谁不为皇后的面甜心苦、杀人于无形而感到惊惧?
或者如母亲秦氏那般,心灰意冷,夫妻形同陌路?
她在出嫁之前,对婚姻和情感没有任何期待。前世种种告诉她一个刻骨铭心的道理,男人的喜好很短暂,欢愉过后,移情别恋,留给女人的便是无休无止的内宅琐碎、枯燥苍白的生活了。深宫如此,贵门如此,市井人家也大抵相同。
长平王的爱护和信任于她来说,是一场莫大的惊喜。
所以她懂得惜福,愿意全心全意陪伴他,做他贤良的妻。是主动贤良,而非被迫。
即便没有正妻的名分,她也愿意担起正妻的责任。陪他向前,陪他迎接成功或失败——这是她的理智。
如果日后岁月淡化了感情,她便做他最可靠的同伴。
但现在他说,一生一世都是她。这锦上添花的惊喜是如此珍贵,让她更提醒自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