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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威严?比街边席地而卧的乞丐也强不了多少。与之相比,仪容整齐的太子就显得特别丰神俊朗。
皇帝在被子里抽搐不停,半天不见停下的意思,太子淡淡皱了眉头。
“至于么?您早点说出玉玺藏在哪,儿臣早点送您上路,也好让您少受点罪。这般执迷不悟只让您多些痛苦罢了,对我登基称帝没有任何影响。您以为没有玉玺我就坐不上龙椅么?只管消磨拖延,惹恼了我,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后宫里那么多嫔妃儿女,您真得不顾忌她们?”
“赫……赫赫……”
皇帝猛地抽搐一下,半天没缓过劲来,身体呈一种诡异的形状。
床边不远处站着御前大太监康保,一直战战兢兢不发一言,此时终于乍起胆子提醒,“殿下,皇上他……似乎不大妥当……要不要请御医进来看看?”
太子冷冷盯了他一眼,“康公公,还是您疼爱父皇啊,比孤强多了。”
“奴才不敢!”康保膝盖一软趴在了地上。
“哼!”
太子吩咐自己的随从,“继续问!务必在子时之前把玉玺下落给孤问出来。子时过了若无结果,说不得孤就要做些狠事了。”
他转身朝外走,靴子踏在金绣软毯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三哥,你就真的笃定明日能成事?”寝殿的角落里轻飘飘传出略微低沉的声音,语气淡淡,“我看您还是早点叫御医进来,否则用不了子时,父皇也许就撑不住了。”
圆罩博古架被烛光拖出长长的影子在地上,说话的人席地而坐,乌墨一样的衣衫隐在暗影里,容光如美玉。
太子恶狠狠停步转头,嘴角泛起残忍的笑,“七弟,有空关心别人,我看你还是早点想想自己吧!”
“想我自己?想怎么才能逃出你的掌心,不丧命于此么?”
说话的人正是长平王。他将后背靠在墙上,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修长的手指抬起,扶了扶头上束发白玉簪。
“只要三哥一时不确定自己必胜,一时就不敢杀我,我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太子眼中泛起凶光,转瞬又压制下去。
“你倒沉得住气。”
“平生无甚爱好,唯练气尔。”
“呵,早晚都要死,就让你再故作悠闲片刻。”
“这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三哥。”
太子脸色青了一下,突然外殿进了禀事的人,他便看死人似的盯了长平王一眼,转身出去了。
长平王将目光落在龙床之上,静静看着痛苦之中的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头去,闭了眼。
外殿里太子听了属下低声回禀,脸色越来越沉。
“这么说,是被他们逃了?”
“……是。奴才正责令后卫营指挥使派人马出宫去追,一有消息马上禀告殿下。”
“废物!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
回禀的人立刻不再吭声。昨日开始太子就暴躁得很,平时沉稳的气度丢了七八分,让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感到非常不适应。
“快去追,你亲自指派人去,光靠禁卫有什么用,难道你不知道现今的禁卫大半都是酒囊饭袋?”
“是!”
回事者立刻磕个头爬走了。
太子站在原地静了片刻,脸上戾气越来越重,最后一转身又回了内殿。几个东宫心腹内侍正在追问玉玺下落,太子大步走过去赶开了他们。
“父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玉玺在哪里,告诉我!”
太子弯腰,从靴筒里拔了一柄钢刺出来,锋利的三棱刃上遍布倒钩,这东西若是捅到人的血肉里,倒钩会钩住皮肉,再拔出来时就带了肉块了,是非常狠毒的兵器之一。
太子将钢刺触在皇帝右肩。皇帝的痉挛未曾好转,突然浑身一颤,自动将血肉送上,被钢刺前端的刺尖扎了将近一寸进去。
“赫……”
皇帝痛苦地扭曲了脸部,太子却猛地将钢刺拔了出来,带起一串血花。
“父皇,真的不说么?”太子欣赏着染血的刺尖。
皇帝依旧抽搐,康保和几个原本的御前内侍看得脸色发青,却没人敢上前阻拦。长平王坐在墙角不说不动,静静看着。
眼见生父受罪,他心里平静如水。原本就没有什么父子情分,这半年多来……更是越发淡薄了。
“父皇,我说是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次。我没有时间与你消磨,你不说,也只能对不住了。”
太子将钢刺重新插入方才的伤口,伤上加伤,并且往里刺了几分。剧烈的疼痛之下,皇帝连喊都没喊出来,一下子晕了过去,头上全是冷汗。太子见状,狠狠拍了他脑袋两下,发现他是真得晕了,不甘心地将钢刺再捅深几分,他也没醒过来。
噗!
太子恼火地将钢刺拔出,丢在了绣被之上。殷红的鲜血顿时染红了明黄锦被,皇帝肩头也汩汩流出血来。
“交给你们了!弄醒了在问,问不出,就送他走。”
太子匆匆往殿外走去,急着布置事情,半途突然想起角落里的皇弟。
“七弟,你知道玉玺在哪里么?”
长平王摇头,“不知。”
“就料到你不知。既如此,父皇驾崩后你也跟着去吧。孤允你全尸,明日早朝会宣布你孝心殉父,好好安排你后事的。”
长平王对生死似乎不感兴趣,只问:“你怎么还自称‘孤’呢,既然要登基,不改了称‘朕’么?早点过过嘴瘾吧,不然明日所图未成,这辈子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太子怒气更盛,立刻叫了手下的强力内侍,“先给孤勒死他!”
立刻有两个东宫内侍持着软绫上前,要施勒杀之刑。
长平王面不改色,“三哥,趁着时辰还早,快些出宫逃命去吧。左彪营是不可能进京助你了,明日禁军后卫营一被剿杀,你也死无葬身之地。今晚作孽越重,来日死得越惨。”
“你说什么!”
太子狐狸眼眯起,听得“左彪营”三字,脸色阴晴不定。
长平王冷笑:“你将我困在金霖殿之前,我的人已经潜出去布置了。子时过后,不但左彪营不会来,右骁营反而会进京护驾。算算时候也快来了,你不快些逃么?”
太子瞳孔猛地一缩。
长平王怎么知道他的计划!京营之一的左彪营进京之事何等隐秘,他安排时连平日最亲近的心腹都没告诉。
“孤小看你了。原来七弟是这么能干的人。”
太子缓缓朝前,一步步逼近长平王,随手从身边内侍腰间抽出一柄精制钢刀。“只不过,就算你说的是实话,我要逃跑也不急于一时,走之前先送你一刀如何?七弟,既然你连左右两大京营的动作都猜得出来,那么你就猜猜看,我这一刀下去,你还有几分命在。”
钢刀高高挥起,向前猛地斩落!
自幼跟着东宫禁卫学拳脚的太子对刀剑很在行,这一劈用了刀术师傅极力推崇的快斩,手起刀落,干脆利索不犹豫,刀一出,必见血。
然而事实却和想象有些差距。
太子全力一斩竟然扑了空,因用力过猛差点将自己带倒。
原本好好坐在地上的长平王此时站在了一丈开外,嘴角含着讥讽的笑。“三哥,下盘不稳,练武大忌啊。”
太子一击不成反而出丑,顿时恼羞成怒。“给我上!”他狠狠挥手招呼殿中下属。
刹那间足有十人拔刀向前,将长平王围在了中间。
“七弟,好好地去吧。黄泉之上,先给父皇探探路。”太子站在圈子外扶刀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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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 早有安排
城东十香楼,翠招红袖,燕舞笙歌。
临近丑末,正是一日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十香楼名为楼,其实是一片连楼带院落的大宅院,分为前后两所,前头是有钱就能进的销金窟,后头则是一座座清净的小院子,非达官显贵不能入。华灯红烛之时,后面所有院子都有客人在吃宴听曲,前头的几座楼阁里也是人声鼎沸,衣香鬟影。
作为京城东边最有名的青楼之一,十香楼每一天都有新鲜乐子满足客人喜好,从来不愁没银子赚。同行们常说,十香楼的老板每天不用干别的,光数银子就能累死八回。
然而今日,这位老板却没有数银子,而是在楼后一条僻静巷子的民宅里给人烧水煮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京城里数得上的人物、和许多达官关系匪浅的十香楼老板,会亲自做这等小厮丫鬟才做的低等活计?
小小的三合宅院,青砖灰瓦,云石漫地,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座京城百姓民居,从外头看没有任何异样。左右邻居一边是在街上摆豆腐摊子的,一边是衙门一个九品小吏,都是本分老实的人家,谁也不知道中间的邻居其实并不是巷口开笔墨铺子的小商人,而是附近鼎鼎大名的十香楼的老板。
邻居们更不会知道,这个小三合院前门对着巷子,正屋里却设有隐秘的后门,直通后街十香楼。
如瑾一行人就是稍微乔装改扮了一下,内侍头领充作了富少,其余人扮作他的家奴,从十香楼正门大摇大摆进去,又趁人不备暗地潜入了小院。
林五进屋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倒下去昏迷不醒,十香楼老板连忙将本处备着的郎中请过来治伤,又赶紧派人去通知上司唐允。如瑾带其余人到了隔壁房间,请那位年老的内侍上座,端正给他行了大礼。
“救命之恩大于天,今夜蒙您出手相助,长平王府上下感激不尽。日后若有差遣,只需您吩咐一声,我们一定舍命而为。”
老内侍坐在椅上没躲,坦然受了礼之后才请如瑾三人起身,笑道:“话不可说得太满,若是我吩咐你行那不忠不孝之事呢,你也舍命去办?”
如瑾道:“您老与我们一面之缘,就能出手救我等性命,这是心地善良。而动用宫中密道送我们出宫报信,这是您忠君爱国。您身怀绝技,又熟知宫廷秘密,却甘心在荒僻宫院里做底层杂役,这是虚怀若谷不慕名利。似您这等本领高强又至仁至忠的高人,怎么会吩咐我们行不妥之事?所以我的承诺必定不是海口胡说。”
“哈哈!”老内侍仰头大笑,声音洪亮,根本不似外表那样羸弱。他眯着眼睛打量如瑾,“你这小女娃子是个鬼机灵,竟然拿话套我的来历。”
“晚辈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既然已经出手,我也不瞒你们了。”老内侍伸手就指着十香楼老板说,“去,烧碗茶来喝。跑了半夜累死咱家了。”
于是堂堂十香楼老板就去廊下烧水煮茶了。
老内侍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将自己来历仔细道出。
“咱家是伺候先帝爷的,曾拜御前大太监武城为师……”
此话一出,如瑾未曾如何,王府两个内侍目露震惊。如瑾只知道武城是当年宫中一等红人,不只是内侍,更是可以左右先帝想法、影响朝政的强权人物。先帝以叔王之位问鼎九五,武城在整个夺权与治国过程中作用不小,此人文韬武略,若不是碍着阉人的身份,定是一代名臣。而王府内侍们知道的却更多一些。
武城行事与别个太监不同,别人都尽可能多地收干儿干孙,在他那个地位,若是别人,名下的徒弟子孙没有成千也有上百,而他生平却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病死,一个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