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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瑾垂了眼睛。
刚才一瞬间她真有把那东西打下来的冲动。
外头小丫头来报:“主子,凌先生在外头候着。”
如瑾醒觉,到了看诊的时间了。这两日新换了两味药材,凌慎之怕有意外,一日要进来三次仔细问诊观察。于是就起身挪去了厅堂,“请凌先生进来吧。”
凌慎之进来探视,听过脉,事无巨细询问如瑾的起居和感觉,两人对坐聊了一会。“看来还好,新换的药并没有太大影响,先前我还怕你身子受不住。”凌慎之一进院子就察觉气氛不对,知道如瑾有事,叮嘱她不要太劳神,就站起来告辞要出去。
这时候内室里突然传来冬雪的尖叫,“蓝妃你不能害我,我怀的是侯爷子嗣,是你的弟弟或妹妹,你怎么能残害手足,你肚子里头也有孩子,你就忍心吗?”
凌慎之脚步顿了一顿,继而也没多问,提着要药箱出去了。
如瑾皱眉。
冬雪分明是害怕被处置,当着外人把事情嚷嚷出去,好让她有所顾忌。
真是惹人厌弃的秉性!
很快有吴竹春堵了冬雪的嘴,将她拖到如瑾跟前。被冬雪又恨又怕的目光盯着,如瑾脸色淡淡的:“你不用害怕,一来胎儿无辜,二来我不和卑贱的人一般见识。你的孩子可以平安诞下,只是无论男女,都不会入蓝家族谱,襄国侯府再不济,也没有你半寸容身之处。”
遂吩咐碧桃,“将她逐出去,青州那边的家人也一并送出侯府,这次再有什么瞒着我的,你自己也不必回来了。”
又告诉冬雪,“我现在饶过你,但日后但凡你起了一点母凭子贵的心思,妄图借着孩子生事,那时候‘稚子无辜’这种道理我也要弃之不顾了。你最好仔细记清楚,别一时昏了头。”
冬雪张大眼睛,“你……你怎么可以?这是侯爷骨血,生死都是蓝家的血脉,你竟然……”
“有什么不可以!”
门外传来满是怒意的声音,孙妈妈沉着脸推门进来,“要是凭着我的意思,你这贱婢,当场打死了事!”
又朝如瑾行礼告罪,“都是老奴一时拖延,本该在春天时候就一并把她打发出府的,只是当时要从青州调人来,那边人一时没到,就多留了她们一群该放出的奴才几日。后来宫里就出了事,再后来一桩接一桩的,姑娘又有了身子,一来二去耽搁下来,结果倒让这贱婢得了空子!这件事不用碧桃姑娘了,老奴亲自去办,一定把她送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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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2 自请被休
蓝泽闻讯赶到王府的时候,孙妈妈早就把冬雪送走了。
是在镖局随便挂了一趟单,让人把她送去西南赁州。那是临近边疆的一个堪称穷乡僻壤的地方,不远处就是蛮夷之地,去了那里要想回京城,路费就不是一般人能出得起的。
让如瑾哭笑不得的是,孙妈妈找的镖局竟是自家的。
孙妈妈回来还说:“要不是为了给姑娘积福,谁给她找镖局,在街上闭着眼睛随便挑个脚夫就是了。到时候人家银子到手,带个弱质女流出了京,做什么还要老实去赁州,山野地里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害命都是轻的!不过我特意问过,那镖局也是新开没多久的,信誉自然不如积年的大镖局,我都暗示过了,要是路上出个什么事我根本不去追究,由他们随便去吧。”
却不知这家“新开的镖局”比老镖局还要可靠得多,开张以来还没有一次失手过,就是有那故意打压的同行暗中做手脚,也能全身而退。
孙妈妈又道:“她老子娘还在青州,她娘还是当初老太太跟前的,我就去和钱嬷嬷打了一声招呼。钱嬷嬷不但没拦着,还主动做主把他们撵出去卖掉,总之姑娘就不必操心这事了,我也不会告诉太太。”
秦氏还在偏厢里哄孩子,孙妈妈是打着回侯府拿东西的旗号出门的。
不过也正因她回了一趟侯府,却把蓝泽惊动了。孙妈妈前脚回来,后脚蓝泽就找来了长平王府。
“侯爷这样怒气冲冲,所为何事?今天您已经跑了两趟王府了,是天塌下来了?您便是不顾着自己的脸面,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如瑾请蓝泽入座,蓝泽却青着脸直直站在当地,怒视如瑾。
吴竹春赶紧上前两步,免得蓝泽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
如瑾让她退到一边:“不用担心,咱们侯爷还没胆子在王府打人。”
正说着,秦氏带了丫鬟进来,“怎么了,闹这么大动静,一路进来踢踢踏踏的,你可弄清楚这是王府……”
是听见蓝泽怒冲冲进来的消息,怕女儿吃亏赶过来的。
谁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有劲风扑面。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然是砰的一声,蓝泽撞翻了身边一个寸许见方的花梨小几,扑通坐倒在地。
吴竹春正往如瑾身边退回,还告罪:“主子莫怪,奴婢离太太有些远,侯爷突然和太太动手,奴婢赶回去来不及调整手下轻重,冲撞了侯爷……”
秦氏这才明白是蓝泽要打自己,被吴竹春千钧一发地拦住了。
且顾不得琢磨吴竹春怎么手脚那么快,秦氏忙去看地上的蓝泽,见他正坐在地上呲牙咧嘴,似乎是撞到了哪里,不由赞了一声“活该”!
如瑾正在那边和吴竹春说:“无妨,也好让他清醒清醒。”
秦氏走到女儿跟前问缘由,如瑾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就简略将冬雪提了一提。
秦氏愣了一下,脸色越来越黯。
如瑾正要劝母亲宽心,秦氏已经开了口:“蓝泽!”
她直呼丈夫的名字。
“若不是顾念女儿的名声,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这种东西多做一天夫妻么?嫁与你这么多年,除了没能给你生儿子,我有哪点对不住你。为了一个贱婢,一个还没出娘胎的庶孽,你竟和我动手?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整日侯府这侯府那的,你且问问你自己,也配姓蓝?老祖宗的脸全都被你丢尽了!”
“你……”蓝泽扶着身边的椅子忍痛站起来,被当众指着鼻子骂,气得脸色灰白,“本侯要……”
“要如何?休了我?”秦氏冷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倒是的确有理由休我。只是你敢么,休了我,看你还能不能进长平王府的门!有本事,你就在这里当众写封休书出来。你若不会,我替你写。”
秦氏现在是有恃无恐,女儿与她贴心,便是从襄国侯府离开,她也有容身之处。自从生了二女儿之后,和蓝泽和离的念头就多次在她脑海里盘旋,只是当时她自己尽可舍弃一身名声,女儿的名声她却不能不顾。一个被休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轻贱,被人指指点点。若是蓝泽再娶个续弦进门,女儿们的日子岂非更要艰难?
及至现在,真切感受到长平王对女儿的好,也渐渐知道了他不是看重虚名的人,不说别的,就说那次千里迢迢潜回京城来探望,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出来的——于是秦氏再也无所顾忌,蓝泽上门来闹,她索性与他挑明了说。
如瑾没拦着母亲。
她知道这些话想必已经憋在母亲肚子里好久了。
其实她有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孤绝,是从母亲身上一脉继承的。在这种事上,她十分理解母亲的心情。
如果得不到,就彻底舍掉。
反倒是蓝泽,闻言愣了好久,脸色变幻不定。
“你……可别逞能。”他警告秦氏。不足的却是自己的底气。
秦氏招呼侍婢飞云,“去拿纸笔来,伺候侯爷写字!”
蓝泽看如瑾。
如瑾转开目光,置身事外。
飞云很快在偏厅的小书案上铺好了纸,研好了墨。秦氏道:“侯爷请吧。那桌子听说王爷平日偶尔也会用,今日你有幸用上一用,可以慢慢儿地写,多占一会地方。错过了今日,以后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蓝泽气个倒仰。
眼见着满屋子丫鬟一个躲避的也没有,连侯府的带王府的,全都直愣愣戳在那里听主子们吵架,看他的笑话,不由脸色由白转红,说不出的羞臊。
他再次朝如瑾看。
如瑾接过丫鬟刚端上来的热腾腾的牛乳羹,用小银匙子一下一下舀着吃,完全是不理会堂中争吵的态度。
“你看看你母亲,中了什么邪,竟然要自请被休,简直……简直丢你的脸……”
“侯爷。”见父亲主动搭话,如瑾放了汤匙,看向他认真地告诉说,“我的脸面不是母亲丢的,一次次的,全都拜您所赐。今日您休了母亲,索性也将我和妹妹逐出蓝家族谱,从此以后咱们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您也不必再为我们头疼,我们也不再给襄国侯府抹黑,您看怎么样?”
对于脸比命重要的蓝泽来说,这种打击显然比什么来的都大。
“你可别被你母亲拐到歪路上去!”他不顾背上摔得疼,呲牙咧嘴朝女儿走近两步,“长平王爷一回京就要君临天下,你也是要进后宫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没分寸。做事要思前想后知道吗?若是让外人知道你口口声声嚷着要脱离家族,你那已经不好听的名声难道还要更黑几分,你就不……”
如瑾将手中粉瓷小碗重重墩在桌上,发出哐啷一声响,“襄国侯,我名声好与不好不劳你操心。要么你过去写休书,要么,转回家去好好给本妃闭门思过。若是觉得京城宅子太大住不惯,青州老宅好端端摆在那里,本妃派人送你回去就是,路费都不用你出。”
“反了,反了……这是要背族忤逆……”蓝泽气得胡子直颤。
如瑾等了一会,不见他动作,高喊了一声“送客”。
门外立刻有两个内侍进来,一左一右将蓝泽往门外架。
蓝泽仿佛这才想起此来的目的,连忙扭头朝如瑾瞪眼,“忤逆之罪暂且压下,你把冬雪捉到哪里去了,给我送回来,今日的事就一笔勾销,本侯……”
内侍一溜烟把他架出院子去了。
秦氏站在原地半日没有说话。
如瑾知道这时候母亲必定情绪复杂,给孙妈妈使个眼色,让她带母亲回去休息了。回头吩咐人追去蓝府告诉蓝泽,自即日起,不许出门,不许会客,在长平王回京之前他若做出不妥当的事,就再也别想在京城住一天。
对于这个生父,如瑾是彻底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以之为耻。
当晚长平王又送了家信回来,说他在辽镇的事。
自他回到辽镇开始,短短半月不到的时间,朝廷平叛军往前推进了几百里,攻占辽镇三座大城,附属小城镇几十个,将何氏逼得节节败退。
这些事从唐允那边的消息和朝廷军报都可得知,但长平王亲自写来的信自然还有不同,胜负所言很少,多是谈及底下将官。他乐意和如瑾分享驾驭属下的小事,使得如瑾人在京中,却对那边的平叛军大小将官知道得十分详细。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和那些武将打交道,但读着信,看长平王一件事一件事的念叨,天涯也是咫尺。
原来长平王迟迟没有往前推进兵力,和何氏僵持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其他地方的战事。他那边拖延越久,别处就越觉得有机可乘,该往出跳的就纷纷跳了出来。然后,就是他在明朗局势下动手平乱的时候了。
虽然凶险,但他这个人,似乎总喜欢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从荆棘中杀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