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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吉问:“你想纠集怎样的人手?”
平静的脸色,平静的眼神,但是问得认真。
如瑾直言不讳:“属于我自己的人手,只效命于我。有护卫,有探子,也有可以在明面走动的人。”
“王爷会不会答应,你想过没有?”
“他会。如果万一不答应,我也要坚持。”
崔吉又问:“我隶属王府,你要经营自己的人,为何找我?”
如瑾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只是一起这个念头,立刻就想到了你。”
“就像上次一样?”
上次,指的是木云娘的事。如瑾点了点头,“对。”
当时她无人可用。吉祥从如意口中得知了穆嫣然的秘密,匆匆报上来,如瑾立刻知道身边有人故意隐瞒消息了。是祝氏还是木氏,或者其他人?该怎么把这个人找出来?当时她心神不宁,甚至连吴竹春也不敢太过相信,那么能用谁?
一时间她只能想到彭进财经手过的镖局。那里的镖师大半来自关亭属下,也是王府的人,但到底是外围,和内宅牵扯的机会较少,还算可用。可即便如此,她也只敢让他们护在附近而已,至于贴身的护卫,可以托付性命的……又该找谁?
当时她立刻想起崔吉死水一般的眼睛。
直觉他可以帮她渡过难关。
这直觉来得莫名其妙,她甚至和崔吉都很久没见面了……但事后证明崔吉很可靠,也很可用。
所以这一次她还是想到了他。
“好,我答应。”崔吉给答复相当痛快。
快得让如瑾都有些意外。
“你要想清楚,王爷登基之后,关亭手下的人都会有个好前程,你在其中又是佼佼者……而跟着我,无论我日后站在什么位置,你都不可能达到跟着王爷所能达到的高度。”
“我知道。我答应你。”
如瑾认真看着他。他垂了眼睛。
如瑾等了一会,并没有再听见他说别的。
没有更多的解释了,他这个人,仿佛多说半个字都不情愿。
“那么,谢谢你,崔吉。”
如瑾也没有再多说。他那么干脆,再解释别的,提醒别的,就是对他的冒犯了。
“你自己想办法和王爷解释吧。”崔吉施了一礼,告辞离开。
如瑾忍俊不禁。
这个人不但不木讷,而且心里头想得事情还挺周全的,她最初见到他,还以为他是个只知道杀戮、对世事一窍不通的家伙。
她翘着嘴角给长平王写信。
木云娘的死想必已经被关亭唐允那边报上去了,但她愿意以自己的口吻再和他说一遍。最后,仔细提起要经营自己人手的事。
这件事她不想和长平王隐瞒。
她的确需要自己的人,只效忠自己,只听命自己,没有自己的许可就算长平王发话也不依命的人。
这听起来像是要故意和长平王生分,要分个彼此似的。
若别人知道了,可能就会问,难道王爷的属下不是你的属下吗,难道王爷没有让他们叫你主子吗,难道王爷给你的信任和看重还不够吗,你却起了经营自己人手的心思,是有多忘恩负义!
但是如瑾清清楚楚知道,不是这个道理。
就像她当初自己筹谋得多艰难,也要一点一点自己做生意,而不平白接受长平王给来的银子一样。他那么富有,背地里私产不知凡几,她却还要小气巴拉地自己开铺子赚嚼用,听起来很多余。
可女人和男人,妻子和丈夫之间,无论怎样亲密,毕竟还是两个人。无论多么如胶似漆恩爱甚笃,也有不同的生活目标。
她以前只是凭着直觉不想白白被长平王养着,而现在,通过木云娘之事,算是彻底想通了。
木云娘的事只是一种提醒,便是以后再不会出现异心者,两个人用一套僚属,总会有不方便的时候吧?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夫妻相处的经验,要一点一点摸索前行。现在他们相处不过一年有余,她的孩子也还没有降世,着手补救,还来得及。
她不但要有自己的产业,更要有自己的人手。
内宅主妇尚且会倚重自己陪嫁,在夫家与陪嫁的仆婢中斟酌平衡,何况她没有陪嫁可用,夫君又是做那些事的人。
她怎么能全靠夫君?
送走了崔吉,如瑾又派人去彭家送了吃食和补药。吉祥在家里养伤,那日她胳膊上中了一箭,虽不累及性命,也要仔细养着才不会留下后患。她和丈夫彭进财都是如瑾以后要重用的。
吴竹春带来最新的奏报。
“……海家大小姐在牢里,趁夜将熟睡的弟妹都杀了,然后自杀。用的是盛牢饭的碗,摔碎了留下的锋利瓷片。”
“连谁先死谁后死都知道,过程这么清楚,是有人看着她动作的?”
吴竹春忙道:“不,是她割最后一个庶妹喉咙的时候,庶妹惊醒,弄出了声音。但牢头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杀了庶妹,也结果了自己。”
“威远伯呢?”
“暂时安然无恙。海家只有海霖曦的牢房出了事,其他人都安好。”
“是别人没她那么狠,敢寻死吧?到底是看管的人不严密,给了他们机会。”
如瑾想了想,“威远伯的案子走到哪里了?”
“在定罪,几位大人有些争执,一时还没结果。”
如瑾冷笑:“这点小事也要争执,满朝里都是干什么的。等王爷回来,大概有他们好受。”
连她听了都觉得腻烦,长平王比她可心狠多了。
那些人爱扯皮就扯皮去,到时候自然会自食苦果。只不过,在长平王回来之前,她还可以帮他清理清理。
“让唐允和毛旺去留意,哪里有钉子不服管束,就将之和威远伯府扯上关系。趁着案子没定,多加几个罪人进去没什么大不了。”
上次将那个不肯追击叛军残余的卫所指挥使清理掉之后,京畿好几处卫所都老实了许多。武将如此,文官更需要杀鸡儆猴。看到鸡死了都不觉悟的猴子,那只能换个方式将之料理了。
长平王回京之前,周遭必须清静安稳。
这没得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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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竹春闻言,神色一凛,应命而去。
……
……
长平王的回信很快到达。
如以往一样用的是军中驿站快马加急,但这次比平时更快。
虽然有八成把握他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但拆开信时,如瑾还是小小忐忑了一下,呼吸也不由自主放得很轻。
其实,还是有一点担忧的。
怕他不肯同意。
毕竟对男人来说,让他答应妻子私下经营人手,总是有些困难。这不仅仅只是面子的事。弄不好,就要互相生了隔阂。
长平王与普通男子不同,他会答应吗?
如瑾移灯近前,仔细看信。
开头依旧是询问她身体的状况,然后依旧叙述辽镇的战场,很自信地说一切顺利。
接着,就是木云娘的事了。长平王只有一句话:是我疏忽,已责唐关等整顿。
别的什么都没说,但是紧接着就提起了如瑾的要求。
“你要如此,甚好。我一直在等你意识到这一点,认清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必须做什么。崔吉此人性格阴沉,但可靠,用他亦可……”
接下来,他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陈述自己最初起步时的经验得失,告诉如瑾该怎样识人用人,怎样刚柔并济保证他们永不生异心。
两个人写信都是日常说话的口吻,读起信来就有一种面对面交谈的感觉。
如瑾看着,看着,眼角微微湿润。
她猜测他会答应。
但没想到答应得这么彻底,会将自己的得失分享出来,而且,还说一早就在等她提这要求……
“阿宙。”
一字一字读完,合上信,如瑾将信纸放在胸口,低声念了长平王的名字。
她何其有幸,会遇到他!
至近至远东西,至亲至疏夫妻。看到父母,她觉得此语甚是贴切。可想到自己,想到长平王,却觉得这句话彻底错了。
如果男子能设身处地为妻子着想,所谓“疏”,并不存在。
腹中的小宝宝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是感受到母亲的激动。如瑾笑着,擦了擦眼睛,轻轻拍了拍肚子,“你们的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和娘亲一起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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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 淮南奇兵
整个冬月就在新帝初定的波澜和未息的战火中过去了。
转眼进入腊月。
如瑾的生活被休养身体、紧盯朝局和筹备人手填得满满,如果不是母亲秦氏在身边用家长里短调节着,恐怕她连休息时都要满脑袋想着外头的事。
“还好有您和晴君在。”这一日秦氏张罗着挑选明年夏衫的衣料,如瑾抱着母亲的胳膊在她怀里依偎了一下。
秦氏立刻笑弯了眼睛,脸上满满都是欢喜,却故意皱了眉头嗔道:“你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还要学小孩子撒娇,羞也不羞?”
又对着女儿高高隆起的腹部,“看见没,你们的娘还没长大,等你们落了地,可得赶紧变成大人照顾她。”
孙妈妈和丫鬟们都跟着笑,连新进辰薇院的一直毕恭毕敬的侍女们也抿了嘴。屋子里暖烘烘的,各色各样的衣料摆满了床铺桌椅,别样温馨。
孙妈妈笑着说:“姑娘小时候可一点都不像别的孩子活泼,不爱说也不爱笑,还没满周岁就只自己和自己玩,等到大了一点的时候,认字了,跟着老先生念书了,就整日闷在屋子里头看书,再么便是写字画画,比大人还沉稳。现在嫁了人,眼看着要当娘了,却反而更像小孩子了。”
“可不是么。”秦氏点头。
如瑾挨着母亲坐在一堆五光十色的衣料子中间,笑盈盈听着她们调侃自己,也不反驳,只是觉得心里熨贴。
她整日坐在家里理事,来来去去的管事和僚属们都是小心谨慎,回话做事不敢马虎,母亲和孙妈妈虽然不参与,但也看在眼里头,怎会真拿她当小孩子看待。她们这么说,只是疼她。
“明天过腊八节了,咱们熬什么粥呢?母亲想吃什么只管说,让褚姑今晚就开始准备着,明日一大早便有好粥吃了。”
秦氏笑道:“不拘什么都好,在你这里吃了许久,嘴都被褚姑养刁了。她做什么都好吃,等以后离开这里,可要吃不惯别的厨娘的手艺了。”
如瑾将母亲胳膊抱得紧了些,“那您离开做什么,就一直陪着女儿好了,小外孙、外孙女还指望您带大呢。”
“傻话,等你以后进了宫,难道母亲还能跟着你不成?”
“我不进宫。”
“更是傻话。”
秦氏不想往深了说,责怪一句就住了口,捡了一块湖纱料子转移话题,“你看这个怎么样,夏天的时候薄薄的料子正好,那会你也该恢复了体形,做一件收腰的长衫子如何?”
“嗯,只是这颜色太亮了些,不如换那匹烟蓝的。”如瑾也随着母亲说起别的,不再提什么宫廷。
只是她心里已经想好了。
以后长平王登基,她不会住进宫里,哪一个宫殿都不住。
那地方她上辈子早就住腻了,再不想将后半生全都拘束在内,她就在辰薇院里过日子,房前屋后种花种树,带孩子长大。这念头离经叛道,执行起来也会有阻碍,但她不怕,而且觉得长平王也不会拒绝。
他是多好的人啊。
一念及此,她不由想起辽镇的天气。前日军报说那边下了大雪,也不知长平王会不会受冻。后方的粮草冬衣倒是安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