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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北风呼啸,夹杂冬刺骨的凉意,地面结了冰渣子,沈芸诺抱着小洛上牛车,细细的替他穿好外边的袄子,待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边才抽回了手,提醒沈聪道,“清晨雾气重,地面路打滑,慢些走。”裴征和肉铺老板说好了,每天买七十斤肉,加了调料熏干,卖给知县大人大概有六十六斤左右,每日问管家拿钱,银货两讫,这样一来,手里有周转的银子,之前给沈聪的三十八两,沈聪还了她三两,宅子七十两,一家一半,他去看过那两处宅子了,格局差不多,小院子种着花儿,待那户人家搬出去就成,明年,沈聪和邱艳要搬去镇上,她和裴征商量还是住在村外,去了镇上,没有手艺,到处是花钱的地儿,而且,沈聪他们搬去镇上,她和裴征还能种些蔬菜粮食送给他们。
沈聪转头,盯着自己手上的手套,心中一软,正色道,“我心里清楚,你回屋把炕烧着,别冻着了,过两日县衙领碳,我多弄些回来。”镇上用碳的都是有钱人家,碳贵,自小到大他都是冷过来的,沈芸诺和邱艳不同。
语声落下,沈聪叮嘱裴征抱着小洛,挥着鞭子,车轱辘轱辘地缓缓前行,平日到尽头才看不见的牛车,今时很快就消失在雾色中,万籁俱寂中,车轮子碾压着冰渣子的声音格外悦耳,冷风吹来,沈芸诺打了个寒颤,忙关上门,落了门闩。
邱艳肚子大了,家里的衣衫都是沈聪和裴征洗,沈芸诺回屋洗了碗筷,陪邱艳在屋里散步,“待会我去菜地瞧瞧,去年做的辣白菜卖了银子,今年不准备卖了,寻思着将法子给四弟妹,她怀着孩子,卖豆腐的生意没了,花钱的地儿还多着。”
邱艳手轻轻拖着肚子,侧目,眉眼愈发变得柔顺,“你四弟妹没有多的心思,她家里没有菜地,要她花钱买白菜,她怕是要好好思虑的。”她们身边没有走得好的亲戚,能帮衬一把的自然乐意奈何没有那种亲戚,别有用心的倒是不少,想着,邱艳叹了口气,“辣白菜的事儿你好好选个人,依着我说,你二哥也是不错的人选,他带着小栓,手脚不便,在家里做辣白菜再适合不过,何况,他手里有银子,不怕没有买白菜的钱。”
裴万性子改了,裴征对他好,他心里会记着,至于周菊,如今的日子不算难过,做辣白菜,只怕有心无力,尤其,周菊心里感激沈芸诺不假,将来和宋氏那边闹起来,少不得向沈芸诺抱怨,人心里的抱怨多了,对同样处境下日子过得好的人难免会觉得眼红,她见过那样子得人才会提醒沈芸诺,不想有朝一日她后悔。
本性难移而人性也是善变的,帮衬裴万,无非雪中送炭,他心里的感激更甚,邱艳想裴万更适合。
她说的沈芸诺细细思索了番,点头道,“嫂子说的也在理,我再和小洛爹说说。”她能想着周菊,无非担心宋氏计谋得逞,这几日她没听说那边的消息,不见周菊人影,想必她日子过得不错,否则,会来找她抱怨。
沈芸诺扫了屋子,去灶房拿了两根骨头炖在锅里中午的时候吃,趁着裴征没回来,找出篮子里做了一半的针线,边做边和邱艳说话,院子外传来喊声时,她刚好缝最后一针,听着声音,蹙了蹙眉,邱艳在旁边也拧起了眉,眉色不喜,“你这大嫂还真是不遗余力,之前算计得还少吗?如今又来,你坐着,我给她开门算了。”
沈芸诺收起针线,拉住她,清澈的眸子闪过担忧,“嫂子坐着就是了,你肚子要紧,那晚小洛爹的意思就是不走动了,我出门瞧瞧,不让她们进屋就是了。”她心里自认为对得起韩梅,此时听着敲门声,韩梅的心思再显然不过,心下不耐烦,站起身,整理好胸前的衣衫,大步走了出去。
别人不知晓裴征卖的是什么,韩梅心里是清楚的,小木天天坐沈聪的牛车,她问过了,是颜色深暗的肠子,裴勇将周菊家的银子还了,家里捉襟见肘,这几日裴勇还在镇上做工,她来,无非让沈芸诺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让她帮忙,每日给工钱就是了,裴征他们给刀疤工钱她是清楚的,她干活快,想让沈芸诺帮衬一把,依着沈芸诺得性子,不会拒绝的。
沈芸诺好说话,帮周菊无非看周菊也是性子软的,她也能软着性子说话做事。
春花和她说的时候她就想清楚了,即使春花不安好心,她也不能窝在家里无所事事,之前谋划的事儿落空,宋氏跟着周菊两口子过日子,她的三个儿子没人帮衬,抬起手,又在僵硬的门上拍了两下,担心沈芸诺听不见,这回,力气明显比之前大了。
“大嫂有什么事儿吗?”沈芸诺站在院子里,缓缓往院门走,屋子里烧着炕不觉得冷,走出来,风吹得身子冷得直哆嗦,带着声音都微微打颤。
韩梅心下得意,沈芸诺性子软,她早就料到了,垂着头,拉下上扬的嘴角,故作苦着脸道,“小妹的亲事在五日后,四弟的意思从他家出嫁,让你和三弟到时候过去坐坐。”夏家有钱,纵然是继室,也要大摆宴席,宋氏的户籍落在裴俊的户籍上,裴秀跟着宋氏,裴俊的意思,裴秀出嫁的嫁妆他出了,还请了村子里的几户人家到时候过去吃席面。
沈芸诺一怔,韩梅的意思,裴秀跟着裴俊他们了,否则怎么会从裴俊的院子里出嫁。那天晚上,裴俊答应周菊不合在一起过日子,这么突然转了性子,顿住脚步,思索起来,裴老头和宋氏还活着,裴秀出嫁,万万没有裴俊做主的规矩,除非,宋氏老两口跟着裴俊过日子,裴俊才能做主,缓缓问道,“四弟和小洛奶一起过日子了?”
韩梅想果真沈芸诺还不知晓这件事儿,裴俊松了口,宋氏哪会愿意放过这个儿子,在床上躺了几日都是裴俊和裴秀在跟前伺候的,之前周菊反对,最后也无疾而终,任由宋氏如了愿,宋氏如今也聪明了,韩梅不动声色地回道,“户籍还是拖里正去镇上办的,小洛舅舅没有听到风声吗?”韩梅又拍了拍门,温声道,“三弟妹,外边风大,我和你好生说说。”
沈芸诺的声音明明在里边,却未听着开门的声音,韩梅忍不住催促了两下。
“大嫂,那晚小洛爹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老宅那边的事儿我们不管了,至于小妹的事儿,我们自然也是不管的。”韩梅心思重,她开了门,接下来就是进屋找家里的腊肠,帮忙,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或许真的是她性子弱,韩梅知晓裴征不在家才过来的,人人都当她好欺负。
韩梅没料到沈芸诺会拒绝,蹙了下眉头,眉梢的喜悦渐渐消散,瞥了眼拉扯她衣衫的春花,不耐烦的挥开她的手,抬起头,朝门里边的沈芸诺道,“三弟妹,我来还为着一件事儿,小木明年念书的束修还差着一大截,听说你和三弟琢磨出种吃食,需要人,你看我……”
话没说完,被沈芸诺冷声打断,“当日大嫂娘家卖豆腐挣了不少银子,如今四弟不卖豆腐了,大嫂不若继续卖豆腐好了,我哥之前说过不准韩家人卖豆腐,他回来我帮你好好说道说道,家里事情还多,我就不和你说了。”屋外站了好些人,都是村子里不安好心的,昨日刘氏在门口,站了会儿回去了,没想着韩梅会带着人来,心里愈发觉得寒心,犹记得当她问裴征如何看韩梅在背后怂恿宋氏合在一起过的时候,裴征冷硬的脸闪过一丝厌恶。
“娘摔倒了,我和四弟进屋,大嫂坐在窗前像是哭过的样子,大嫂性子坚韧,当日韩家和大哥关系闹僵她在中间没流滴眼泪,哪会为了娘哭。”韩梅自以为算计了人心,殊不知,早就露出了破绽,裴征对韩梅早有不满,防备心更是重,哪会不明白其中存着猫腻。“大嫂的心只有落在几个儿子身上才是热的,我们什么都不是。”最后,裴征这般评价的韩梅。
拉回思绪,听着门口有小声的议论声,沈芸诺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大家用不着说我和小洛爹的不是,春花嫂子,你真要是有能耐的,此时也不会被拒之门外,谁家有挣钱的路子都不容易,春花嫂子为人大方慷慨,不若把家里的粮食全拿出来接济大家算了。”
听沈芸诺提到自己名字,春花挺了挺自己丰满的胸,哼了声,酸溜溜道,“奈何我是个没本事的,真要是有挣钱的路子,我哪会自己藏着捂着,巴不得喝大家说呢。”
“是吗?”沈芸诺挑了挑好看的眉,嘲讽道,“难怪春花嫂子想不出挣钱的路子,连基本持家的本事都没有,尽想着如何散尽家里的钱财,把祖辈挣钱的路子广而告之,再大的家业都不够春花嫂子败的。”
谁家有挣钱的路子都是自己藏着掖着,即使说也只告诉家里人,春花嫂子说她小心眼闷声不吭挣钱不帮衬村里人不对,几人自然会附和她,然而细细一想,她和裴征凭什么帮衬大家,纵然是帮衬也没有帮衬外人的理由。
春花嘴里说得慷慨,人什么性子,大家心知肚明。
沈芸诺不开门,韩梅她们总不好赖着不走,春花被沈芸诺损了两句,心存怨恨,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我就等着裴三回来问问,她媳妇嫁进咱村子里才几年,说话竟如此硬气了,仗着娘家兄弟在县衙当值不把大家当回事儿……”
话未说完,手臂上传来刺痛的力道,随即,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屁股着地,疼得她龇牙咧嘴,瞪着始作俑者,待看清对方长相后,立即禁了声,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发疼的手臂和屁股,脸色苍白。
“阿诺妹子倚仗的娘家兄长,正好,我也算一个,哪来的丑女人在人门前撒野,还不快滚。”刀疤面部狰狞,脸上的疤痕随着他吐出一个字则颤动,竖着的眉给一张脸更是平添了份杀气,吓得春花说不出话来,连哭喊都忘记了。
吴桃儿和刀疤的事儿当时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本以为许家恨上刀疤等人了,谁知,许家仍然和裴征走动,刀疤在村子里没人敢惹,这一刻,春花双手环胸,惊恐万分的望着刀疤,害怕,他用同样的法子对付她。
见她缱绻着身子,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和被人欺负的良家妇人似的,刀疤脸色愈发黑沉,呸了口痰,“妈的,爬到老子床上,老子都看不上,回家照照你的脸再出来。”
刀疤说话随心所欲惯了,韩梅几人却听得脸色煞白,随即又面红耳热,回味过刀疤的意思,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春花脸上,别开脸,偷偷笑了起来,春花也来了气,她姿色一般,刀疤那种人她也瞧不上,一时竟也忘记了害怕,硬着头皮反驳道,“你以为你人多好看?一大把年纪连个媳妇都娶不到,爬你床上,不要脸……”
“老子不要脸?你都跑到人家门口了,我又离得近,谁知道你心里存着什么心思,老子脸长得不好看,力气大着,也不知你家那口子是不是不行。”刀疤混迹那种地儿,对付春花就要用不要脸的法子,上前一步拽起春花,歪了歪嘴角,“走,老子去村里问问,你家那口子管不好媳妇,谁家的门都想进,是不是在家里憋屈久了,身子真要寂寞了,老子带你去镇上,你这种货色,老子看不上,总有人看得上。”
春花吓得血色全无,真要和刀疤回了村子,明日她就会像吴桃儿被休回家,挣扎着嘶吼起来,叫韩梅帮忙,韩梅无动于衷,其他人皆躲开了,春花是真知道怕了,哭喊起来,“你放开我,我知道错了,快